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锁妖塔,将封印恢复原样,我也算是来无影去无踪。现下我吸纳了师父的魔气,须得消停几天,且现在盘古之心封着太一天轮,盘古之心又一定要财货两清,我又没有货,找盘古老头帮忙驱浊气算是走不通了。
这消停的几天,还得顾着师父,我只能留在蜀山。
想来还是很可笑,我以为去了辛羽的魔爪之下,就再也不能活着回来,可现在不仅活着,还得了一身修为,令蜀山小友刮目相看,忙巴巴地给我安排了上等寝殿。
认了寝殿后,我拉住那位小友:“我师弟现在何处?”
小友顺目答:“祝师兄暂代晗幽上仙仙职,刚刚议事回来,现正在瑶光宫。”
于是我怒气腾腾杀向瑶光宫。
本师姐无法理解他脑回路怎么长的,就算发现是梦偶,顶多我也只算个失踪,直接推断我死了是几个意思?脑子发育太快结果变异了?
瑶光宫外一树桃色依旧,树下,墨蓝衣衫的家伙坐于荫下,正在石桌前给自个灌酒。
也不晓得他已灌了多久,我火急火燎赶到时,只见他双颊通红,新眼睛里尽是润意。幸得人还没晕。
有期的目光缓慢地上移,最终神色一滞,继而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你在这。”
他并不十分惊讶,哪有觉得我死掉的样子。我干脆开门见山:“你为何要说我死了?”
有期站起身来,闭上眼,轻声道:“师姐若心中怪我,不如这就揍我几拳出气。”
“揍你你就没命了。”我说了句务实的大实话。
他垂下头,似是歉疚:“我以为……你要投奔魔族。”
我愣了个结结实实。
“前一天晚上还是你,第二日,就变成了一个人偶。同床异梦,你分明是不愿回来。我还听说,你与辛羽平心交谈,所以连对我都是避着。”他满脸惆怅,“与其说你投奔魔界,不如说你已死去,说那个亲近辛羽的人不是你,至少……至少我和蜀山还能得半分心安。”
到底是我太低估他的脑子,才让他理解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说的并非十分错。我如今,也算是投奔辛羽了吧。
他紧接着补充:“不过师姐你放心,此事我只告诉了恒夜师叔,并让他不要声张。”
我一巴掌招呼在他脑袋上:“还‘恒夜师叔’,他知道你是三皇子,早就恨透了你,你知不知道!”
有期揉着脑袋,惊愕:“他如何得知?且师叔应不是这等……”
“上次在东海,你的身份全被心魔给他抖出来了!”我气咻咻地坐下消火,“为了复国,他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违,跑去盘古之心改太一天轮生刻,你以为他可能真正容得下你?”
待我为他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以及恒夜害师父入魔一事,有期已是一脸迷茫外加悲恸。
算来,恒夜是他的蓝颜,如今蓝颜一朝成敌对,他怎能不消化消化。
他这样愣愣地消化着,伫立在石桌旁一动不动;我也动也不动地坐在他对面,等他消化完毕。
良久,有期忽然重重一拳砸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我忧心他的手是否有事,欲拿来瞧瞧,竟听到他自嘲般的笑声:“这些天来,我还真是个笑话。”
我愈发忧心忡忡,窜起身来抱住他手臂:“你、你别自暴自弃啊,这些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你的错……”
他苦笑着摇头:“前些天,师父入魔,我以为你投奔了辛羽;现在,恒夜视我为仇敌,甚至连阿月也不见人……我这个笑话,想来真是一世孤零的命吧。”
我震惊得险些没站稳:“陆月……她不见了?”
“我回来没能寻到她。问遍整个蜀山,找遍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他无奈地合上眼,“他们说,从我们失踪的那天起,她就消失了,不在了。”
就算我自己从他身边消失,陆月也绝不可能离开。如果她随有期到了长安,可我们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陆月是那样专情的女子,念有期从几千年前一直念到现在,她怎可能弃有期于不顾?
她会不会已经……
无论为何会这样,有期现在这个样子,总有几分,是为她黯然神伤。正如我自己,心里总有一个位置,留给师父。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手里的冰冷、心里的悲凉。
“有期,你别太难过。”我只能徒劳地轻轻安慰,“阿月不可能自己离开你,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他这“嗯”得太敷衍,想必其中可能,他比我先想到。
我正欲再劝劝,耳边忽然飞来一个嫩生生的声音:“湄……湄师姐?”
循声看去,只见得一个不小的黑影扑了上来,直直往我怀里撞;我下意识护住腹部,侧身一躲,那黑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桌沿,发出一声委屈无比的哀嚎。
回头一瞅,原是一只身形半大的小黑豹子,额头一枚灵珠,身上有着几条奇异的花纹。本是颇有几分威风,可这么往桌沿一撞,小豹子本性暴露无遗,坐在地上,爪子捂着脑袋呜呜乱叫。
见它如此我顿觉歉疚,可我总不能任它来撞我肚子吧。
话说,方才那个嫩生生的声音,是它叫的?
未料嫩生生的声音又响起:“小黑!”又一抹蓝色人影扑来,这次是扑在半大豹子边。
这个扑过来的身着蓝色道袍、梳着双髻的女孩,不是他人,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恒夜——家的义妹车瑕。
小车子将半大豹子抱起来,细心梳理它的皮毛,瞪圆了杏眼,嘴里怪道:“坏小黑,你差点伤到师姐了。快点给师姐道歉啊。”
原来是之前我捡的那只小黑。几个月不见,被小车子纳去了不说,还长得这般奇特了。
小黑不再乱叫,一头钻在她怀里,可怜兮兮,甚是乖巧。
世事都已变化,幸好,还有小车子始终是最初最纯净的模样。像她这样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求,才过得最幸福。
我立直身,笑道:“我没事。”指了指半大豹子,“这是小黑么?”
“是啊。师姐你不见了,小黑整天耷拉着脑袋,我哄它哄了好久。”小车子笑嘻嘻道,“哥哥最近忙,点化了小黑来保护我,小黑很厉害,现在都能把好几个师兄师姐打败了呢!”
提及恒夜,有期脸色黯了几分,却仍面带微笑:“师叔他……待你很好。”
“对呀,恒哥哥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小车子嘟起嘴又想了想,怯生生地指了指我,“嗯……比师姐还要好一点点。”
我委实哭笑不得,只得抚着肚子,叹了口气。
一整个白日,过得无聊又漫长。
不知为何,自我回来,有期与我似乎疏远了许多。其实他对我还是一样,尽管我想尽办法把他踹下床,他仍处处嘘寒问暖,连我晚上捂几层被子都要管一管。
是我自己觉得,自己离他远了。我的母亲是他的仇人,心怎能不远。
一觉到半夜,突然听见什么崩裂的巨响,惊得本姑娘醒觉直悚,连腹中的孩子也跟着动了一动。爬到窗前瞅瞅,群山连绵,天地一片静谧,哪有什么东西塌掉,于是倒头继续会周公。
次日起来,逛到无极阁前,碰到不得了的事。
上头蜀山各大长老弟子严阵以待,下头几个蜀山弟子架着个浑身是血的未知物体,乍看甚是恐怖。
我蹭到有期旁边,问:“这是怎么了?”
有期倒吸了口凉气,字字咬牙切齿:“长安被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