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在寻找道路。
这是一种挣扎,前往露儿的房间的路上,无疑是要经过日月交替的考验。
真是累人呢,在这里再一次提到“日月交替”这个概念,要不是多看了“书写者”一眼,我才不会去重新揣测他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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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儿梦见自己被老人抓住胳臂。
一个劲地往外拖。
这是梦?
“算是吧。”
空气里迎面而来许多微尘颗粒,肉眼在月光下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视觉。人类的眼睛自古分为两种,一种善辩,一种善变。
她清醒过来,巨大的,一轮明月,从天幕中凸出来,周围的云正在躲闪。
善变与善辩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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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极渊阁,人们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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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说话,真是太让人意外了。露儿,很抱歉打搅了你的安眠,但我必须告诉你,上一次你接触的那把剑,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惊讶。那把剑,诗角剑,无论如何,忘了它,必要的时候,我会将你的记忆抹去,但这是不道义的.......我不能变得跟他一样。”
“乔治爷爷,你很慌张?”
“算是吧。现在梦界跟你一样,没有安稳的地方。”
“你让我回去?”
“最好如此。”
女孩的双眼无神,从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光影,老人的声音细碎起来,他驮着,驮着什么东西,更像是远途的行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女孩,一个家一般的存在。
对不起啊,爷爷,我喜欢梦界。
“你当然可以喜欢,但它不会照顾你。缩景瞳没有跟你说过的事情现在发生了,罢了,这么说也没有用处,书写者,你知道熟悉这的概念吧?你点头了,我很高兴。别摸我的额头了,极渊阁从上到下多少层我不清楚,但这样的“跃时痛”必须承受。你现在,回去,如果没有我的来信,不要回来。”
“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书写者真的存在?上次关于太阳一号的事情你去了好久,回来却又告诉我必须分开......”
月光下,皱纹密集起来,他察觉自己没戴眼镜,咬紧牙关,喉咙黏合,他开始害怕女孩的目光,他被逼问,感到胸腔被挤压,而后突然而来的几次舒展,却搅合起疼痛。
“很抱歉,但我必须告诉你,洛兰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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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开这种玩笑,你不能......永远不能,我的露儿......”
女孩披肩长发,仗着白日外极渊阁临时架设的灯笼火光,影子高大。
永远不能!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只是个笑话,难忘的,刻骨铭心的形式感而已。
世界上,本就没有这样的对白。
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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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乔治爷爷说的......”
“疯子,一个疯子而已!”
露儿听不清最后两个字,因为对方怒吼时嗓子无法正常工作的缘故。
露儿理解了对方,一个巴掌,没有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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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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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下,捂着脸,重复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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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里出现杀意,看不清房间里的钟面上,刻着的数字。
露儿与黑暗融合。
如同那时候,孤单的时间里,镜子中的女孩,数落身上的贝壳与蝴蝶,摇晃着珍珠项链。
她唯一的朋友,抱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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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我对话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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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盒子。
这是什么。
小盒子。
打开看看吧。
还是小盒子。
再打开?
还是小盒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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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开启一个个盒子,却永远怀抱希望。
直到手指无法触碰的微小盒盖上,自己的泪水。
小盒子在泪水中漂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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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别忘了你有引者。平静下来,小狮子。”
露儿看到洛丽塔无神的双眼。
跟乔治老爷爷看到的,一模一样么?
她拉扯她来到门口,给了一个巴掌,在微微耳鸣中失明了。
露儿看着脚趾前的门缝线,那异常滚烫的直线上,没有活物,一切都被一分为二,流出属于世界自己的大肠与小肠。
怎么也踏不过去,血淋淋的哗啦啦。
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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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脸上滚烫。
出了极渊阁,一直望到那巨大碎裂洞口的尽头处,那头活物竟然还在爬行。缓缓地,鳞片搓动肉躯,蔓延在眼中的东西,没有愤怒。
它被一脚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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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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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走过残垣断壁,像树林生长开来,那些碎瓦与横梁,本是古代建筑,斗拱飞檐也在其中,奋力支撑不和谐的重力向下生长。光来自月亮,从头顶扎下,老人感到如刀般的温柔,似水般的贪婪。背后是两名女孩,他料到她们请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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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样,连作为艺妓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不得不丢下白十字,就着能够跑动的右腿膝盖,扭合着向他祈求道,忽而捂住左手臂的肩膀上处,单膝跪下,嘴巴一张一张,吐出数个无声道歉。
“我以一个普通女人的姿态,请求你的怜悯。我必须保护好白十字,这是我的义务,哪怕我不能够在义理上做到合情合理,却可以借此表达我的意志。书写者的能力我无法抗衡...我不能...对书写者....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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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你是他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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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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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抚着腰,以免断裂,乔治从没有见到黑王作为一个下人的一面,参差的骨架阴影里,残碎的心脏正在蠕动多时,不时的,她伸手进自己的胸腔,捏动它,维持一个请求者的身份,在天与地的中间,恭敬地坐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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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你写了什么。”
“梦界无上,无下,无有,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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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像在伸向大地的深处,又或者,只是伸向乔治,伸向看到的一切。
“我的手...”
乔治无法忍受她嘴角沾满血丝的样子,肉身毁至此处,却仍旧保持精神上的洁癖,已经是病入膏盲的祈祷。
他抱着她,小心地拉起白十字的脊椎骨,闻道一股浓烈的百合花香。
全身上下,全都是那种香味,毒蛇钻入了鼻腔里,猛烈地斯摇起来,搅和着血,想从眼睛钻出。
黑十字伸手,捂住他的口鼻。
“这是我眼泪的味道。”
手掌只剩骨架,另一边碎裂着蜷缩而起,又噼里啪啦掉进地里。那是温暖的骨头,王的骨头哪怕暴露,也不敢有丝毫的坚硬展露。
“白十字想必不喜欢这样的我。”
空中躺着天年,白十字的脸颊更显月白,交叠胸口处,她被迫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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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站着男人,打量烟雾中两人的身影攒动,扭头过一旁,已经身处取时下巴与阴影之下。
这活物匍匐下来,由远到近,透着幽兰色的铃锁碰撞,借着光,刷了形物鸟一身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