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咬舌自尽这种事,想想都知道很痛,可我别无选择。只求变鬼之后舌头还在,然后有期和师父能多烧几张纸钱。
如果还可以的话,希望师父在经过我墓冢的时候,能多看几眼……哪怕只是几眼。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合目准备咬舌自尽。
什么东西破裂的闷响自四面八方刺入耳膜,我吓得睁眼时,面前这个家伙的动作顿住,眼中流露惊恐之色。
四周法障破裂,霎时间,我感受到了指尖的力量!
青色草木灵力飞速攒聚,手臂间一根粗大的藤蔓冲破木板、陡然生出,一把将那个人推了出去;趁他还未回神,我连忙拉起裙裳,凌空画出波痕,窗外木叶卷入,利箭般冲他刺去。
“哼,雕虫小技。”他桀桀笑着,抬手挡去我的攻击。
他比我想象的厉害许多。可这已经够了,足够我拔腿就跑。
面前一棵棵梭罗树突然间拔地而起,冲破屋顶,直接挡住去路。
我终于明白,警惕回头:“你是魔树!?”
“你逃不掉的!”他面目狰狞地吼道,那张原本清秀干净的脸变得异常扭曲。
手一扬,乌黑的灵球飞来,在身畔惊爆,震得我连连向旁边滚了一滚,又退了好几步。我还想站起来,视野一脚陡然亮得刺眼,又一颗灵球破开空而来俯冲向我,闪着危险的光芒。
不用我咬舌自尽,这次真的完都完了。我认命地闭上眼,心里最后暗骂自家师父干嘛派我来砍这么厉害的树,要知道破坏生态要受到大自然反作用。
身上没有疼痛,眼前的光线却暗了下来。
唔,这就死了,原来这么简单。那作为一个有尊严的新鬼,接下来我应该干什么来着?听说黑白无常会来接我,可我没有纸钱贿赂他们,他们会不会把我扔在这当孤魂野鬼了?
想起来觉得有点害怕,我又怕在这本就闹鬼的地方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以不敢睁眼,不过耳朵却听到了一丝低低的悠扬琴声,原来鬼也有官方配备的丧乐,黄泉路一条龙服务很周到嘛。
有什么玩意拍了拍我肩膀。
我顿觉毛骨悚然,努力把自己抱成团:“那个,我家境贫寒、砍树为生、聊以糊口,今天砍树出了点状况,所以死了没有纸钱孝敬你……”
琴声停了,背后的黑白无常一声不吭,一只手携住我左臂,想将我扶起来;我吓得要哭,腿脚早已软了,迎头便撞上什么东西,貌似是被揽住腰肢抱在怀里。
“先走。”斩钉截铁的回答。
两个字认不出是谁,我却确认自己是活着的了。隔一层单薄衣襟,他的心跳温暖而有力,手臂纤瘦却坚若磐石,难不成他是——
我欣喜若狂地睁开眼。
果然是一身白衣、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绝世风华的师……弟。
的师弟。
师弟。
弟。
他这身白斗篷好生晃眼,我那位风华绝代的白衣上仙啊……真是幻灭。
方才正想会不会是师父,除了师父谁会这么潇洒地救我呢,总不可能是有期吧,奈何梦想很美好,现实依旧很骨感,不如就现实一点,早觉得有期会来救我就行了。不过师弟保护师姐,怎么看怎么别扭,我试图挣开,奈何手脚依旧软着。
我又看向那头,那个魔树已被定了身。
正想质问有期不要命来干什么,他抱住我腰的手握得紧了些,收起面前聚灵而成的七弦长琴:“走。”
他便是能打破结界、能用灵琴暂时定魔树的身,也没法以一己之力与魔树抗衡,走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能完成前者已很厉害,他确是一个仙根很好的师弟,我为师父感到十分自豪。
空中闪灭一道白光,长剑停在脚边。他携着我跳了上去,长剑冲破长空,带着我一声尖叫。
我竟不知道他御剑术这么好。
应该是脱离危险了,我准备撒手,不料目光往下一瞥,我了个天,飞这么高,魔树都只是一个点,更遑论身周倏忽掠过的流云,吓得我赶紧将他当柱子似的抱紧了些。
冷风呼啸而过,我却不觉得脸上被砭得疼。因为有这么一个人,不论是在砍树路上还是逃跑路上,都在努力保护我。此时此刻,他就在我身前,宽大的白斗篷起了很大作用,正好为我挡住冽风。
从肩膀间,我看到了他的脸。
这才是他,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浅笑,仿佛生来就带着温暖的光芒。哪怕没有明亮的眼睛,他依旧柔和得令人神往,如一滴水墨,慢慢晕染出风雅的暗花。
其实……他并不像我想的那般柔弱,也是一个很会保护他人的人呢。
看来我得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原本郊外距陈州就不远,可眼见着陈州快到了,有期御剑却突然停住。
我敲了敲他的背:“快走啊。”
他貌似颇为纠结地酝酿了会语言,才艰辛道:“师姐,你先下来。”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姿势,才发觉自己正衣冠不整,如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更该死的是,因为恐高,身体还在微微悸动,简直要多香艳有多香艳。
我猛然清醒,红着脸跳下来,可这剑太细,一脚踩空,哗——
腰肢再度被搂住,一番地转天旋之后,我竟已正正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我无暇再顾及他怎么诱人怎么好看了,因为耳边又是呼呼风声,天上的云彩在迅速远去。
正常话本小说里的男主角应此时给女主角来个打横抱起,然后调情许心、你情我愿,接下来就可以发展成一篇一见钟情的虐心文;然而话本归话本,有期归有期,他打横抱是抱了,奈何力气太小,是以脚底下的剑留在了万丈高空,而我们正在以物体下坠的加速度做垂直向下的自由落体运动……
真怀疑今日是不是我生死簿的寿终之日,一次两次没死成还来第三次,这次还带了有期共赴黄泉,可怜他这花一般的青春年华。
他被从天上掉下来的事实吓傻了一阵,而后突然以前所未有的力气将我紧紧抱住,仿佛要将我揉入怀中,这动作直接把我完全吓傻,我这时才明白原来傻也会传染的。
“我不能……”
他嘴唇附在我耳畔,似乎在说什么,可风太大,刮走了他的话。
可最傻的还是他。
我无语地由他抱着,趁隙伸出左手,手腕扭转间灵力乍现,地面传来几声闷响,一根粗大的青藤破土而出,飞速伸向高空,展开厚实的叶,正好将我与有期一同接住,又往下滚落了一段才停下。
本以为即便如此还是会受伤,可一路滚过来,我却什么事都没有。是他将我护住了,那他会受怎样的伤?
发觉他环住我的手臂逐渐脱力松下,我才心惊胆战地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没死,不过是昏过去了,我松了口气。
要把昏迷的有期带回去不难,晚上就是用一片叶子拖着也没人看见,于是我在这根巨大的藤蔓上选了一片床大小的叶子,把有期当粽子馅裹进去,正准备往回拖,头顶却忽然传来猫科动物的悲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