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哥尼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丕平。他先是用力摇摇头,随即当他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他的嘴里先是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就在丕平刚刚堵住耳朵时,发出一声震人耳膜的欢呼!
“上帝,子爵大人还没有忘了我,他还没忘了他的老法尔哥尼!”
法尔哥尼一边欢呼着一边用力抱住面前可怜的年轻侍从骑士,以至当丕平终于带着痛苦般的发出呻吟时,他才放开手。
然后他一把抓起竖在身边的一柄长斧,用跃跃欲试的口气兴奋的问着:“告诉我,大人要我干什么,是不是他就要回到君士坦丁堡了,如果那样我会第一个帮他打开城门。”
“你可真是个法尔哥尼。”丕平无奈的摇着头,如果不是子爵大人一再吩咐,丕平实在不愿意和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打交道。
因为这个人虽然是最早跟随大人的追随者之一,但是他却也无疑是伦格身边被人们公认的最没有人缘的一个亲信。
甚至连跟随伦格很久的一些人也认为,子爵之所以把这个勇敢却莽撞的人送到塞浦路斯的舰队上,与其说是要赋予他什么重任,不如说是要摆脱一个麻烦。
但是,让丕平感到奇怪的是,当伦格命令他悄悄的离开色雷斯。乔装向君士坦丁堡进发时,却没有命令他去找玛蒂娜,甚至没有让他找法兰西斯,而是一再吩咐他,无论如何要先找到法尔哥尼。
“法尔哥尼大人,子爵大人要你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发。”丕平有些担忧的看着眼前的法尔哥尼,从那些带他来找这个人的船员脸上嬉戏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得到,法尔哥尼在舰队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不由让他暗暗为大人早有准备的先见之明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那就走,让我们看看那些塞浦路斯人究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现在可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了!”
法尔哥尼大声嚷嚷着,而当他奋力登上甲板,看到那些斜眦着眼睛瞪着他的船员时,他的嘴角不由开始微微咧了起来。
他尴尬的回头看向丕平,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被任命为骑士团驻塞浦路斯舰队的骑士的尴尬地位时,丕平已经从腰间的皮囊中拿出了一块黝黑的石头。
“这是佐薇子爵小姐让我带来的,她说厄勒冈上的人一旦看到这个,就会知道这就是她自己在下达命令。”
看着黑色石头,船员们立刻发出了一阵愕然的低呼,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那石头代表着什么。
在经过了多年的抢劫生涯之后,厄勒冈上的海盗们聚集起的巨大财富,被他们隐秘的藏在当初阿赛琳小时候在塞浦路斯岛上躲避她父亲时的那些隐秘的海岸岩洞里,而这块样式奇特的黑色石头,正是那个岩洞中所特有的。
只是稍微犹豫就立刻聚拢起来的海盗们严肃的看着丕平手里的石头,当他们确认那的确是真的之后,在一阵低声议论之后,身材瘦高的海盗头领走了过来。
他在丕平的脸上扫视一阵。然后又回头看看悻悻的盯着他的法尔哥尼,随后微微点头:“告诉我,阿赛琳要我们做什么?”
听到这个总是给自己惹麻烦的海盗头子对丕平那不庸质疑的口气,法尔哥尼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愤懑,他想起了自己遭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
“子爵大人希望你们能做一件很冒险的事,只要你们自认有这个胆量。”
丕平用挑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海盗头子,他的这回神态立刻引起了四周的一片不满。
“告诉我们要干什么,难道是拿下君士坦丁堡吗,如果是那样,看在阿赛琳老大的面子上,我们要四成。”
强盗首领干脆的伸出四根手指,同时他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贪婪的神态,这不禁让自认大胆的法尔哥尼也不由不安的舔起了嘴唇。
”可是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太多了,也许我们可以抢劫海峡对面的卫城……”法尔哥尼低声嘀咕着,不过他的话立刻遭到了四周海盗们的耻笑。
丕平这时已经完全吓呆了,他没想到这些可怕的海盗居然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打起要抢劫君士坦丁堡的主意,这让他终于明白了在来之前伦格为什么一再吩咐他的,一切要小心谨慎。
“大人没让我们抢劫君士坦丁堡,他只想让你们为他偷一条船。”丕平立刻小心的说着,一时间,他再也不敢对他们用那种挑衅口气。
东罗马帝国的海军将军米利厄诺斯要检阅他的舰队了。
这个让所有君士坦丁堡人都不禁想要笑出来的消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经由那些巡夜的巡城兵们传遍了整个城市。
于是,在一大清早的集市上,一些主妇一边随手从卖家手里接过一天要吃的蔬菜,一边用这个笑话打发着清晨无聊的时光。
而很多酒铺的老板则哈哈大笑着相互打赌,看究竟需要几个仆人,才能把那个人抬上他的旗舰。
但是被嘲笑的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稍微时候,米利厄诺斯破天荒的在太阳还没有升到索菲亚大教堂的钟楼上空时就起床了。
在几个仆人的陪伴下,这位如果论体重绝对堪称无敌于帝国的肥胖将军气喘吁吁的坐在马车里向着位于金角湾外的军港行去。
在他的马车前面,是一小队为他开道的卫兵,而在马车后面,则是整整一车为这位将军准备随时在这酷热的夏天“解渴”的上好葡萄酒。
“我的父亲曾经是整个罗马最好的酿酒师,”米利厄诺斯向身边的亲信仆人费力的说着,尽管他这些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但是他却总是乐此不彼的喜欢向别人炫耀他并不怎么高贵的家族史“他的手艺则是继承自他的父亲,我的外公。”
“您也是最好的酿酒师,要知道有些仆人甚至为了偷喝您酿的酒不惜挨鞭子,”深悉奉承之道的仆人笑呵呵的说着,同时他小心的把一个盛满了殷红酒水的木头杯子抵到将军大人的面前“要知道整个君士坦丁堡再也没有人能和你在这方面比较了,记得上次皇帝陛下的御用酿酒师都曾经贿赂过我们,要偷偷的进您的酒窖看一看您究竟珍藏了多少上好的塞浦路斯酒。”
“啊,那个混蛋,他后来居然还向皇帝告状,说我送给陛下的都是次等货。”米利厄诺斯愤愤的用胖手拍带着车帮“不过要知道我相信就算是把最好的酒送给陛下,他也不会喝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知道送他葡萄酒不如送他一堆黄金。”
米利厄诺斯一边不满的唠叨,一边向着车外看着,当他随着越吹越烈的海风。看到马车终于来到了军港外时,他的脸上不由升起了一片悲哀。
“上帝,难道我真的要上船吗,要知道罗马舰队已经有将近一百年没打过仗了,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米利厄诺斯要检阅罗舰队?”
法兰西斯颇为意外的问着站在面前的玛蒂娜,他放下手里正在誊写整理的一份伦格的手稿,在略显困惑的忧郁之后,他抬头看着有些艰难的站在自己面前的玛蒂娜。
小腹已经完全凸显出来的玛蒂娜,这个时候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再是一个青涩的女孩,她脸上因为怀孕而变得丰满起来的两腮看上去充满了一个少妇的风韵,同时当她无意识的用手按住小腹时,一种天生的母性在这时就会让人不由对她肃然起敬。
而每当想到这个女孩怀着的,是拥有圣子之称的贡布雷子爵的后裔时,无论是她身边的人,还是那些见到她的人,都不禁会用一种奇怪的心境看待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为什么罗马人会突然开始关心起他们的舰队了?”
玛蒂娜艰难的向前走上一步,这不由让紧跟在她身旁的女侍吓得发出一声低呼,同时在搀扶着她向旁边坐下时,女侍还不忘责怪的瞪上一眼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这一切,只是陷入了深深沉思中的法兰西斯。
“但愿我知道,殿下,但愿我知道。”法兰西斯嘴里轻轻念叨着,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那位皇帝会突然对那个名存实亡的罗马舰队产生了兴趣。而不知道对方意图的忧虑,让法兰西斯不由心底里产生一阵不安。
自从伦格离开之后,艾萨克二世对驻留在君士坦丁堡的祈祷者教团,与其说是漠不关心,毋宁说是彻底的淡忘了。
尽管在大教堂和牧首大会甚至是元老院里,皇帝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法兰西斯,但是他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伦格身边举足轻重的智者。
而且在那么激烈的反对之后,艾萨克又好像突然忘记了就在不久前伦格给他带来的那些不快。
甚至在一些颇为重要的地方,这位皇帝还在和人闲谈的时候顺便赞扬一下那位虔诚的,守护了圣地的子爵。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皇帝似乎十分满足与那个人的离开,至少从此之后。在皇帝的心目中,那个贡布雷子爵已经不是什么足以让他动心思的人物了。
但是这一切却让法兰西斯总是隐隐的感到不安,他知道这位皇帝绝对不会只满足与把伦格和他的教团赶出君士坦丁堡,而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却又让法兰西斯一时间无法捉摸。
“殿下,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去问一下……”法兰西斯略微沉吟,然后轻声吐出一个名字“伊莎贝拉陛下。”
“什么?”玛蒂娜愕然的看着法兰西斯,她原本如苹果般红晕的脸上立时显得更红,同时一双露出了愤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伦格这位颇为依仗的智者“难道您认为我们应该去向,去向……屈服吗?难道我们需要她为我们想办法?”
玛蒂娜愤懑的说着,虽然做为耶路撒冷的属臣,不允许她对那位女王说出任何无理的言辞,但是她却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去向那个女人低头,特别是一想到自己怀着的,是伦格的正统后裔时,她就不禁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我绝对不会向她低头,我是埃德萨的玛蒂娜,是伦格的妻子。”
看着倔强的女孩,法兰西斯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他能从玛蒂娜的声调里听出浓重的妒忌,但是这些却显然不是他这位智者所要考虑的。
“殿下,也许耶路撒冷女王和子爵之间的确有些并不妥当的关系,但是这却丝毫无损子爵,甚至对他来说,这是更加有力的局势,难道您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拥有更为辉煌的未来吗?”
法兰西斯的话让玛蒂娜脸上立时现出一丝呆滞,她愕然的看着法兰西斯,在沉吟了许久之后,她终于愤懑的“哼”了一声,在女侍担忧的低叫声中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我去见尊贵的耶路撒冷女王,不过我只希望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玛蒂娜狠狠的自语着,她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闷闷的直接走到院子里,在四周近卫军担忧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登上了马车。
“上帝保佑,但愿那个女人能给我提示,否则我发誓将来我的孩子一旦成为耶路撒冷之王,我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向我道歉。”
随着一声命令,马车立刻在一队近卫军的严密保护下向着伊莎贝拉的宫殿驶去。
伊莎贝拉错愕的看着站在眼前的玛蒂娜。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习惯的晚起之后,第一个见到的的客人,居然是伦格的未婚妻。
玛蒂娜突然光临自己宫殿的举动,让伊莎贝拉真是感到吃惊不小。当她听到仆人禀报的时候,她甚至从自己的仆人眼中都看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神色,那种神色让伊莎贝拉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即将见到情人合法妻子的情妇。
“陛下,我是来请求得到您的帮助的,”玛蒂娜向伊莎贝拉微微躬身,但是当她立刻手按小腹停下来的时候,伊莎贝拉觉得就好像被人无形的打了一巴掌“陛下,我希望能经由您对罗马宫廷的熟悉,能够提醒我们罗马阿皇帝现在的意图,您知道子爵还在色雷斯,而这始终是让我们担忧的。”
玛蒂娜的话让伊莎贝拉的心不由微微一跳,一时间她不知道从面前这个女孩的嘴里听到伦格的名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但是玛蒂娜的话却又的确深深的打动了她的心。
做为鲍德温家族的后裔,骄傲让伊莎贝拉不止一次的去拼命扼取权力,但是就在这一次次的斗争中,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力量的微薄。
面对盖伊恶毒的进攻无奈的以退为进,面对罗马皇帝的步步紧逼忍辱负重的屈意周旋,甚至面对玫瑰十字的要挟也只能沉默的接受,这一切都让伊莎贝拉感到了自己的懦弱和无力。
但是现在却有一个让她能有实现梦想的机会在等待着她。
伦格的出现让伊莎贝拉似乎看到了自己重新登上耶路撒冷宝座的机会,而要实现这个梦想,却要拥有能够面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勇气,同时更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殿下,我对您对您未婚夫的爱感到敬佩,”伊莎贝拉无奈的开口,她知道自己要想能够得到伦格的帮助,而又不被面前这个女孩阻挠,就只有在她的面前放下做为女王的尊严“那么您想知道什么呢?不过据我所知,在子爵离开君士坦丁堡之后,艾萨克皇帝忽然变得对他充满了敬意,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
被伊莎贝拉几句话就吓到的玛蒂娜脸上离开现出了一丝苍白,就在耶路撒冷女王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吓到了这个小小的孕妇时,玛蒂娜立刻用不安的声音哀求般的问着:“陛下,您是否知道,皇帝忽然命令他的将军检阅罗马舰队,我只希望您能告诉我,您从宫廷里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听到玛蒂娜的话,伊莎贝拉的脸上霎时失去了血色,她愕然的张开嘴唇,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玛蒂娜不顾礼仪的一再催促,伊莎贝拉才恍然清醒过来,她忧虑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变得轻柔一些:“我一直没有听到关于色雷斯的消息,不过这正是最应该让人担忧的,居然没有任何消息从那里传过来。”
“上帝,那就意味着……”玛蒂娜全身冰冷的向后靠去,她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声音里已经充满了哭腔。
“那就意味着,从色雷斯来的消息已经都被人拦截下来了,”伊莎贝拉已经逐渐变得冷静下来,在这个时候,她的样子忽然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女王“而且皇帝忽然要检阅海军,那就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对金角湾里的塞浦路斯舰队动手了。”
炙热的阳光下,米利厄诺斯半躺在用几条船板搭成的靠椅里,看着船头在海面上不住起伏,感觉着身下没一次下沉都似乎要坠入海底的恐怖,米利厄诺斯不由对身边那个已经吓得毫无血色的仆人发出嗤之以鼻的讥笑。
“要知道我是罗马帝国的海军统帅,所以我应该是这条船上最勇敢的水手,”米利厄诺斯不住的喊着,但是当一个大浪打来时,他的脸上不由立刻变得比仆人更加苍白,甚至连旁边有人给他递上来的葡萄酒,也无法让他变得平静下来了。
“我的舰队都在这里,所以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了。”
米利厄诺斯亟不可待的向着身边的几位海军将领吩咐着,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些人并不比对这个舰队熟悉多少,东罗马的海军早已经在阿拉伯的海军天才萨依甘的可怕打击下变得名存实亡,但是艾萨克皇帝要他要做的,却偏偏是用这支几乎只存在于罗马军队建制中的海军,去面对正停留在金角湾里的那支庞大的塞浦路斯舰队!
“最受嫉妒的儿子,总是得到上帝的偏爱。”米利厄诺斯嘴里发出不忿的抱怨,然后他向着嘴里狠狠的灌下一大杯葡萄酒,然后就在吐得一塌糊涂时不住的喊着:“可我是最不受待见的儿子,但是为什么我却要面对这样的考验呢?!”
米利厄诺斯愤怒的质问着,而被主人忽然爆发出的怒火吓得不轻的仆人立刻躲得远远的,尽管这位主人并不残暴,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还算仁慈,但是一旦他发起酒疯来,就往往不是那么回事了。
米利厄诺斯依然在不同的吐着,他挣扎的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的走到船帮边不住的呕吐着,直到他忽然看着海面发出一声诧异的“咦”声!
“那是什么?”米利厄诺斯指着远处奇怪的问着。
顺着米利厄诺斯的手势,将军们看到了在海峡不住起伏的海面上一个个时隐时现的影子,尽管博尔普鲁斯海峡中的风浪并不很强,但是因为过于遥远,一时间人们还是看不清米利厄诺斯说的究竟是什么。
“大人,那是浮在海峡上的灯标。”一个水手小心的回答着,同时他的嘴角隐约露出一丝轻蔑,对于一位罗马海军统帅居然不认识博尔普鲁斯海峡中的灯标,这个水手只能用无声的轻蔑来发泄内心中的不满。
“哦,那是灯标?”米利厄诺斯似乎看着什么奇迹似的发出一声声的感叹,他肥胖的下巴不住蠕动,就好像是一口就要窒息的鱼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随后,这位身材就如同一头巨象般的海军将军的嘴里忽然发出一声闷雷似的低吼,就在所有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时,他已经猛然扑向那个水手,在那个水手痛苦的呻吟声中,他不住的大声喊着:“感谢上帝,你真是我的幸运使者,我要奖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