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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崖。
呆呆地望着那把直插入自己心口的锋利刀刃,又看眼自己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赤铁剑,断口齐整,泛着乌红光泽,光亮如新。赤铁剑竟然被一把不起眼的破刀砍断了,这怎么可能?
“他就是最后一个铁牌子了吧?”从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上官豪扭头便见弟弟正砍杀着一个人,那人早已四分五裂,成了污血泥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上官豪拔出的刀,却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他伤重倒地,心有不甘。
“不……不可能……”看着眼前这两个反复被郗老大提了又提的人,不久前他还耻笑弥鹰因为大意被新上岛的人给杀了,没想到自己也折在他们手里。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是赤铁剑,怎么会被……”
“怎么?不甘心?”上官杰凑过来问道。
血崖是对这些泛着血红色、高耸入云的赭石山峰最贴切的称呼。血崖有大大小小数十座采石场,作为守矿的铁牌头儿,他手中的赤铁剑,便是血崖出品。赭石锻造的赤铁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小黑山岛上最有价值的宝物。
上官杰从旁边拿起他那把被砍断剑锋的赤铁剑,用它劈向自己手中的大刀,“噌”一声,剑又断了一截,“噌噌噌”接连几声,宝剑已经断到了剑柄处!
这下他的心情如落入了万丈深渊。弥鹰绝不是因为大意才断送了性命,就跟自己一样,他也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兵器能让敌人这般轻易砍成数段。
“是的,这刀看起来是不起眼了点。”上官杰举起自己手中的刀,刀面宽阔,样式朴素,说白了有点像把农具刀,便是这样的刀竟然把赤铁剑砍了个七零八落。他略显得意地笑道,“不过容我解释……”
上官兄弟在漠北劫过一个商队,他们从随队的行李里找出了一对长刀,这刀看似普通,却是千锤百炼的宝刀,吹可断发、斩人无血。两人将双刀拆开,一人一把,他们仗着宝刀锋利,抢杀商队如虎添翼。上官豪更是针对不同武器,创了套“断刃十斩”,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艺,而是一上来便狠拼猛打,在一招半式中将对手的武器斩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至今已有不少武功高于他们兄弟的人吃亏上当,做了双刀的刀下冤魂。
“少废话!摸他身上的铁牌子。”上官豪冷着脸,冲弟弟斥道。
上官杰蹲在那人身边,东摸西摸找了半天竟然没有,一怒之下,上官杰站起身来,朝他的双腿斩下一刀。
他痛得双眼爆满血丝,干嚎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是疼醒的。
他那双腿就如自己的赤铁剑一样,被一段段的割裂开,直断到了大腿根,露出白花花的股骨,血浆喷吐,浓厚粘稠,血流中还混着些白色碎骨。
这时,上官兄弟已经清理了所有的木牌,正压着引他们来的那个“灰人”问话。
能在灰人里被挑出来的,尽是些心机鬼。这些人也许没有武功,却有别的本事,当然血液里还要有想往上爬狂热因子。只要办事得力,从灰人直升铁牌子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他们也最会审时度势,望风而动了。眼下显然上岛的占了上风,他完全不需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王八羔子,把十来块铁牌都藏哪里去了?”
“小的真的不知道。”灰人回答,一边用手摸了摸头上缠着的绷带,他可不想再多添一道伤。
“不知道?”上官豪的语气凶狠起来,“那你就死吧!”
上官杰手中的刀已经举了起来。
灰人觉得自己两腿发软,顺从地说道:“您答应过我的,只要带你们来找血崖的铁牌子就放过我!”他心里咒道:这两个凶残家伙真是往年没见过的,狗运还好,刚才怎么没让你们落进陷阱里,直接死掉!
上官豪微微一笑:“你带的路很好,险些就把我兄弟二人陷在了采石场里!”
灰人觉得一时语塞,心虚地咽了咽喉咙,“二位大爷,小的是被逼无奈……”
“不用解释了,你纳闷为什么我们没有中了陷阱?”上官豪继续说,“与人下套,我兄弟二人可是师祖级的,那么一目了然的玩意儿能陷的住我们?”
见哥哥给自己了一个眼色,上官杰笑了,问:“你想怎么个死法吧?”
突然,有个声音费力地说:“我说与你听……”
上官杰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奄奄一息的铁牌子开了口。
“他不知道的,是我藏起来了……”又咳了两口血,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低,“让我……藏在了……”
上官杰一听,立刻靠了过去,侧着耳朵细想听个清楚。
突然,铁牌子一口血喷出,一段又尖又利的器物直朝上官杰的左眼而去。
上官豪看清来物,暗暗一惊,没成想这个铁牌子竟趁他们审问灰人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断骨含进嘴里当作暗器。他猛地冲过去,用宽阔的刀面挡下了这根击出的白骨刺。
才反应上来发生了什么的上官杰,大惊失色,立刻对着躺在地上的铁牌子,一阵胡砍乱劈,就见血肉横飞,一会儿就彻底不见了人形。
等弟弟发泄完了,上官豪道:“今日他算给你个教训,杀人一刀结果了便是,你非要弄得断手断脚、半死不活……真正厉害的硬手,便是剩了一口气,也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哥哥的口气少了几分惯常的喝斥,听起来甚至是一种……关怀。
上官杰脸色难看,走到哥哥身边,扑通跪了下来,道:“哥,我错了,你打我!”
“这会儿倒卖起乖来!”冷哼一声,上官豪转头威胁那灰人道,“你可知道他藏铁牌子的地方吗?”
灰人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点点头道:“小的猜测可能放在那弃置的石场里。”
“猜测?你并不知道!”上官杰站起身,怒视那灰人,“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阵!”
“那废弃的石场便是炼出他手上那把赤铁剑的地方,就在那边!”
跟着灰人,上官豪走到了采石场的最高处。采石场东面紧靠大海,被侵没的腐败枝干还靠在岸边。剩下三面是一片荒野,没有任何天然掩体。
他没有去看灰人所指的方向,而是凝视西面,有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大群人正在朝采石场赶来——更准确地说,是两拨人追着一拨人跑,后面的人像是争夺一块肥肉的豺狼,对前面的人紧追不放。
耸立的血崖上长满了麻栎树,因为开采石料,血色的石崖被挖成了像现代摩天楼一样的的平整形状,采石场的铁牌子们还在四周精心修建了完美的防御工事,采石场里的陷阱完全可以利用。
弟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来的是什么人?”
嘴角露出难得的一抹笑容,他反问:“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于我们有区别吗?”
向血崖奔逃的铁牌子一共有五个,他们手下的木牌子绝大多数都是相当老练的厢军战士。经过了最初几年的磨合,他们已经成了一个相当稳定的队伍。上岛的菜鸟们都是急于杀人,这正中下怀,一旦冲进“死亡森林”他们就真的只有受死的份。而今年从天而降了天煞星——一个肉瘤大汉闯入了森林,谁能猜想到单凭一个人,能血洗了整个森林。首先,他直接撕开了林子里埋伏的防御圈,然后,他按逆时针的方向绕圈,见人就杀,不论是岛上的人、还是上岛的人。他们这一组在森林的最东翼,眼看着那肉瘤大汉从西面杀来,对他们的包围圈发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大家死伤惨重,铁牌子大部分被消灭,他们是东部唯一幸存五个,带着残余的队伍东躲西藏。
等拖着伤员退出森林的时候,被躲在外围那些武林宵小狙击,又死伤数人。
一行人只得向血崖的采石场撤退。
追击的有两帮人,一帮人是金刚门,另一帮人是昼锦会的。两股人合二为一,人数众多,敌人全速撤退,却也被他们追得喘不过来气。
“就在前面了!”
冲在头里的铁牌子见采石场的巨石血崖近在咫尺,大声道:“坚持住……到了就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身后一阵阵飞箭射来,箭上喂了毒,恰似一抹黑色的流云飞射而下,几声闷嗥立时传出!一个木牌子腿上中箭,倒在了地上。
身后立刻有三人暴起围上,将其斩死。
冲进采石场的时候,领头的铁牌大叫一声,手中钢枪向旁边一挑,侧身的一条绳索应声而断,一块黑色石枕猛地震地落下。
后面紧追不舍的人影悚然惊觉,他们的头顶的红色石崖上,捆绑了木桩,显然有松动的迹象,紧接着巨石纷纷跌落,正砸向他们的队伍。
躲过了一块,躲不了第二块,一声声惨叫。第三块正将三、四个人砸成一片血泥。
惊慌的人群开始各自胡冲乱跑。这下更是掉进了新一波的石坑陷阱。这轮突如其来的转机给了铁牌子们难得的喘息机会,他们立刻给了敌人回应,杀了个回马枪。
两方混战在一起,一阵乱战。
金刚门和昼锦会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会掉下来石块,一边躲一边应战,一下被杀的手足无措。
暗中看着一切发生的上官兄弟,风风火火的杀下了血崖。
上官豪道:“先杀那边,随你喜欢!”
上官杰咧嘴一笑,看上去像是鬼脸。
他手握长刀,向一人飞掠而去,从下向上猛地一撩,那个大汉猛地捂着自己的咽喉,鲜血化作一条不会停顿的弧线,向外喷出。
上官豪也顺手砍倒了几个木牌子,他们同时叠倒成一堆。
前面四个铁牌子顿时惊觉,齐齐转身。
他们没弄清楚这两人是从何处杀将出来的?
上官豪闷不吭声,猛地出击,双手挥动长刀,刀锋响着破空之声掠向一人。领头的铁牌一抖长枪,“嗤!”枪头的红缨如同一股虹光,夹带着枪尖闪出的冷芒星辉,直刺上官豪。
瞬息间,上官豪就地向后翻跃,急退五步。
不用猜了,这出手之人必是这几个铁牌子的头领。
上官杰一看哥哥的架势便知道了,抱怨道:“哥总挑最好的杀,留给我一堆破烂!”
三个人低叱一声,将他围在中间,不分先后扑将上去。
对方三人里,有一个身高体壮,面如重枣的大汉,他手持一杆铁杖,切牙怒骂:“贼种,受死!”
声到人到,照面就是一铁杖,杖上铁环漫天彻地的震响,声势浩荡,力道猛悍,似是巨浪当头压来。
上官杰不躲不避,反倒迎上前去,同样还是“断刃十斩”里对付长兵器的那一式,自下向上反手一撩。
大汉刚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听“哗啦”铁杖上的串环四下掉落,大汉身子忽然一顿,从胸口到小腹,生生被劈开了花,血光喷溅。
剩下两人皆是手持长剑,一人看到同伴被斩倒,愣在原地,另一人倒清醒几分,知道此刻是一决生死之际,哪有时间关照同伴伤情,他提剑斜刺上官杰,剑光闪耀飞射而来。
上官杰堪堪闪过剑势,手中长刀,斜着向下猛地一磕,长剑顿时被削成了短剑,一下子把那人逼退三步。
他看着手中剩下的半截剑,才知对方手中武器犀利,张口结舌道:“你的刀……”
上官杰哪肯给他机会,直追到近前。
身后传来同伴的喊声:“低头!”
他急忙贴地一蹲,就在他后面那人一弹而起,自他身上跃过,一记反手剑骤然刺向上官杰脑后。
他们以前便如此配合过,可谓天衣无缝。
上官杰闷哼一声,肩上的衣服和一块皮已被削去一段,露出了血肉,他斜着一冲,即刻向那人怀中一钻,刀锋如子弹般直接穿堂而过。那人疼得向自己身上看去,立刻惊恐地嚎叫起来,他腹部多了一个大洞,一大串肠子从里面被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