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呢。”白安阳不理她的话,转而问。
孟氏摇头:“去河里凿冰了,看看有没有鱼苗子,你这病总要有点荤腥才养得好。”
白安阳就不吭声了。
他摸了摸自己只剩下骨头的手,眼中十分阴郁。他这病还养得好?养得好的话早就好了,这么不死不活的拖着,简直是活受罪。
“等我死了,你让松月给我陪葬吧。”他低着头,忽然对孟氏冒出这么一句话:“平日里她伺候我伺候惯了,到了阴间没她陪着,我死不瞑目。娘,你最疼我,万一我走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记着我说的话,我可不想松月嫁给别人。一想到我的女人会嫁给旁人,跟别人睡觉,我就恶心得想吐。”
“别胡说!”孟氏心疼儿子:“我儿会长命百岁的。”
白安阳冷笑一声,没答话。
就在这时,地平线上乔松月的身影慢慢放大,她回来了。
她手臂上的篮子沉甸甸的,显然装了不少东西,孟氏眼睛都亮了起来,那篮子很大,装满的话得有个二三十斤吧?
她喜不自禁,一心扑在篮子上,连乔松月身后跟着的男人都没注意:“松月,回来了,你娘家给你装了什么好东西,有没有给你钱?快,都给娘拿来!”
孟氏说着话,抬手将乔松月胳膊上的篮子抢了过去,立即低头翻了起来。白氏心疼女儿,装给女儿的是细面和肉,孟氏瞧得眉开眼笑,不住的咋舌:“不错不错,都是细面,哟,还有这么大一条肉,恐怕得有个七八斤吧。松月,你娘家杀猪了是不?”她翻了半天,忽然脸色一变,满面的笑容全部垮了下去,她冷着脸抬头:“钱呢,怎么没钱?”
她说着话,将篮子往地上一放,揪住乔松月就开始将手往她身上招呼:“你娘知道咱们家穷,今天你回去肯定补贴你了。钱在哪,你给老娘交出来!”
一番拉扯,乔松月险些被她掀翻在地。
而白安阳从头到尾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没吭声。
孟氏找了一下没找到,气得冒烟,一把扯住乔松月的头发,扬起手来就往她脸上招呼:“死婆娘,你哑巴了,老娘问你话呢,钱呢?钱呢?”
她有些歇斯底里。
几个跟在乔松月的身后过来的乔家人见状,登时怒火中烧。平日里乔松月就过的这日子?当着他们的面尚且又打又骂像做贼一样强抢,背着他们,怕是人不得打死?
乔松柏最疼乔松月,他忍不得,跳上去一把抓住了孟氏的手,他猛地一推,孟氏跌了个跟头,差点坐在了地上。
孟氏乍然被人推攘,气得破口大骂:“哪个乌龟王八蛋的多事?我管我儿媳妇,关你……”
话音未落,她抬头就瞧见了乔松月的几个兄弟阴沉着脸,正吃人一般的盯着她。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孟氏僵了僵,忙站起来换上一副笑脸,跟乔家男人们打招呼:“哟,这不是松月的娘家兄弟们,你们怎么都来了……松月,你怎么不早说?”
“白家舅娘。”乔松平上前横了她一眼:“你也别装了,我们刚刚都见到了,平日里你们都是这么对我家妹子的?”
“没有,没有。”孟氏矢口否认。
不过,她也知道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她一拉乔松月,目光警告着她,手更是背后掐了她一把:“我对松月就跟对自己女儿一样,方才就是急了些,嘿,急了些……松月,你没事吧,你可真是,娘家兄弟要来,你说一声我也好做些菜招呼。”
“别,受不起。”乔松禄冷艳看着那坐在凳子上动都不动的白安阳:“今天我们来白家,就是问我姐夫一句话。”
按照乔家兄弟姐妹的排行,乔松平、乔松柏、乔松岳是兄长,接着就是乔松月,然后是乔松禄,最后是乔松灵,因此只有乔松禄和乔松灵是称呼白安阳为姐夫,其他人则称呼为妹夫。
乔松禄忍着怒火,一字一句问道:“白安阳,你当初上我乔家求娶我姐的时候,你说你会一辈子对她好,你做到了吗?”
“我对她不够好?”一直没吭声的白安阳被人质问,才缓缓抬起头:“我连死都要拖着她一起,我对她不好?”
“你混账!”
乔松柏瞧着白安阳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想一拳头砸下去,他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冒:“你娘这么欺负她,你瞎了是不是?你看见了不管不顾,你良心还有没有?”
“这是我的家事。”白安阳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乔松月嫁给了我,就是我白家的人,我怎么管我家的人,轮不到你们来操心。今天你们是想上门来闹事的,对不住,这里可不是你们下河村,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敢喊人来揍你们。”
他说罢,竟完全懒得去看乔家的男人,径直走到乔松月身边伸出手:“银子交出来。我饿了,要去买肉。”
“我没有银子。”乔松月面色平静:“乔家不宽裕,我娘没补贴我。”
“撒谎!”
白安阳听都不听,他看着乔松月强装镇定的表情,心中十分明了。乔松月肯定得了银钱的,他便上手去搜,他搜得比孟氏仔细多了,连头发都不放过,当着其他人的面,手径直往乔松月的肚兜儿和腰下摸去。乔松月脸色一变,白氏给的钱她确然就藏在肚兜里,白安阳一见就知,不顾她躲闪,拎着人就粗暴的要扒了衣服。
这可是当着乔家的人面啊!
在她的兄弟和侄儿面前啊!
乔松月既觉得绝望,又十分痛苦屈辱,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白安阳,你混账!你混账!”
乔家男人们都惊呆了,他们料想乔松月过得不好,万万想不到白安阳对她竟然恶劣到这等地步。乔松柏气白了脸,上前一把将白安阳拉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一脚就踹在了白安阳的肚子上:“你个混账东西,你娘不管教你,老子来教你怎么做人!”
乔松柏动了手,其他人就忍不住了,纷纷围了上来。
白安阳病中孱弱,哪里是身强力壮的乔家男人的对手,不过几拳头就被打趴下了。
孟氏被惊呆,等反应过来,她往外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当家的,你快回来啊!来人啊,打死人了,乔家人要打死我儿子了——”
不多时,上河村的人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将白家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眼下每个村子里的人不管私下里关系如何,出了事情肯定是要维护自家人的,所以,有些人手里提着锄头,有些拿了扁担,将乔家男人们团团围住,吵闹着要乔家男人们给个说法。
乔松柏将外衣往地上一甩:“要说法是吧?我倒要问问看,你们谁家妹子在婆家差点被人打死了,你们忍得了这口气!”
话已刚落,上河村的人均面面相觑。
其实孟氏对乔松月不好,上河村的人不是不知道,孟氏最这个儿媳妇动辄打骂,这些人有时候也劝着,偏生劝不动,只能随她去。她们有时候也奇怪,乔松月受了这么多的气这么不告诉娘家人,小媳妇拐着弯打听才知道,是孟氏威胁乔松月呢,敢告娘家人,就将她女儿卖了。乔松月心疼女儿,这些苦就只能自己受着。可终究有瞒不住的一天,这不,娘家人找上门来了!
乔松柏个子高大,从前在码头上做工,练就了浑身的肌肉,他将外衣一脱,就有几分魁梧的味道来,上河村里的人有不少被他的狠吓得退了几步。
“四弟!”
乔松柏喊了一声,乔松禄忙站过来,学着兄长的样子将衣服脱了挽起了袖子:“行,要打架是吧,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我们兄弟还没怕过。这事儿闹到县衙去,娘家舅子来给出嫁的姊妹出头,官府都管不着,你们想打人,那就上,乔家人认怂就不配姓乔!”
三房的乔松岳残废了腿没能来,乔明渊却在。
他站在几个长辈身边,语气很冷:“诸位动手之前还是想清楚一些,原本就是我们乔家跟白家的私怨,你们插手,那就是上河村和下河村的矛盾了。闹僵了去,以后两个村子老死不相往来,互相不嫁娶,这是后果,也是规矩。”
他深知利害关系,可不像乔松柏和乔松禄那样用蛮力威胁。
眼下临近的村子里家家关系都十分紧密,哪家跟哪家没有点裙带关系?若两个村子不往来不互相嫁娶,那些打光棍的男丁可怎么办?已经出嫁的姑娘们又怎么办?谁家没有娘,谁家没有姐妹?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就都沉默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白家婶子真是的,家务事嚷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了贼。”
“就是,散了散了,家务事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走咯!”
有人带头,很快围成一团的人就全都散了开,只是走没走远,就都停下来看热闹。他们就是用态度表明,这件事上河村不会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