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大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
乔老爷子等了半个晚上,实在是等不住了才回屋睡觉。他年纪大了,今日又动了怒,在大门口吹了半晚上的冷风,不意外的着了凉。是以乔老大进门时,一屋子的人都在堂屋围着乔老爷子宽慰,谁也没理他。乔老大一身酒气,在门口喊了一声“爹,娘”,见无人应他,心中就觉得奇怪,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你还晓得回来?”白氏正好端着热水从外面回来,见乔老大满身酒气,火气就压不住了。
她平日里是挺惯着大儿子的,可跟乔老爷子比起来,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心疼乔老爷子的心就压过了乔老大。
“娘,这是怎么了?”乔老大马上堆起笑脸。
他会读书嘴巴又甜,哄起女人来很有本事,几句信口拈来的好话,就让白氏消了气。
白氏觑着里面安静无声的样子,拉了儿子小声的说:“你昨儿不好好的去办事,跑哪里去了?你爹在气头上,一会儿说话可得仔细着一些,知道不知道?”
乔老大听了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了一下。
不过,说怕是铁定不怕的,他自信能拿捏得住家里的这些人。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进了里屋。
乔老爷子等人早就知道他回来了,方才白氏在外面同乔老大嘀嘀咕咕,里面的人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大概都能猜到是白氏在点醒乔老大。
“你还知道回来!”乔老爷子发火发得很快。
乔老大舔着脸笑:“爹,我昨儿在城里跟几个同窗喝酒,不小心喝得多了些。”说着话,转而又看向了身边的四房两口子:“弟妹这不是回来了吗?要不是我那几个同窗,哪有那么容易!”
“得,不敢劳大哥帮忙!”罗氏嘲讽的裂开嘴角:“等着大哥来,我怕是几条命都不够交代在一品斋的!”
“我媳妇是明渊两口子救回来的。”乔老四梗了脖子。
乔老大闻言愣住。
这倒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李氏悄悄看着自家男人,这一回,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帮乔老大开口。不过,对于乔老大的心思,她多少是懂一点的。
四房的事情关他们大房什么事?乔老大读了半辈子的书,人脉的积累如今都是为了明鹤在铺路,哪能轻易给四房这份脸面?罗氏的死活两人是不关心的,相反的,李氏心里甚至卑劣的想,要是罗氏不在了,凭着如今乔家的家境,乔老四又有儿有女,家里定然不可能再为他娶一房媳妇了,如此一来,家里既少了人口,以后四房没个能拿主意的,将来还不是如同曾经的三房一样好拿捏?
乔老爷子给的那些银子,进了乔老大的手里,就等于是进了自己的口袋,她才不管事情办得如何!
唯一令人不满意的,就是三房那两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子跳了出来,将计划都打破了不说,眼见着连四房都倒戈到了他们那一边去!
众口铄金,她没辙了。
乔老大听乔老四说了,立即转头看向了李氏。
李氏只得压低了声音,将昨儿慕绾绾搬来按察巡抚使将罗氏从一品斋救出来的事情说了。
“什么话!”乔老大心中暗暗吃惊,那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和见识,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他这时候是不会认的,认了,大逆不道、见死不救的罪名就得他来背,他声色俱厉,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喝道:“那按察巡抚使哪里是慕氏这种小丫头能请得动的?明明是我央着同窗写了信,人家才肯过来帮这个忙。对了爹,为了这个,我还得再请人吃一顿酒,你再给些银子。”
乔松柏等人闻言,俱都露出鄙夷之色。
乔老四从头到尾都不信,他冷笑道:“是大哥请的人?大哥什么时候去请的,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他只看见乔老大自打约了人进了酒馆,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提要救人的事情。
乔老大面不改色:“你就是没耐心,请人办事哪有直接开口的,你走后没多久,我那同窗就给按察巡抚使大人送信了。”
“胡扯!”乔老四气得浑身都在抖:“你明明就没……”
不单单没,如今还打算借着这个理由管乔老爷子再要银钱,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大哥?
二房和四房的人都不信,乔老爷子却露出了疑惑之色。
昨儿先入为主,他自然是相信慕绾绾的,可方才老大说得也没错,凭着慕绾绾一个小丫头,按察巡抚使会卖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乔明渊一直默不作声的在看,见乔老爷子面容动摇,他便沉声的开口:“大伯的同窗果真是厉害,他如今是在哪里高就?”
“这……”乔老大一时之间被问住了。
昨天跟他一同喝酒的人倒是有两个秀才,可也只是秀才而已,没中举之前谁都没个一官半职,他也编不出一个适合的岗位来。
乔明渊抿唇一笑:“大伯,人家救了四娘,就是咱们乔家的恩人,改日等家里有了银钱,咱们该知恩图报,上门去拜见一二,哪怕别人不收,总也得心意到了才是。”说着又转头看向乔老爷子:“阿爷,若真是大伯请的人救的四娘,恩人昨天还在跟大伯喝酒,定然就住在清水镇上,离得不远,咱们可不能装作不知道,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诚意却是十足十的,你说是不是?”
“是啊,老大,你说说恩人姓甚名谁?”乔老爷子真当是乔老大请的人救的,很是认真的追问。
乔老大骑虎难下:“爹,人家是看在跟我几十年的交情的面子上,哪里是为了要我们报答。真要报答,回头我请他喝几顿酒就行。”
“那怎么成!”罗氏见乔明渊咬着不放,倒也反应了过来:“大哥还是说清楚的好。”
“他也是请的旁人,我怎么知道那人是个什么官?”乔老大缓过来了,他耍了无赖:“爹,我平日里什么时候跟您撒过慌,你不信我吗?”
乔老爷子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由一阵失望。
四房的人已然看透了乔老大是个什么人,两人对望一眼,不齿溢于言表。
二房两口子叹了口气,于氏轻轻拉了拉慕绾绾,乔松柏则拍了拍乔明渊的肩膀:“罢了,就当有人放了个屁罢。”
乔老大终究是心虚,屋子里一安静下来,他就觉得背上仿佛背了一座大山一般沉。昨夜宿醉,他头疼欲裂,便伸了个懒腰:“爹,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昨儿跟几个同窗聊得晚了,没睡好。啊,还有,明鹤如今在镇上读书,我昨儿听我在修文学馆的同窗说,咱们明鹤念书刻苦,明年一定能下场。”
“真的?”提起这个,乔老爷子的精神气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他坐直了身体,满眼都是期盼。
乔老大点了点头:“那还有假?好啦,我去睡会儿。”
说罢,当真转身就回了屋。
李氏理了理鬓角上的头发,压制不住脸上的喜悦,她忙说:“松平宿醉肯定难受,我去看看他。”紧跟着也走了。
白氏见大房两口子都出了堂屋,脸色有些复杂,打了热水回来,她坐在床沿边一个字都没说。大房的人走了,二房和四房的人也都各自要去忙,宽慰了乔老爷子几句就跟着离开。乔明渊和慕绾绾没急着走,慕绾绾给乔老爷子诊了脉后,说是去挖药,才同乔明渊一起离开了正房。
孩子们一走,白氏就叹了口气:“老大越发不像话,你是他老子,病在床上,他都不知道问一句。这孩子,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喝醉了的人难免有点糊涂。”乔老爷子想到乔明鹤明年就能下场,心中高兴至极,竟还替乔老大解释。
白氏闷了闷:“可能吧。”
直到乔老爷子病好,乔老大都没过问,反而是二房和四房的两个儿子轮流伺候着,慕绾绾也时不时的过来搭脉问诊。
白氏第一次对乔老大有了说不出的失望感。
乔明渊和慕绾绾离开堂屋后就去挖药,两人走在田坎上,天气越来越冷,单衣已经变成了夹衣,被外面的风一吹,冷气让人手脚麻木。
“方才好奇怪,四叔和四娘竟没跟大伯闹。”慕绾绾想起就觉得不同寻常。
乔明渊抿唇:“谁都不是傻子,经过这事儿,四叔四娘怕是也看明白了,你瞧着吧,四娘是个有脑子的,说不定……”
别的话他没再说,也不好说。
慕绾绾略一细想就明白了。
她唏嘘了一阵子,很快就抛开了这些事,专注的挖起药材来。
一晃两日过去。
乔明渊的休沐结束,要回明阳学馆去,慕绾绾做了一大罐肉沫辣椒给他带去学馆吃,末了又千叮咛万嘱咐他别省着用钱,该吃就吃,目送乔明渊进了学馆,她转身就跟乔明景继续琢磨起生意的事情来。就在一片紧锣密鼓中,慕绾绾研制的胭脂开始入市售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