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携着白露玄青二人直出山门,奔进树林,直到树荫遮掩住玄空门门墙。韩平走了这一程,停下脚步,气喘吁吁。他手捂胸口,靠在树干上,神情难受。方才这段运动内力,又牵引他体内毒性发作。
白露玄青吐出一口瘀血,调理一阵,总算稍稍恢复些力气。玄青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知你高姓大名?”
韩平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本来面目。玄青吃了一惊,脱口道:“韩平!”
白露轻声道:“怎么是你?”
韩平淡然一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玄青道:“原来你从幽冥岛逃出来了。想不到我又欠你一次。”
韩平奇怪道:“为何不见玄谷?”
玄青叹口气道:“他当日从幽冥岛逃出来,到得中原,已经支撑不住,况且他也不愿当一个废人活着,竟自行了断了。”韩平白露都吃了一惊。玄青接着说道:“我将玄谷安葬了,无意间看到白露与江海盟的人在一起。初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在暗中观察了许久,方才确信。我便上前相认,我们俩一道回山。谁知竟在半路碰上玄烛师徒。我们对敌不过,便被擒上山来。”
白露注视着玄青,道:“其实如此不是挺好,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意了。”言语中满是柔情,全不似以前冷冰冰的模样。
玄青也满目含情,注视白露,道:“他们将我关在我原来的屋子,幸好当初一把大火并没有将所有东西烧毁,竟让我找到了一瓶。”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玄青取下瓶盖,道:“我这么多年钻研,就盼着能有一天能为你涂上这伤药。”说着倒出一点晶莹剔透的膏药,小心的伸到白露侧脸。
白露也不再去遮掩,将半脸头发撩起,让玄青为自己涂抹上膏药。两人心照不宣,仿佛多年的情人一般,毫无嫌隙,略无参商。玄青抹完药膏,柔声问道:“感觉如何?”
白露笑道:“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说着挽起玄青那只断指的胳膊,向韩平道:“韩平,以前我对你多有误解。,可惜无法补偿你了。如今我们两人留下了只是累赘,这便告辞吧。”
韩平道:“你们受伤不轻,还是留下来吧。山上定有名医医治。”
玄青摇摇头,道:“不必了,如今我们两人在一起,便是活一日,也胜过过去十几年。韩平,后会无期了。”说着与白露两人手挽手,慢悠悠下山去了。
韩平望着两人背影,蓦地想起楚秋儿来,暗道:“若是能与秋儿如此牵手而去,那该有多好。可惜一切都已太晚了……”他站在原地,目视远方,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一时呆住了。
韩平回到玄空门时,秦柯已经与徐云动上了手。这一战当真凶险,群雄都被吸引住了,反倒忘了其他事情。便连少林寺慧迟大师也连连对峨眉木松子道:“这两人功夫都不简单,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翘楚了。”木松子点点头,道:“想不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惜他们居然是对头。”说着又连连摇头。
韩平又去看上官羽与叶雨桐,这两人剑法一样的高超,剑光闪闪,映得人眼花缭乱。然而上官羽剑法气度盎然,叶雨桐落英飘香剑虽来去无踪,无影无形,却始终无法奈何他。
韩平暗暗叹道:“想不到上官羽剑法如此高超。”便连慧迟大师也赞道:“上官施主剑法高超,今日贫僧得见夫子剑法,当真幸事!”
韩平心中骂道:“什么狗屁和尚,枉活了一把年纪,善恶不分,不过是个庸碌之辈!”然而他却也知道上官羽不易对付,暗暗为叶雨桐着急。
叶雨桐身在阵中,体会自然更深。两人交手几十招,叶雨桐将落英飘香剑使得登峰造极,各式妙招层出不穷,却始终难为不了上官羽。其实此时上官羽心里也是惊讶无比,暗道:“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年纪,竟将一把剑练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江南又多一个剑侠!”
他越想越怒,手中剑势大涨,口中却淡淡道:“儒门六艺,礼乐射御书术,我这身武功剑法不过细枝末节,想不到居然与叶舵主游戏了这么许久。”上官羽如此说,乃是意图扰乱叶雨桐心神,使其露出破绽。
果然,叶雨桐究竟年纪轻,临敌经验如何能与上官羽相比。她听了上官羽相激,又见他的剑使得随心所欲,仿佛当真全不费力一般。叶雨桐暗道:“早听闻夫子剑不同凡响,可是难道爹爹的落英飘香剑便是下乘么?我偏偏不信邪!”如此想着,手中剑法越来越快,青竹剑舞成一团银光。
上官羽见她剑越来越快,不惊反喜,知道她入彀,心浮气躁,便道:“你春花秋月终究是小道,怎比得过我圣人之言!”说着剑势气势更严,只等叶雨桐剑招中出现疏忽。
韩平对剑法一窍不通,也看不出其中真意,看了一阵,只觉得两人来来去去,没得让人头晕眼花。他只得转头,却见一边枯叶清风两人口角流血,站在角落,不知做甚。
韩平不知方才这两人意图偷袭秦柯,反被秦柯所伤。而此刻他们被秦柯当众羞辱,颜面尽失,心中恼恨,一时也不顾身份了,正想着如何报仇。
秦柯与徐云相斗正酣,两人你一掌我一掌,虽不及上官羽和叶雨桐比剑之花哨缭乱。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人所斗实则更为凶险。两人手掌拍出,均挟噼噼啪啪风雷之声,显然蕴含极大内力,若是不小心挨了这一掌,轻则伤及筋骨,重则只怕就要吐血身亡。
徐云脚下扎稳马步,犹如泰山巨石,岿然不动,轻蔑一笑,道:“我从小便在玄空门学艺,你才学了几年,便想胜过我?当真白日做梦!”说着纵身而起,凌空一掌,迅捷无比,拍向秦柯面门。
秦柯识得这招“摩崖裂阙”乃是拿云手中有数的杀招,不敢大意,忙向后连退两步。徐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道:“你学拿云手才多久,怎及得上我十多年浸淫这掌法。”他见秦柯退避,便知秦柯对这招实为忌惮。
徐云凌空变招,“摩崖裂阙”突地变成“飞龙在天”,自上而下,成泰山压顶之势,掌风将秦柯全笼罩在内。秦柯见避无可避,忙双掌上举,脚下不丁不八,一招“龙蹲虎踞”,意图硬接徐云招式。
徐云身在半空,携了下冲之势,自然较秦柯占优。拿云手必以内力为基,方能显出掌法的厉害来。此刻两人一上一下,优劣已分,此消彼长,群雄中高手已然在心中评出胜负。
秦柯深知此刻情势凶险万分,体内真气汹涌流动,经脉仿佛也扩充数倍。秦柯将内劲汇聚双掌,如同百川到海,正是玄空诀心法的精髓。双人四掌相交,只听啪得一声,两人疏忽分开,各退了四五步。
众人也不知究竟谁胜谁负,一时心都提了起来。秦柯手捂胸口,脸现惊愕之色,忽的吐出一口血来。他沉声道:“你所使内功是玄空诀?”
徐云嘿嘿冷笑,并不答话。秦柯一时不防,失了先着,受伤不轻,但他神功已成,护体真气流转不息,护住了他体内要害。秦柯恍然大悟,大声道:“原来在海上是你将玄空诀抢走了!怪不得你处处要置我于死地!”
群雄听了秦柯这声喊,都大惊失色,心中都在想:“怪不得徐云敢重建玄空门,原来是他学会了玄空诀,心里有了底气!”就连上官羽也停下手来,双目圆睁看着徐云,脸上表情瞬息万变。
原来在海上徐云抢到了半部秘笈,恰是上部玄空诀。此事只有钟离昧一人知道,旁人一概不知。徐云这些时日来,一直暗中修习,一直都没让别人得知,便是上官羽等人也被蒙在鼓里。
此刻上官羽得知徐云居然偷偷练成了玄空诀,心里岂能不气愤。要知当初他为了得到玄空诀,费了莫大力气去抓韩平。就连自己的亲叔父也因此身亡。想不到韩平那本居然是假的,而自己一场劳动,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叶雨桐察言观色,暗道:“原来上官羽并不知徐云得了玄空诀。”她心中一动,道:“原来你也被徐云骗了过去,当真可笑!”
她这么说,乃是想挑起他与徐云的矛盾,让他们起了嫌隙。上官羽双眉一轩,脸上青气一闪而过,随即便平静如常。他笑道:“叶舵主想挑拨离间,只怕要失策了。”他虽如此说,实则心里恨得紧,暗暗起誓:“等此间事了,非要向徐云讨回这一着不可!”
叶雨桐淡淡一笑,道:“是么?上官门主当真大度,只可惜旁人却不一定有这个胸怀。徐云既然敢骗你,自然已经算无遗策,你可要小心了啊。可别阴沟里翻船,白白葬送了一世英名。”
上官羽如何不明白叶雨桐所说不假,她越是如此说,上官羽心里便越恨。然而他知道此刻并不是与徐云决裂的时候,必要先对付秦柯叶雨桐这两人不可。上官羽淡淡笑道:“叶舵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若是此时率众服输,我们还能握手言和。”
枯叶清风两人向来看上官羽脸色,他们深知上官羽以大局为重,要先对付大敌。两人看秦柯受伤不轻,气息岔乱,对望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两人微一点头,枯叶喝道:“吃我们一掌!”
众人闻声大惊,不想这两人沉默良久,又猝然发难。两人纵身上前,抬掌劈向秦柯背心。秦柯体内气息紊乱,一时还未调整过来,如何能抵挡这背后偷袭。
突然一个人影挡在秦柯身后,呼呼出掌,连出数招,径直往枯叶清风两人要穴招呼。只因来人身手太快,枯叶清风两人根本没有看清。两人招式用老,不得已只得变招后退。
秦柯转头一看,只见韩平立在自己身后不远。方才正是韩平出手解围。他胸中热血上涌,眼中一热,不禁渗出泪来。秦柯心中自问:“他仍要救我吗?”
韩平却没看他,冲枯叶清风道:“想不到你们当真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自称武林正道,这下原形毕露了吧!”
枯叶见了韩平,大吃一惊,喝道:“是你!想不到你还活着!”
清风道:“想不到你落入大海也死不了,当真祸害活千年!”
韩平嘿嘿一笑,道:“没错,祸害活千年,你们两个老而不死,也是越活越精神!”
群雄听他们斗嘴,不禁哈哈大笑。众人方才见枯叶清风两人两次背后偷袭,都不禁对这两人生了鄙夷,暗道:“这两人从前在江湖上名头都不小,怎的是这样的人!”有的人甚至小声议论起来。
枯叶清风两人年纪已经不小,听了议论,不由得老脸发烫。枯叶喝道:“韩平,你是武林公敌,今日这里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了你,你休想再逃!”
徐云打量韩平,突然道:“方才劫走玄青的是你!”
韩平转身,呵呵笑道:“我的儿,你这会儿才醒悟过来么?”
徐云恨恨道:“我早该想到是你,想不到你身手又进步了!”
韩平也沉声道:“拜你所赐,我还能活着!”
徐云冲几位师弟喝道:“还不快将谋害掌门的凶徒拿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韩平冲来。秦柯心中一急,大声喊道:“住手!师父不是被韩平害死的,师父是自尽而死!”
秦柯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玄空门弟子也停了下来,茫然看看徐云。徐云嘿嘿一笑,道:“笑话,掌门好端端的,为何要自尽?秦柯,你为了维护韩平,居然说出这等笑话,你以为有人会信你吗?”
秦柯一怔,想要辩解,可是若是说出真情,势必要将往事都说了出来。如此一来,不但师父威名扫地,便是所有玄空门弟子,都将抬不起头来。秦柯一时无法可想。
韩平也没想到秦柯会喊出那么一句,看秦柯模样,心里骂道:“当真没长进,还是个呆子!”韩平大声道:“徐云,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将你打伤的事?”
徐云哼了一声,道:“如何能忘,你早存了异心,偷学武功……”
韩平打断他,道:“闲话少说,当初你到玄青那儿治伤时,玄青可说你是中了拿云手掌力而伤?”
徐云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件事,道:“是又怎样?你学了不少招式,我乃是一时不防,才中了你的奸计!”
韩平一笑,大声道:“可是当初我伤你的那招,根本不是拿云手的招式!”
徐云一愣,心里咯噔一跳。众玄空门弟子有人目睹了当天的情形,都在细细回想。叶雨桐脱口道:“没错,那天韩大哥所使那招根本就不是玄空门武功的路数!”
韩平道:“徐云,枉你机关算尽,却把这件事错漏了!你才真是早有预谋,你到底预谋什么?”
众人想不到形势急转,方才还是武林公敌的韩平,竟转而揭出徐云的险恶用心来。徐云心里暗恨,当初韩平那一掌确实并未伤到他。徐云将计就计,咬破舌尖,又趁人不注意,自己出掌打伤自己,骗过了玄青。
众玄空门弟子不禁对徐云起了怀疑,付文疑惑道:“大师兄,他说的可是真的?”
徐云恼羞成怒,冲韩平喝道:“我有预谋?你以为我真要费这么大力气对付你吗?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我不过是嫉妒秦柯!为何他能得掌门垂青,而我,辛苦为师门出力,却学不到玄空诀!”
徐云恼恨之下将内情说出,众皆哗然。秦柯叹口气道:“徐云,你错了,师父并不是单独对我青眼有加。玄空门乃是儒道释合一,既要学儒家入世进取,又要能知进退,超脱无为,更要戒除三毒,不被诱惑。你贪嗔痴缠身,又如何能真正领会玄空二字的含义呢?你又如何当好这个掌门?”
徐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眼中怒火更甚。上官羽轻轻一笑,道:“成王败寇,江湖上的规矩莫不如此,何必那么多废话!”
清风接口道:“不错!韩平,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逃脱罪责,我们岂会让你如愿!”说罢向枯叶对望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成左右之势将韩平包夹起来。
韩平道:“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不打得你们心服,你们也不会罢休。”
秦柯笑道:“想不到我们兄弟今日又能携手御敌。”
韩平一愣,想不到秦柯主动向他示好,心道:“秦柯当真放下了对我的仇恨?”就这么一愣神,枯叶已经一掌劈来。
韩平猛地闪过,骂道:“傻小子,说什么屁话,打完再说!”说着身形闪动,竟以一敌二。
秦柯心中矛盾重重,听韩平一骂,不禁微笑,心道:“他还是原来的韩大哥,一点都没变。”还不及多想,徐云已经蹂身而上。
群雄此时更难搞清楚谁是谁非,更多人索性两不相帮,乐得看热闹。叶雨桐暗叹:“这些人平日里正人君子,真正遇到大事,也不过是一群缩头乌龟罢了!”
韩平与枯叶清风两人相斗,在武艺上是远远不及的,但仗着身法,竟将这两人一时拖住。枯叶不耐,大喝道:“要打便打,全凭逃跑的本事,和尚自认不如!”
韩平停在两丈开外,笑道:“和尚你明白就好,还是乖乖投降的好。”
清风瞧着破绽,双手成八卦之势,阴阳二炁渐生,向韩平欺身而来。韩平早瞧在眼里,抬掌便是一招“龙战玄黄”,直捣中宫。清风见他来的太快,心里一惊,暗道:“怎的这么个快法!”
他不知韩平在幽冥岛多有历练,又兼想起小时的功夫,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自然要吃亏。韩平一掌与清风一对,清风只觉掌心一点寒气顺着手臂而上。他阴阳之炁未成,便慌忙撤手后退,运力逼出这股寒流。清风与韩平多次交手,熟知他的功夫路数,突然被韩平的魑魅功内劲侵入体内,又惊又惧。
枯叶见清风吃了暗亏,不敢大意,手掌上隐隐发红,显然“七步生莲”的内功运到极致。韩平击退清风,便知枯叶已到身后,回身又出一掌。两人掌力相交,一阴一阳,便如水火势不相容。枯叶内力高强,韩平些许之水如何能灭得他的熊熊烈火。两人甫一相交,便即分离。韩平退后数步,手抚胸口,显然被枯叶内劲震得不轻。
性觉点头道:“菩提门功夫果然了得,深得佛门弘法之精妙!”旁人却懒得听他啰嗦,只见清风双掌齐出,直击韩平背心。他方才只不过吃了小亏,这时长了见识,自然不容韩平再得手,一上来便是绝招。
韩平避无可避,回身硬接清风双掌。四掌相交,清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心道:“你自己找死,可莫怪我!”想着催动内力,双臂内劲一阴一阳,画了一个圆。韩平陷入其中,任凭如何挣扎,也脱不开手。
枯叶双掌一拍,印在韩平背心。韩平腹背受敌,体内真气不绝向外涌出。只不过片刻之间,韩平已精疲力尽。突然一股麻痒之意从丹田升起,转眼流遍全身。
韩平心里一沉,暗道:“怎的这时毒性发作!”还不及细想,熏心丸的毒性走遍全身经脉。清风只觉一股麻痒的气流丝丝传来,初时也没在意。又过一会儿,这股麻痒之意已在自己体内流转一圈,竟往丹田而去了。
清风大惊,双目一瞪,只见韩平与枯叶一样的神色,竟都是痛苦难当。三人气劲陡泄,一齐滚到在地上。枯叶咬牙道:“你……你居然……用毒……”
群雄一惊,却见三人都是中毒之象,这到底是何人下毒?三人在地上痛苦挣扎,终究韩平先站了起来。他已经习惯熏心丸的痛苦,恢复地也快些。
清风恨道:“你……如何……下的毒……”
韩平道:“我体内含有剧毒,随真气而走。你要以阴阳之力牵引我的气机,自然要引火烧身!”
枯叶清风忙盘腿而坐,运功抵御毒性。然而他们所中之毒,由外在真气引入,比韩平来得更猛烈。众人见两大高手居然被韩平一举击败,无不啧啧称奇。
韩平见这两人痛苦模样,心道:“你们这也算恶有恶报!”他冷冷道:“这毒随气而走,你们抵御得了吗?”
枯叶牙关发抖,道:“这是……什么毒……”
韩平道:“这是幽冥岛的熏心丸!”
枯叶清风双目一瞪,浑身气力仿佛都泄了,面如死灰。韩平浑身也不好受,经这一战,只觉双腿打颤,抚胸不住咳嗽。他连咳几下,突然咳出一口鲜血来。他知道这是在幽冥岛上留下的旧伤,忙坐在地上,不住喘气。
徐云侧目瞧见枯叶清风败了,心里一惊,暗骂:“哼!这两人不过外强中干,无用至极!”想着手上加紧,只盼尽快将秦柯击倒,了了今日之事。
秦柯已知徐云也学了玄空诀,想到他比自己修为更深,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怯了,出手越来越力不从心。反之徐云则攻得越发狠了。秦柯见徐云内力流转自如,与自己异曲同工,心道:“他对这拓渠成谷和引水会流的心法都会,我还有什么办法能胜过他呢?”
秦柯瞧着眼前徐云拿云手招式翻飞,配合玄空诀内功,当真如龙啸九天一般,脑中却仿佛神游物外。他仿佛又回到海洋之上,又回到钱塘江边。突然秦柯心里一跳,心道:“百川到海!我怎得将这个忘了?长江大河再汹涌澎湃,也不及海洋宽广宏大。”
秦柯渐渐将在海上和钱塘江边点点领悟,在脑中聚成心得。他脸上笑容浮现,仿佛领悟大道。徐云看他脸色有异,狞笑道:“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秦柯淡淡道:“看我波涛掌法!”说着双掌平平伸出。
徐云嘿嘿笑道:“如此招式,也来献丑?”他全然不惧,积聚内力,也是双掌伸出,迎向秦柯双掌。
两人四掌相交,徐云只觉秦柯掌力犹如排山倒海,逼得自己江河倒卷。他识得厉害,忙撤了掌力。谁知秦柯紧追一步,又是双掌轻轻拍来。
徐云喝道:“还来!”他偏不信邪,全身气劲汇聚双掌,又对一掌。谁知他这一掌下去,却如中败革,自己全身气力全打在空出。而秦柯的内劲却消失无踪,仿佛潮生潮退,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了无痕迹。
徐云被秦柯这两掌搅得莫名其妙,只见秦柯双掌又来,怒道:“怎么还是这招?”
秦柯笑道:“大道至简,你不懂么?”双掌依旧上前。
这回徐云却不上当了,双掌虚晃一枪,便即后撤。谁知秦柯双掌上生出无穷吸力。初时好似清风阴阳二炁,但远比清风气势恢宏。这自然便是秦柯从洋流漩涡中领悟的涡流功。
徐云被吸力牵引,无法脱身,眼见秦柯撤掌,随即又是双掌平拍而来。他不敢大意,运起十足内力抵挡。两人双掌一交,徐云只觉秦柯这一掌也无甚出奇。谁知正想着,便觉一股暗流顺着手心,往手三阴经脉中流去。
徐云忙退后,运功抵御这股劲力,却无从入手,仿佛这股劲看不见摸不着。他瑟瑟发抖,颤声道:“这是什么内劲?”
秦柯淡淡道:“洋流暗涌,暗流劲!”
他们两人这一番生死交战,惊心动魄。而旁人只看见两人平平无奇对了四掌,徐云便痛苦不堪,当真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就连上官羽和叶雨桐也停下手来,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徐云只觉秦柯的暗流劲在十二经脉中来回流转,又流遍奇经八脉,全身便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徐云浑身发软,颓然坐倒在地。秦柯叹了口气,道:“你的武功已经全失,还有什么好说?”
徐云瘫在地上,一言不发。秦柯想到归藏山庄惨死的人,想起姊姊秦萱、姊夫柳恒,心中悲伤难掩。他竭力压抑悲痛,沉声道:“徐云,今日就在江湖群雄面前,将你如何屠杀归藏山庄一事从实招来吧!”
徐云哼哼一笑,哑声道:“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柯愤恨道:“徐云,我与你不共戴天,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无法消解我心头之恨。但念在同门一场,如今玄空门已成这样,我当真不愿手足相残。若是你将这件事在大伙面前说清楚,我便不杀你!”
徐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秦柯说出这一句,仿佛将溺之人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忙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秦柯哼道:“我向来说话算话,难道跟你一样?”
徐云也顾不得秦柯言语讥讽,道:“我若说了,你须得当我下山,绝不反悔!”
群雄见他突然变得如此没骨气,不禁都有些鄙夷。上官羽眼珠一转,突然向前一蹿,手中长剑直刺过去。叶雨桐早就提防,顺势一挑,解了上官羽攻势,冷笑道:“怎么?上官门主又想杀人灭口么?”
上官羽不言不语,脸色阴沉。徐云看他一眼,确信自己方才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什么也顾不得了,手指上官羽,大声道:“杀害归藏山庄众人的真凶是上官羽和钟离昧!他们两人勾结在一起,联络了不少武林中人,袭击了归藏山庄。我不过是被他们裹挟,秦柯,你要报仇就找他们!”
秦柯向上官羽怒视一眼,厉声道:“你果然是始作俑者!枉你还是儒门门主,自诩正人君子!”
群雄也都哗然,大声议论起来。有说上官羽如何如何,也有人猜测到底还有谁参与其中。另一些参与过此案的人自然不敢多话,躲在角落里。
突然只听“哈哈哈”连声大笑,众人顺声看去,只见破败大殿顶上,一个黑衣人昂然而立。韩平听他笑声,便知是冥君楚青阳到了,只见他仍戴着面具,须发却已都白了,仿佛老了十多岁。
楚青阳大声道:“我本想看看,是谁有如此胆色,敢重建玄空门。想不到来晚一步,这新掌门居然已成了阶下囚!”
秦柯厉声喝问:“你是谁?”
楚青阳双脚一点,轻轻落在地上。众人见他从十来丈高处轻落下来,不费力气,露了这等轻功,都不敢小觑他了。楚青阳道:“你便是秦柯?玄益当真有些眼光!傻小子,说来你该当叫我一声师叔!”
秦柯想起韩平在圣人峰所言,再看他脸上面具,惊愕道:“你是冥君楚青阳!”
众人一听,居然是幽冥岛的魔头来了,大惊失色。有人喊一声:“大家快跑啊!”其余人便慌乱起来,互相推搡。那些参与归藏山庄一案的人早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发起劲往外挤。场面一时失控,韩平不禁暗道:“想不到冥君两个字便有如此大的威势,吓得这帮人屁滚尿流。”
众人挤到山门口,却听数声呼喝,竟又退了回来。只见山门外已站满了黑衣人,手执钢刀,虎视眈眈。原来幽冥岛群鬼奴竟趁着众人不备,将玄空门团团包围起来。
群雄眼看身陷险境,顿时更加慌了。只听峨眉木松子埋怨道:“啊呀啊呀,徐云啊徐云,你害了我等啦……”众人便又开始骂起徐云来。
楚青阳负手站立,冷冷望着群雄,眼中充满鄙夷之色。秦柯对他心有忌惮,也不敢妄动。上官羽见场面混乱,朝徐云一瞪,便想先杀了他。他剑刚一动,叶雨桐青竹剑便如影随形,缠了上来。
上官羽心中怒意陡升,暗道:“你倒真是难缠,难道我杀不了你!”想着手上剑招连绵不绝。叶雨桐被他逼地连连后退。上官羽杀意已动,招术不留余地,疾使一招“克己复礼”,挽出数朵剑花。
叶雨桐手中剑左挡又遮,自觉抵挡不住,心中一慌。突然上官羽一剑刺来,叶雨桐下意识以剑上撩。上官羽那剑划过叶雨桐肩头,带出一溜鲜血。
秦柯在旁看见,大为焦急,便要上前相帮。叶雨桐却将手一拦,道:“秦师兄,不用你帮,我对付得了他。”她微微一笑,想起方才情急之中用出了归藏剑中的一招“咏絮之才”,才免了长剑穿心之虞。这招讲的是谢道韫咏雪名句,与落英飘香剑有相似之妙,叶雨桐才能顺手使出来。
上官羽听她说得狂妄,笑道:“凭你想胜过我手中长剑,只怕还早了些。”说着便使一招“博学不穷”而来,“笃行不倦”的后招隐隐接来。
叶雨桐回想昨夜初学的归藏剑法,剑招源源不断闪现眼前。柳萧萧仿佛附在耳边说道:“归藏剑囊括天地万物,古今众生。心境越宽,这剑法的威力也就越大!”她眼见剑来,顺手回了一招“三顾茅庐”,不但将上官羽剑招逼了回去,也破了他的后招。
上官羽一惊,脱口道:“你怎么会归藏剑!”
叶雨桐不答,福至心灵,手中剑招陡出,一招“七步成诗”,连挽七朵剑花,齐向上官羽攻去。
上官羽识得厉害,忙以“为山九仞”抵挡。两人来来回回,难分难解。叶雨桐这剑法越使越顺手,隐隐领会归藏剑囊括天地之意。她境界一高,看上官羽剑法,也不见多神奇了。她看见一招,仿佛已能猜到上官羽后面数招要使什么,心中一动,竟闭上了双眼。
上官羽见她如此欺人,心中更怒,手中剑法却有些散乱。叶雨桐闭上双目,却渐渐掌握主动。众人看去,只见叶雨桐好整以暇,仿佛上官羽被她牵着鼻子走。群雄不禁大奇,只听一人道:“她将剑法使到如此境界,天下还有谁是敌手?”众人都知他说的是叶雨桐,心中都有同感。
人群中走出一个黑衣人,面覆黑巾,自然便是幽帝云幽,方才正是他在说话。秦柯识得他是归藏山庄后山那位前辈,心中感激他指明凶手是谁,喊一声:“前辈!”
云幽点点头,却对上官羽道:“胜负已分,何必自取其辱!”
上官羽听到言语,心中更乱,回思这多年风光无限,不想今日竟要败在一个十多岁的女子手中。他心中热血上涌,脑中混乱。叶雨桐叹口气,喝道:“还不认输吗!”青竹剑一闪,划过上官羽手腕。上官羽长剑落地,整个人也仿佛丢了魂。
众人见上官羽居然败在叶雨桐手中,议论纷纷。江海盟众人自然喜形于色,欢呼雀跃。上官羽茫然环视众人,仿佛置身幻境,只见众人指指点点,却一句也听不见了。
秦柯深恨上官羽,厉声喝道:“上官羽,你还不认罪伏法吗!”叶雨桐知道他心意,手中剑便冲上官羽而来。突然剑光一闪,斜刺里冲出一人,横剑挡住叶雨桐。众人只见是一位清丽女子,原来是上官羽之妻杨婉如。
韩平调理半天,已然好了,见了杨婉如,想起当日恩情,起身道:“杨姑娘,上官羽作恶多端,自有报应,你何必为他出头?”
杨婉如凄然一笑,道:“他做了再多错事,也是我的丈夫。想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她说得坚定,叶雨桐见了便下不去手了。上官羽突然诡异一笑,众人看去,只见他神情恍惚,面似痴傻,不住冷笑。有人小声嘀咕:“莫非竟是急火攻心,疯了?”
杨婉如看上官羽模样,心头一酸,流下泪来。她挽住上官羽的胳膊,向秦柯和叶雨桐道:“家夫已然如此了,你们若是要报仇,就来找我吧!”
云幽叹道:“一世枭雄,想不到落到如此地步!”他转头对秦柯道:“秦柯,你既然能放过徐云,难道还不能放过疯了的上官羽么?”
秦柯颓然叹气,自语道:“罢了罢了,就算我将所有仇人杀个精光,也不能让死去的亲人活过来了。”他朝韩平望了一眼。韩平也向他看来,两人心中都想起了韩平一家当初害得秦柯家破人亡之仇。
云幽看见秦柯紧握的双拳松了下来,心知他已放下仇恨,叹道:“人世间最难放下的便是仇恨,你能如此,不愧为玄益的徒弟,比我们强多了!”
冥君楚青阳突然笑道:“放下?说得好听,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云幽叹道:“师弟,玄益已经死了,玄空门也被你灭了,就连秋儿也因此去了,你还要怎样?天下难道还有谁是你的仇人吗?”
楚青阳“哈哈”大笑,最后笑声中竟带了哭音,自语道:“是啊,这天下还有什么仇恨未报……”他喃喃了几句,突然双掌拍向秦柯。
秦柯时刻提防着他,见掌势来得甚疾,也出掌还击。两人对了数掌,只听劈啵之声响彻广场。旁人见两人掌力如此之强,不禁骇然失色。
秦柯领悟到了大海之意,功力更上一层楼,招式之中无不带着磅礴气势。楚青阳也是遇强更强,数十年的修为绝非泛泛。众人心里都在暗叹:“这魔头只闻其名,到今日才见了真面目,想不到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掌风强劲,刮得众人面目生疼,纷纷后退,竟空出了一大块空地来。秦柯心中也是震惊,想不到楚青阳功力深厚,自己已尽全力,仍是与他平手。
两人双掌齐出,噗噗相交。这阵对决全是功力相拼,无任何花巧可言。只听“砰”一声,两人倏然分开,各立在一角。秦柯手抚胸口,显然受到劲力震荡。楚青阳戴着面具,无法看见神色,但颌下白须已被染红,滴下几滴血来。
众人一看,均清楚在这场较量中,是秦柯胜了。楚青阳嘶声笑道:“年轻人果然不简单……”言语中竟隐隐有敬佩之意。
云幽叹道:“想不到我们当初从海潮暗流涌动中悟得了魑魅功,如今秦柯却从海潮中悟出了波涛掌。这便是境界的高低吗?师弟,我们两人蹉跎半生,只因仇恨,耽误了这么多,到头来,玄益也不是我们亲手所杀,这样真的值得吗?”
楚青阳沉默不语,站立良久,才长叹一声,也不知心中做何感想。韩平远远望着他,蓦地想起楚秋儿。若不是他们两人因仇恨大打出手,楚秋儿也不会死了。
突然一人从山门跃进来,站到人前。韩平转头看去,竟然是钟离昧。钟离昧在楚青阳面前单膝跪倒,道:“尊上,今日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请下令吧!”
楚青阳叹口气,淡淡道:“鬼奴是你带来的?”
钟离昧点头道:“岛上鬼奴全体出动,今日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楚青阳道:“杀了他们又能怎样?秋儿能活过来吗?”
钟离昧听他言语中无限落寞,起身道:“尊上,难道你不为秋儿报仇了吗?我们都在听你命令呢!”
楚青阳道:“钟离昧,我不用你听命了,你去吧……”
钟离昧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道:“尊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往哪里去?”
楚青阳摇摇手,转过身,再不言语。韩平道:“钟离昧,你没听见吗?他不要你了,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快滚吧!”
钟离昧双目朝韩平一瞪,厉声喝道:“韩平!”话音中充满刻骨仇恨。他大步走向山门,从黑衣人身后拎出一人来,冲韩平道:“你看看他是谁!”
韩平一惊,怒道:“钟离昧,你要不要脸!”原来落在钟离昧手里之人正是柳萧萧。
柳萧萧轻声道:“韩大哥,对不住。我见你许久不归,便出来看看。谁想被他抓到了。”
秦柯见了柳萧萧,终于确信她还活在世上,喊道:“萧萧,你没事吧!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柳萧萧点点头,道:“嗯嗯,我相信你!”
韩平道:“钟离昧,你不是如此卑鄙小人。你要怎样才肯放她?”
钟离昧将柳萧萧一推,道:“我对她没兴趣,我要你跟我一战!”
叶雨桐看准机会,一把将柳萧萧搂了过来。柳萧萧被叶雨桐抱进怀里,兀自有些后怕,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韩平知道钟离昧一心为楚秋儿报仇,对自己恨入骨髓,便道:“钟离昧,你想报仇,我答应你!”
秦柯忙道:“韩大哥,不必跟他纠缠,我们并力,不用怕他们!”
韩平摇摇头,走到秦柯面前,附身过去,轻声道:“秦柯,你不恨我,我很感激。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我自会解决。柳萧萧是我的亲妹子,以后她就交给你了,请你一定将她治好。”他说完便转身而去。
秦柯怔在那里,望着韩平背影,突然觉得他是如此孤独落寞。韩平走到钟离昧面前,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能了了吧。”
钟离昧冷笑两声。叶雨桐突然大声道:“钟离昧,你自以为得计吗?”突然只听墙外一阵喊杀声。众黑衣人纷纷回头杀了起来。
群雄一愣,不知发生了何事。叶雨桐大声道:“援军已到,江海盟的兄弟们,与幽冥岛一战就在今日了,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原来叶雨桐早安排了人下山联络潜龙的人马,上山埋伏,以防不测,结果没有因归藏山庄一案与群雄冲突,反倒等到了幽冥岛的人。江海盟众人大喊一声,回身冲出去,与黑衣人战在一起。
秦柯冲群雄喊道:“大伙儿不趁此机会为武林除害,还等何时?”群雄猛然醒悟,纷纷拔出兵刃冲杀出去。鬼奴被两边一围,登时落入下风。然而他们悍不畏死,群雄又是心怀鬼胎,只想着抢到空当便逃下山去,自然不会尽力,两边一时僵持不下。
秦柯叶雨桐与幽冥岛鬼奴有切齿深仇,不但有师门之仇,更有家门之恨。两人冲入鬼奴群中,再不是数月之前任人宰割,而是如虎入羊群。所经之处,黑衣人不死即伤,纷纷倒下。
玄空门内外乱成一团,只有楚青阳云幽两人仿佛置身事外。云幽走近楚青阳,见他双目怔怔,还在发呆。他知道楚青阳自秋儿死后,便已失去生机,如行尸走肉一般。云幽道:“师弟,走吧。”
楚青阳道:“走?往哪里走?”
云幽道:“世上的事已与我们无关,风云从此逝,沧海寄余生……”说着挽起楚青阳的手,一纵身,跃上房顶,飘然远去。两人越去越远,渐渐消失不见。一代枭雄,武林魔头,从此销声匿迹,杳于江湖。
韩平与钟离昧静静对视,从小时便相互争斗,直到现在,这两人竟似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韩平眼角一瞥,只见徐云趁着众人乱斗,偷到墙角,竟想偷偷溜走。
韩平道:“钟离昧,既然我都要死了,可否容我做完最后一件心事?”
钟离昧道:“你还有什么没做完的?”
韩平猛地窜到徐云面前,道:“大师兄,你想往何处去啊?”
徐云一惊,颤声道:“韩平,你想做什么?秦柯已经答应放过我了……”
韩平冷笑一声,道:“他饶过你,我可没有!”
徐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敢杀我?”
韩平喝道:“当真无怨无仇吗!”说着一提他衣领,纵跃到柳萧萧面前。
柳萧萧猛然见了韩平和徐云,吓了一跳。韩平将徐云扔在地上,对柳萧萧柔声道:“你没事么?”
柳萧萧冲进他怀里,流下眼泪,喊一声:“韩大哥……”
韩平拍拍她肩膀,道:“我答应过你,一定要为你报仇。徐云就在这里,随你处置!”说着捡起地上一柄断剑,交到柳萧萧手上。
柳萧萧手执断剑,瞪着徐云,目中露出切齿深仇,道:“徐云,你当初杀进归藏山庄,可想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有没有想到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徐云想不到她还活着,登时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道:“当初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该死……”说着自行打起耳光来。
柳萧萧断剑对准徐云,手臂颤抖,竟一时下不去手。韩平抱住柳萧萧,顺手接过了断剑。柳萧萧伏在韩平肩头,哭道:“韩大哥,我真没用……我下不去手杀他……我报不了仇……”
韩平柔声道:“傻丫头,你已经报了仇了。你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别被仇恨将心填满了。”他一边安慰柳萧萧,反手将剑一掷,射入徐云胸口。徐云目瞪口呆,低头望望那柄没入胸口的剑,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便躺倒在地。
柳萧萧看见韩平将徐云杀了,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全然没有报仇后的喜悦。韩平又道:“大哥以后照顾不了你了,跟着秦柯,好好的……”说着转身朝钟离昧而去。柳萧萧愣在那里,更加失落,仿佛失去了亲人一般。
韩平走到钟离昧面前,也不多说,一挥掌,向钟离昧劈去。钟离昧闪身避过,回手一招“惨惨阴风”,化守为攻。韩平对魑魅功的招式早在十多年前就烂熟于心,自然不惧钟离昧的招式。他脚下乱影鬼步不停变换着步法,手上拳掌不定。他的“东鳞西爪功”已有不轻的火候,再回忆起魑魅功,威力更不容小觑。
韩平双手交于胸前,使一招“羚羊挂角”,连消带打,又将钟离昧逼了回去。钟离昧冷笑道:“幽冥岛的招式专门克制玄空门的功夫,这个难道你不知道吗?”说着使一招“平沙莽莽”,气势荒凉,一扫颓势。
韩平道:“难道我就不会魑魅功吗?”说着使出“浊浪滔天”,大开大阖,却暗潮汹涌。两人旗鼓相当,都有一流的轻功,倏忽来去,使出同样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韩平猛地变招,不再使用魑魅功,使出一招“烛照九阴”,又接连使“拨云见日”、“碧空万里”、“风卷残云”,一扫阴霾,将钟离昧压在下风。
钟离昧冷笑一声,道:“你真以为拿云手能制得住我吗?”猛地屈指成爪,陡然出招,划过韩平胸口。只听嘶啦一声,钟离昧双爪划破衣服,隐隐在肌肤上划了三条口子。
不远处柳萧萧一直凝视两人相斗,看到这里,脱口惊呼。韩平看一眼胸前伤口,疑惑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钟离昧一笑,道:“你没想到吧!这是玄空诀!”原来当日楚青阳心伤楚秋儿之死,对玄空诀再也没了兴趣,随手扔给了钟离昧。钟离昧一心要找韩平报仇,便觅地修炼。只因他手中的是下半部,少了上半部的修炼内功的法门。钟离昧只能已魑魅功为基,强行修行几篇儒家修身文言。如此几月,竟让他学会了一套厉害的招式。
钟离昧手上形态不停变换,时而成拳,时而成爪,逼得韩平连连后退。韩平道:“你这根本不是玄空诀!分明是走火入魔了!”
钟离昧厉声道:“只要能杀了你,便是好的!”说着出手更快。
韩平见他手越来越快,渐渐看不分明,自然无力抵挡,被两拳击在胸口,又被一爪抓破了右边肩膀。登时韩平体内气血翻涌,右臂也软软垂下。
钟离昧丝毫不留情,转眼间又连出三掌五拳两爪。韩平斗了这许久,早已精疲力尽,见招式袭来,自知再也无力抗衡。他向柳萧萧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惊惶之色,又想起楚秋儿来,口中喃喃道:“秋儿,我来了……”
钟离昧数招均落在实处,韩平连呕几口鲜血,软倒在地。钟离昧看着这个大仇人倒在自己手下,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他走近韩平,只听韩平在喃喃低语,便凑了过去。韩平轻声道:“钟离昧,如今我也死了……你……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钟离昧一怔,愣愣盯着远方,竟不知何去何从。突然他双眼一瞪,喝道:“放屁!”抬起一掌,劈在韩平胸口。只听喀喇一声脆响,却是韩平胸骨断折之声。
韩平感觉奇怪,原来临死前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他微微一笑,看见楚秋儿在半空向他招手。韩平心里想喊:“秋儿,你等等我……”口中却已发不出声。他看见不远处的柳萧萧在哭喊,秦柯和叶雨桐都往这里奔来,却听不见了他们喊什么。
韩平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了挂碍,仿佛一切都很祥和。天空很晴朗,很蓝,韩平感觉太阳照在身上很舒服,让人生出无限困意,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众人联手,鬼奴已经大势已去。只是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全没了人性,竟无一人投降,直战至最后一人。终于所有黑衣人都倒下了,玄空山上弥漫着阵阵血腥气味。
秦柯和叶雨桐看见韩平倒下,忙奔了过去,却见他已然断了气息。柳萧萧早已瘫倒在地上。她自始至终都不清楚为何韩平会对她这么好。秦柯喊道:“韩大哥!韩大哥!”
叶雨桐也哭道:“韩大哥,你不要死……”
秦柯看着钟离昧,心头怒火燃烧,喝道:“是你打死他的!”抬掌便拍向钟离昧。
钟离昧大仇得报,却有些愣神,仿佛明白了楚青阳最后跟他说的话的含义。他茫然看看秦柯,见他一掌拍来,也没有躲闪,正中胸口,连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群雄收拾了鬼奴,将钟离昧围在中间。参与归藏山庄一事的人早已偷偷下了山,剩下的除了江海盟和潜龙的人,便都是武林正道。他们纷纷戟指骂道:“他是幽冥岛恶徒!杀了他!”
钟离昧环顾四周,突然放声大笑。众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互相望望。钟离昧仰天笑了一阵,道:“我的心事已了,本来也生无可恋了。可是若是你们来取我性命,却不能够!”说着双拳高高抬起,往自己胸膛一击。这一下顿时将他心脉齐齐震断。钟离昧怒目圆睁,直挺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