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听觉,该工作了工作了,别睡了!
当。
男人垂着脑袋,蓬乱白发中透着清灰。从这个高度,角度,光线明暗排布,老人可以被很好辨认而出,刻意打扮,从来没见他有过。抱着这样的情景,我再度闭上眼睛,将心里永久的妄想掩埋,深入骨髓。
“那场战斗,或者这么说,这场革命,你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女子依旧不动。“你的确是这样啊,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应该被谴责的地方,因为你与众不同,让人担心的那种。”他厌恶了,背在身后的手抽到身前,指头开合距离大小,停靠在铁笼边际。
“你怎么觉得我,恩?人贩子?或者是不称职的父亲?说来也好笑,你跟那些事物有什么...”丢失了一些词语,老人尴尬,五指交叉。
问问题的方式,换一种吧。
“或者......没什么关系?或者,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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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王一直埋着脑袋,从双腿间拉出的血线蔓延脚跟后面,微微颤抖。
皮肤暗白,火光在一侧跳跃,他抽起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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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冷了吧。这是我们共同的错误,你的确在【那时】是正确的,正确过所有人,拥有勇气,拥有心。”他想起,那双眼睛,颓丧看着,贴在岩石上的脸,石灰粉末,混合泪水。“不能造物的理由,居然是由于自己造成的,很让人难过,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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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王静坐,留给老人说话的时间与寂静。我这样病态的退让,还像是观众的心理,看着自己受苦的医生。
她惧色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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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原是装夜莺的器物,这是一种“声音”,活着的“声音”。造物者让造物在笼子里发育成熟,待到它们羽毛丰满,在栏杆上跳跃的时候,“声音”才刚开始它的孵化。梦界夜莺与传统夜莺不同,前者会听,后者只会唱。至于价格,有高有低,个求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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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美极了,不是么。”
麻绳拉紧血肉膨胀出脸颊内外,骇人景色一片一点。
【是啊】
男人厌恶这样糟蹋造物者,转眼,欣喜笑笑,搓热手掌,旋绕抓过鸟儿的长发,编成蝴蝶结互相交叉,系在笼子边缘的铁柱上,发梢末端颤抖。鸟儿匍匐着,鸟儿无法睡下,而世人永远欣赏着她滴血的面颊。麻绳又开始放松,嘴唇滚烫。
如火。
如伤。
看呐,地面又多了一滩红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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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大剂量,她还不知道该知道的事实。
男人挥手,没有在意黑色的药水里边,漂浮浓烈花香,试管口呈镜子的折射,女子瞳孔闪动,疯狂到频率暴涨。
萃取自黑色罂粟,多用于镇静和萎缩神经。
通过舌头注射,红圈圈画出了界外。
黑色长袖中探出的手掌覆盖着橡胶,黑王感受不到对方手上的温度,坚硬如铁,钻入口腔,花香是苦涩的烟草味。
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希望面前的男人对她有兴趣,或者,接下来的事情只是对她的身体有些兴奋,原因可以找到成千上万种,自己是女人,可以服务,取悦,至少,还有利用价值,要是被当成垃圾或者工具对待,连下流的事情也不配做了吧。
喉咙起伏,嘶哑叫唤,手指是蚯蚓扭动,撅起指甲。
哦,有东西从体内渗出才是正常的,你还活着的标识。这块肉里携带许多东西,有血液,有骨骼,肌肉,皮下组织,静脉,子宫,脊椎,和大脑。
整团东西,肤色麻袋,用起来,全都给我用起来。
去感受,体验,割掉感官这样粗鄙的渠道,用灵魂去获得。
灌进去。
眼睛露出怜悯,眼睛填进血丝。
有水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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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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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上的影子扭动,忽明忽暗,钟乳石结出新的白色沉积,又再向下探索的过程中沉睡了。成群钟乳石,构成一层稀疏的毛发,自上垂下,不知不觉中遮挡了月光。
男人与女人的影子。
高矮。
缝目鸟接过酒杯,捏着细小杯腰,怎么也喝不下去。
“缝目鸟,怎么了?”
“我肚子不舒服。”
“缝目鸟很健康。”
“寂寞了。”
“你需要男人?”
“我不需要媒介。”
“我不知道想要什么。”
“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疑惑。”
“我知道我没有疑惑,因此幸福。”
“因为幸福,所以嫉妒痛苦。”
“是这样么,这是循环错误。我不是机器。”
“当然不是。”
“是什么?”
“不是什么。”
“没有定义的女人。”
“好奇的欲望。”
“还是需要定义。”
“意义。”
“那是原因。”
嘴唇干涩,说了这么多话,喉咙也在抗议啦。举起手臂的过程,肌肉拉扯,锁骨吐露,胸口隆起曲线,孕育事物的征兆逃脱。
“喜欢数据库?”
“不可能。”
“性别?”
“物种。”
“感情感染,需要治疗?”
“我才不会那么脆弱。”
“要是你想变得脆弱?”
“受虐欲?”
“不知道呢,还不确定。”
“这样的问答无法确定任何东西。”
“一开始就不该说话。”
“那就变得无聊了。”
酒杯终于干了,手指依次松开,透明玻璃直线下降,曲折天年第二层甲板的光,人影,脸颊,角膜折射,自身的反光,逐渐放大的地表,岩石。
瞬间,一切都被分割成不规则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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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吧,缝目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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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听到自己创造的对话,失望没有玻璃的清脆作结。
我真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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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青色楠木,伸展开来。男女被囊括其中。
【储天居】。
位于【极渊阁】的第一百二十九开间,第五十八层。
由于海拔,环境清幽,缩景瞳听到脚步的回声,三秒之前踏上楼梯的时刻。灯笼间隔立柱挂开,暖光流过洛丽塔的眼睛,一黑一红,不经意间放慢脚步。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空间。
菲尔德得意,捕捉缩景瞳周身的空隙,缓缓前进。现在,没有了太阳一号,整个上界最接近的光源就只有月亮了。可惜,月光被渲染上紫红,带着诱惑的暖意。脚步加快,快到与男孩一起并肩的程度,上下错动,出现在洛丽塔眼中。
“今晚的房间并一定都是满的。”
咦,但这里已经住满了客人...
“我希望这样呢,缩景瞳。”
哎呀,真是突然,这样的话,不是有足够的数量嘛。
这是你知道的,也是我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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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间隔着灯光,灯笼熄灭半数,好让人们欣赏高耸入云,远峰,尖崖,隐在云海上,隐在火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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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房门关闭,从下处,看到,高处挑梁。
洛,你不害怕?
是恐高的话,有一些。
洛,你想家么。
其余两人走进门里,回头的时候,露儿还在低声询问。她漫不经心回答完毕,在背后抚摸脊梁骨的落差微笑,延展翅膀,一点点庞大。露儿没有得到回答,解开发带,叠好,置于宽大木栏杆,跟随女孩的落羽,迎接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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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都不想念。”
“我习惯了这里,这里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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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之下,红白相间的和服晃动。多少天,相见是很难的事,只因为太过容易。洛如同上次一样,搁置在【储天居】最高点,慢慢摸索她双眼的信号轨迹。这个距离,太难看清,但是她不会造出这样复杂的造物,她的梦想,只能在单纯中存活。
是谁?
露儿被拥入洛的羽翼内,黑暗中她的眼睛很是闪亮,此时,也觉得这夜空里少了什么,原来是星星。
是我的朋友,在我还未失明之前。
【储天居】楼层之间拉得很远,楼梯弯曲,平面图如同迷宫,多展示在【极渊阁】的一层,有着一种让人却步的信心。这样,和服下的双腿也几近疲惫,但见到久远的记忆,留居,激动难忍,提升小碎步的速度,楼梯因此响起军鼓切击。
你不想见她么。
洛依旧沉默,松开羽翼,星星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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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享受那样的疏离,我生病了。”
“不想传染给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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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掉出眼眶,扎深青瓦颜色。
呼啦,一下消失了。
她有些丧气,放慢脚步,听到了,还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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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翼抹过女孩身后四方圆形,【王】的光辉,量子达到光子级之后的重正化,热量喷薄,取时倒地,压得喘不过气,母亲有这般威能,除了自豪之外的情感,都是胡来。
融化王座,并拔下剑柄,时钟,灰尘溢出,光将一切推开。
你想要什么美丽形状?
你想得到怎样贵重历史?
【幻想论】换了模样,摇身旧时代数千万自由意志记载,拥有自己的记号象征,在隐秘的梦
想里获得了最高自由的生长与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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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歌喉,倾注出如此之多
从满怀深邃泉眼,涌出的甘甜
沿肢体爬行到手指可触,极限
而把体内生命的链条,解开
还未,能借我诗篇,于你双耳
播种一个关于问题的全部证明
之时
【古罗马卢克莱修献给名米佑的长诗的最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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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十字最后决定,【幻想论】必须成为盔甲,重剑,还有赋予取时的龙头骨架。
这是义务。
对梦界的义务。
自由意志的反抗周期即将临近,黑王是第一个自由意志的代表,只不过缺少数量优势。黑十字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对于想得到她的那些遥远,荒凉的欲望,从来没有减弱过。
意识圣殿从此丢失了【幻想论】,被置换的记载,握在王的手中。她终究承认了自己作为自由意志的一小部分,为了“平衡”二字,换取到驾驭取时的那段时光。
她拉过取时,手上传来铁链的厚重与质感。书写者的记载果然很奇妙,另一边的“世界”居然是一部分梦界的映射,【幻想论】被掩藏为王座,这是一种隐喻。排除掉隐喻背后的象征,另外两本【书】里的东西也是必需的,合成通往现实界的桥梁不再仅仅是光之所了。
她拉过自己的手,看到意识圣殿中央地表上巨大四元素的符号。希腊的四元素说,这也是一条线索,但不明确。我们可以知晓四元素后边不肯露面的其他家伙,以及我们自身这一元素——纯粹的精神。
想法伟大,取时上的小人毅然半蹲而下,手托铁链,想象自由意志的反叛者们会持有怎样的惊讶。
而自己,已经笑不拢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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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