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两仪殿内,太宗皇帝盘腿坐在他的书案之后,手肘撑着书案,到了晚间,长安城又下起了小雨,每到这个时候,太宗皇帝的膝盖就会隐隐作痛。
当年起兵反隋,太宗皇帝领兵东征西讨,南征北战,虽然为大唐帝国打下了诺大的疆土,却也落得一身伤病,如今上了点儿年纪,当年落下的旧伤,如今也一起发作了。
李承乾垂首站在太宗皇帝的面前,心下不免惴惴,他刚一回宫,就被太宗皇帝传到了两仪殿,往日里,他总是渴望着能够更多的接触到他的父皇,但是今日,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安。
平日里,太宗皇帝对李承乾的要求分外严格,行动举止,容不得半点错,今日在广和居喝的大醉,虽然睡了一觉,依然清醒了,但身上还是带着几分酒气,若是因为这个被教训的话,少不得要落得一个放浪形骸,饮酒无度的罪名。
“乾儿!昨日朕曾对你说过,酒之一物,虽不可少,却不可贪,贪则伤身,你是大唐的储君,未来的皇帝,若是将来因贪杯,耽搁了政事,则贻害万民,你可记下了!?”
太宗皇帝终于说话了,这让李承乾不禁松了一口气,刚刚太宗皇帝一言不发,让他倍感压抑。
人就是这样,比如罪犯,在最终宣判之前,心中总是不安,可一旦等到判决下达之后,反而轻松了。
李承乾闻言,连忙跪倒请罪:“孩儿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太宗皇帝摆了摆手,他年少之时也同样十分好酒,对于李承乾这点儿错误,他还是非常宽容的:“好了!起来吧!你记下便是。”
李承乾赶紧乖巧的应道:“父皇教诲,孩儿牢记!”
太宗皇帝点点头,又对着李承乾招了招手,道:“乾儿!到父皇跟前来!”
听到太宗皇帝这么说,李承乾顿时放下心来,赶紧起身到了太宗皇帝的身边跪坐好,正待说话,却见太宗皇帝紧锁眉头,立刻想到了此刻的天气,以及太宗皇帝那一身的伤病。
“父皇,可是风疾又犯了!?”
太宗皇帝听着李承乾关切的言语,感受着儿子的关心,不禁一阵宽慰,难得的笑了一下,道:“不必担忧,父皇当年可是个马上的将军,这点小病小痛,难不倒父皇的!”
李承乾见太宗皇帝依旧眉头紧缩,忙道:“父皇!儿臣前些时日去给祖父问安,见太极宫北地势甚高,父皇不如差遣人与太极宫北再建一所新的宫殿居住,也省的在这太极宫里,饱受风疾之苦!”
太宗听了也不禁心动,事实上,他之前也曾想过,但是却最终放弃了。
“乾儿!天下方才太平,黎民百姓饱受前隋战乱之苦,如今才得安定,父皇又如何人心折损民力,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每日里操劳政务,为的是让天下的老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若是为了一己之私,岂不是有违父皇的本意!”
李承乾闻言,也只得道:“儿臣谨记!”
太宗皇帝看着李承乾那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也能感觉得到,李承乾和他之间的距离感,对此,太宗皇帝也是无奈。
在历史上,太宗皇帝号称是“千古一帝”,作为一个君主,他无疑是相当成功的,史书之上,关于太宗皇帝文治武功的记载颇多,评价也很高。
但是,作为一个父亲,太宗皇帝毫无疑问是很失败的,他能治国、平天下,却治不好一个家庭,能管理一个大国,却管不好他自己的子女。
这一点,从史书上的记载,看看太宗皇帝一些儿女的表现就能知道。
历史上的李承乾,太宗皇帝的嫡长子,很小就被立为太子,小时候很聪明,处理政事也很识大体,因此特招太宗皇帝的喜欢。
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长大后就有点胡作非为了,喜游玩,好声色,还搞同.性.恋,不听劝谏,还暗中打击报复劝谏的大臣,贞观十七年,谋反失败,被废为庶人,贞观十九年死于贬所。
魏王李泰,太宗皇帝的第四子,擅长文学,很受喜欢,后来网罗朝臣,图谋夺储,事发被贬,高宗永徽三年死于贬所。
蜀王李佑,太宗皇帝第五子,好游猎,不听劝谏,还派人杀死自己的老师,贞观十七年起兵造反,被部下擒送长安,赐死。
高阳公主,太宗皇帝第十七女,下嫁房遗爱,她很受李世民疼爱,“负所爱而骄”,诬陷房遗直谋反,与和尚辨机通奸,高宗永徽三年,与房遗爱等谋反,赐死。
巴陵公主,太宗皇帝第七女,下嫁柴令武,坐与房遗爱谋反,赐死。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对于子女们的行为,太宗皇帝显然也应当负一定的责任,作为父亲,太宗皇帝无疑是很失败的。
历史上,像太宗皇帝这样做帝王很成功的人,做父亲却往往不成功,比如汉武帝、康熙等,也许这就是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吧。
史书记载,太宗皇帝共有皇后一人,妃子四人,嫔客九人,另有呈几何级数增长的婕妤、美人、才人、宝林、采女和御女若干。
这些女人,在太宗皇帝的辛勤耕耘下,积极生产,共为他生下十四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总共三十五个子女,完全可以编一个“加强连”。
在修身治国齐天下的同时,如何教育好这一大帮孩子,尤其是教育好长孙皇后所生的长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对太宗皇帝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治理好整个国家。
何况,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皇帝教育子女,本身就是治理国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很遗憾,在这个问题上,太宗皇帝虽然很努力,很尽心,但收效甚微,他尝试通过言传身教、循循善诱等多种方式教育他的儿女们,试图让他们像自己一样,成为有作为的人,然而儿女们的思想、行为和做派,离他的要求相去甚远,有的甚至是南辕北辙,他对儿女的教育引导,可以说很失败,而且不是一般的失败,他是一个伟大英明的君主,但又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尽管太宗皇帝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做皇帝治理天下,他是一把好手,但是作为父亲,该怎么和儿女沟通,教育好子女,他却十分不在行。
“乾儿!你今日可是去见了那薛琰?”
李承乾闻言一怔,刚想要问太宗皇帝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这长安城就在天子脚下,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什么是他的皇帝老子不知道的。
“是!儿臣确实去见了造出神仙酿的那个薛琰!”
太宗皇帝点点头,显然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虽然他同意让李承乾出宫,但是李承乾可是大唐帝国的储君,怎么可能真的就让柴令武一个人保护,在李承乾没有发现的地方,还隐藏着众多的护卫,早就有人将李承乾到了广和居的消息传递给了太宗皇帝。
“除了饮酒,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也说与父皇听听!”
李承乾能够听得出来,太宗皇帝对他在宫外饮酒喝的大醉,还是有些心中不快,忙道:“儿臣与薛琰谈了‘君子远庖厨’。”
太宗皇帝闻言差异,道:“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
李承乾当即就将薛琰的一番理论讲了出来,末了还没忘记道:“儿臣觉得薛子玉这番讲解,比之平日里师傅们教的要对的多,也更加符合儒门圣人仁的思想!”
太宗皇帝一开始只是静静的听着,也没觉得薛琰的理论有多高深,甚至有点儿老生常谈之感,但是接下来,越听,太宗皇帝就越是震惊。
这难道真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说出来的话吗?
如果没有对儒门学说多年的浸淫,钻研,只怕也得不出这么一番“怪论”来。
“那薛琰莫不是个书呆子吧!”太宗皇帝故意打趣了一句。
李承乾摇头道:“儿臣一开始也以为薛子玉是个儒门书生,但是后来听他说,对于儒家的许多主张,他是非常不赞同的,还一一进行了批驳,而后儿臣听得出,他的言语之中,还有些法家的影子在内,而后,薛琰又对孩儿讲了些格物!”
太宗皇帝好奇道:“格物?何为格物!?”
李承乾道:“有好些儿臣也听不大懂,大概这格物之学就是教人如何酿出神仙酿,如何教人制造工具,似乎又有些墨家的感觉。”
太宗皇帝听着,眉头时皱时松,如果真的按李承乾说的那样,这薛琰分明就是个身兼诸子百家所学的全才。
可薛琰明明才十多岁,小小年纪,即便是出生便看书,只怕也懂不了那么多啊!
最终,太宗皇帝也只能归结为,这天底下当真有生而知之者。
“此子~~~~~不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