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印。
准确的说是印在地面上的,巨大无比,布满藏青色地砖的每一处的巨大巴掌印。龟裂之中,可以发见无数小掌印联络而成的美妙痕迹,它们的个头娇小,勾勒出八眼奇兽的慌乱脚印,一直蔓延到海妖先前爬上的圣殿多立克立柱边上,消失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之中。
黑塔的圣殿位置一直都在梦界中进行着小幅度的变化,因为梦界中的力场也在随着周期性的引力场变动而发生偏移的缘故,三座圣殿之间往往会相隔较近,偶尔可见到一些来往于不同圣殿之间的白鸽。
这场战斗,一直打到了另一座圣殿的边上。
千叶草的造物能力实在强悍,她本身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添加任何有压迫感的东西,而是仅凭那双黑色的小手,以及自己的手指,就将八眼奇兽压得连连后退。
乔治印象深刻的一幕,便是千叶草被蛇头洞穿身躯时的冷静,身躯被蛇头击碎的瞬间,她的手掌依旧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圆,那是舞蹈,与敌人的对舞。
而后,千叶草身躯在她跃上八眼奇兽的脑袋旁时由气泡回归到手掌所依附的手臂上,黑色双掌造出【一式】,无形的力道直接洞穿了八眼奇兽的大嘴上部,藏青色的血液如波涛一般从这座活动的水库中泄出,一直冲刷到石板表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黑色为止,四十八掌已经在女子身下的物体上构造出一个白圈,一个黑圈,以及一黑一白两个小点。
从图案中双膝跪地的八眼奇兽在一秒钟后就来到了现象重构学派圣殿的前方广场上,巨大动能将它牢牢按在地面上,蛇头血肉模糊地飞溅而出,如一朵绽放在地面上的彼岸花。
【二式】
如开膛炮一般将对方甩出了自己的“场”,也打出了自己的“力”。
还有一式未用,千叶草却已精疲力竭。
那八眼奇兽右半边的身躯上还荡漾着女子手上的“式”,二次回路疯狂地修补它破碎的肌肉结构,却发现于事无补。
“感觉怎样?”
“还好吧,质量相差太大,推起来有些费力。”
男子的眼中出现了八眼奇兽的断裂而出的脊梁骨,绽开如花的脊椎,以及散落一地的肌肉组织。
“这一次的拆解工作还是很不错的,百分之九十的【式】都打到里边去了。”手上的戒指缓缓浮出,带着一丝荧光,与温暖。“跟他一样,选个戒指都要拿捏半天,”
另一座圣殿中冲出一些人来,随着人影窜动,八眼奇兽身上各处的物质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千变万化出各种鸟兽,分解者八眼奇兽的身躯,仿佛它俨然成为了一个母体,孕育着其他的造物的子宫。
“我一定是被他传染了。”
戒指反衬出千叶草的眉梢,上边的铭文细密渺小,刻在她的眉宇间的一刹那,圣殿的地面终于将反射而回的力道释放而出。
那是一个同心圆,四十八掌,完美无缺的构造在巨大的坑洞中央。
力道之深,连岩石都不得不妥协。
黑色手指缓缓贴融到肉色手背之上,影子的颜色,女孩的修长。
“这次的讨伐真是棘手。幸好留下了【基因】。”
缝目鸟将瓶子中的物质倒过来,翻过去,似乎想在其中看到什么美景一般,把玩着它光滑的表面。手指与瓶子接触的冰凉,多么的熟悉,而且愈加贪婪地进入到记忆深处。
“回收一个【基因】,你的数据库就越发的完整。能不能够告诉我,数据库现在的造物程度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是黑塔的机密之一,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它下的命令。我只是执行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媒介而已。”
乔治扫兴走开,看了看地面上散落的棺木残片,嘴里唏嘘不已。这老东西年事已高,每一次召唤都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将自己的心事断断续续吐露而出。
实为艰辛的生命历程。
不知为何,“她”的容貌也如同千叶草的内心一般,浮现而出,半边脸颊,漂浮心间,什么话也不说。
“黑塔养着它已经很久了,这件事情想必每个人都知道。这一次的造物反而在【基因】的多样性上给予了我们很大的帮忙,但造物者也有着相当与数据库的部分实力,要严加防范。”
“梦盘的指标的确告诉了我这样的信息。”
指针交叠于上的情景不再像刚才那般让人心惊胆战,缝目鸟的眼皮跳了一下。
是左眼。
瓶子被放入一个铝制的铁皮箱里,上边同样盖着共济会的标志——黑白十字。
箱盖上方有些花哨的纹路包裹着位于表面方形棱角。梦盘贴于箱盖上方的凹槽内,固化进箱子,成为一个整体,而箱盖也应声打开。
“你的棺木我会找时间修一修的,”乔治头上的血色齿轮被女孩摘下。“恐怕你要休息一阵了。对了,听说有个女孩叫做露儿?”
“你见过她?”
箱子里是密密麻麻的玻璃瓶,五颜六色,令人炫目。
“还没呢,我很期待那一天。”
血色齿轮被戴在女孩的长发上,遮住她的耳朵,露出肩膀上的十字架纹身。【梦盘】叮当作响,风铃一般的女孩走远了。
她是叉着腰远去的。
乔治的头发有些花白,眼皮压得瞳孔一缩一放,仿佛在挣扎。
“老花镜,时间多长?”
“刚好一天,先生。”
现实。
庄园。
管家正尝着烤好的面包,身后的女佣大步走过餐桌旁,将盘子放入碗柜中。
“大小姐累坏了吧。”
“是的,这都差不多整整一天了,门都没有开过。”
“话说她带回的几个朋友都很友好呢,而且那名叫流灯的女孩着实漂亮,但就是说话方式有些奇怪。”
“共济会的成员吧?”
共济会?
女佣想了想,终究没能弄清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与历史,只是笑笑,解下身上的围裙,将其拉扯到门后的挂衣钩上,而管家只是坐在餐桌旁,将最后一点面包丢进嘴里。
“真是甜。”
窗外,一名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是乔治老爷啊。
嘛,这么大了,还出去乱跑,真是童心未泯的典型代表呢。
门打开了,管家迈着小碎步,黑白色的正装却披在乔治的身上。
老人的眼睛有些湿润,盯着管家胸前别着的血色齿轮徽章,一向严肃的脸上却不见往昔的皱眉。取而代之的,实录在空气之中的零星牙齿,以及花白的胡须所组成的“八”字。
“你终于来迎接我了?”
“别人都已经隐退多时了,我不方便去打扰你的故事。只要我还拥有着以前跟你奋战时的回忆,就足够了。”
老人忽然找不到合适的话与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换句话说,你不也是循着我的足迹,来到这里的吗?看来,另一个世界中的我们,可能永远也难以分开。对了,”
管家将自己的帽子摘下,头发中带着些许花白。
“对于前辈最喜欢个女儿,应该有个男人应有的风度才行啊。”
他看着身后一脸不解的女佣,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对女佣介绍,老爷爷其实是一位作家,写过许多小小的童话作品。
女用脸上出现惊讶,转而变成和蔼的神情。
她表示自己也曾经热爱童话。
只不过,那是以前的自己了。
老爷爷听着两人对话的声音消失在自己身后,迈开步子,借着早晨的阳光那不算刺眼的暖光,慢慢步上二楼,仿佛闻到了一种安详的气息。这种气息,经由视觉,从那扇维多利亚风格的门里传出。
他看到了女儿的身影。
那是依旧可爱的女孩,虽然有着不同的名字,却有着一样的性格。
露儿站在洛丽塔的身后,伸出手,透过眼睛与长发之间的空隙,向他问好。
“老爷爷,你看起来有些疲惫呢。”
露儿跑到他的身边。
“跟朋友玩的开心吗?”
“恩。”
“那我就安心啦!”
洛丽塔的眼睛已经恢复,凝视乔治的瞬间,发觉他头顶上的帽子是管家平常戴的那顶。卡其色的,偏暗色,边缘的折边透着一种典雅。
梦典从洛丽塔的脚边偷偷探出头来,长发在脚边卷成一团。
还是名为“现实”的梦,最好了!
她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