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又沉默片刻，玄飏让他不再受饥寒之苦，授他医术轻功，即使那张脸曾不同，那淡然温润的声线却是一致的，幽幽笑对他说，御雪，学医性子不宜过躁。
这样的玄飏，即使做出天大的错事，骗他多少都好，他也做不到全然的恨，是以黑白子将秦无色交给他让他带走时，他几乎没有一丝要留下来协助的犹豫，只想逃离，不看。
秦无色此刻神智有些涣散，听力都变得模糊，却尽力去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即使听不甚清，却依稀觉得那声线似骂，却又难得的很温柔，柔的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散。
而他的收在她腰间的手，却紧紧攥着，这样的动作像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生怕她会就这么消失，睫毛渐渐有些湿润，他微微咬唇，“我……。是喜欢你欺负着我的……。一直……”
天色渐渐入夜，破庙中却传来娇滴滴的女声，“我说，非要选在这个地方落脚么？”
“城中不便，暂时委屈些，明日……”另一温和的女声响起，越来越近时猛地一顿。
“怎么了？”红衣女子不明所以地朝庙宇内望去，眸光霍然一亮，“哟，这不是御雪小弟弟么！”
御雪脸色尴尬地一白，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遇到一个故人，而这个故人，却并不讨喜。
“怎么见着姐姐也不吱个声，啧啧，几年不见，容我看看又长漂亮没？”赤练说着便笑眯眯地朝他走去，这才突地察觉他怀中还有一人，当即愣了愣，“秦无色？”
霎时，几名女子都围了上来，银素半眯着狭长的眸，若有所思地望着秦无色，自打她以摄魂眸将她们带离出玄飏的结界，她们便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半蹲下来便欲伸手去探秦无色的脉搏，却被御雪警惕地一手拨开。
银素眉心拧了拧，继而却是一笑，“小弟弟，内力着实见长了些，但我们这儿五个人，你有信心能打得过么？”
御雪冷冷地抿起唇，他实在讨厌她们一口一个‘小弟弟’，却听银素又笑道，“放心，我们不伤自家姐妹，给我瞧瞧。”
御雪正茫然时，银素已极快地拉过秦无色的手腕，指尖轻叩上去，一瞬，又如被针刺般收了回来，“她……”
“无碍，她休息会儿就会好了。”见她似乎真的不存恶意，御雪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而这句话，早已不知是对银素说，还是仅仅为了宽慰自己。
银素不信地觑了他一眼，又低头去唤秦无色好几声，她才微微动了下睫羽，像是示意她还清醒着。
“还真像没事儿！”银素咋呼一声，明明探不到一丝脉搏，她却只是昏沉，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赤练却又凑了过来，一手挑起御雪漂亮的下颚，像是审度一件物品般打量一番，满意娇笑，“这模样还是俊儿，身材倒像是更像个男人了呢……”
说罢，她松开他的下巴，手便欲往下探去，御雪慌忙一避，眼神不善地瞪着她。
“呵……脾气还是那么臭，可身上倒蛮香的，搽了什么香……”
“赤练，你就别逗他了，他经不起你那些个玩笑，好歹算你的妹夫，一会儿给羞愤死了可不妥帖。”银素说话间，也忍不住唇角翘着，几个女子姿色也属异常姝丽，而御雪对她们的反应却极其有趣，她倒是也不反对赤练逗他，只是也不宜太过火。
“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个姊妹，你们记得么？”赤练回头望了另三名女子一眼，几人皆不说话，她随意耸耸肩，又道，“这天下虽大，找个可心的男人却不易，好不容易见个可心又可口的吧，又是别人的……不过——”
她冲御雪一眨眼，见他眸底愈发愠怒的神色后，反而笑得更欢，“我不介意跟你偷个情。”
御雪一口白牙咬得咯咯作响，却终是没有说一句话，记得当日他就是冲动地吼了赤练，使秦无色为难了一阵，眼下，秦无色昏沉着，而他也不敢保证一旦起冲突是否能够带着秦无色从五人手中全身而退。
腰间，秦无色的手却轻轻覆了过来，又无力地滑落下去，最后又攥住他一小片衣袂，他一怔，垂眸看到的她依然像是昏睡着，但他相信她是能听见一切的，就如现在，她似在抚慰他不要随意动怒。
他不是不知自己性子易躁，但所有的脾气，在这一刻都能忍下，只要她安好，索性闭上眼，心平气和地抱着秦无色一语不发。
银素见状捂着唇笑了几声，“还真是长大了，不会听人玩笑几句就发火了呢。”
几人都坐下休息，银素摸出一只羊皮水囊喝下几口，“我听说南陵关内都乱成一团了，你们二人怎么在这儿？”
“那你们呢？”御雪低垂着雪白绒密的睫毛，声线有一丝冷意，“是来助玄飏的？”
几名女子都微微愣了一下，继而赤练先发出一阵低沉的嗤笑，“小弟弟，我们家的事儿你不是不晓得，谁吃饱了没事儿撞回来见他呀！”
“我们是来找一个人。”银素眸光沉了沉，又笑眯眯地看向御雪，“你不必担心，我们对战事半点没有兴趣。”
“姐姐，梦引灯又亮了。”轻瑛双手捧着一只手掌大小的桃花灯，似琉璃制成，此刻微弱地闪烁着粉光。
“有这么等不及么，非要硬闯！”银素倏地夺过梦引灯，眉心紧紧皱起，“我看咱也别想歇了，这孩子不消停怕是要将自己毁了！”
闻言几人皆噌地站起身往外走，御雪还不明所以，只见赤练突地回过头来，美眸中三分不舍，三分冶艳，四分则是戏弄般，“御雪弟弟，姐姐有要事在身，回头找你。”
语毕，她飞来一记媚眼，惹得御雪眉心紧紧一拢，瞥了怀中的秦无色一眼，“她们说是你姊妹，如今我信了……”
“一个混样儿。”
==
南陵关外，沙漠中的阁楼八角飞檐缀着点点灯光，与苍穹中密布的星光辉映闪烁，愈显空旷静谧。
阁楼内亮着一盏琉璃灯，光线并不浓烈，反而有些昏暗，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味，秦晟裼斜靠在软榻上，发丝散落在身后的绣花靠枕上，一张脸却因墨发的映衬愈发苍白，眉头轻轻的凝了一下，“咳咳……”
咳嗽声低低的传到回廊外，桃扇加快了脚步，推门而入，双手捧着药碗就跪着呈了上去，“殿下。”
秦晟裼淡淡瞥了她手中冒着热气的浓稠药汁一眼，眼神有些疲惫，抬眼望向桃扇时，却透出一丝让人倍感压迫的冷冽。
桃扇心中一窒，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不请自入的莽撞，低下头却将药碗高高地举在头顶，“桃扇一时心急僭越，请殿下责罚。”
她这动作，分明是要他喝下药再说其他，他未有伸手去接住药碗，一时似乎也失了责罚她的心思，缓缓闭上眼睛，“城中如何了？”
这两日秦晟裼因体虚又受了剑伤便推回此刻养伤，南陵关中的情况只能从她口中得知，而他问的最多的便是——秦无色。
桃扇眉头皱了一下，低眉顺目道，“秦宣那边的魅魔，已被玄飏大人封回忘川，如今雉军已退到南陵关外，桃扇认为只要在其援军到达前拿下秦宣，大雉气数就尽了。”
阖眼休憩的秦晟裼面色微微滞了一下，唇角却轻轻勾起，“昨日不是还说，拿那东西没辙么？”
“玄飏大人开了地狱之门，魔本就属于忘川，回去是理所当然……”桃扇娓娓将几日听闻道来，这几日亦是寸步不离守在秦晟裼跟前，外面的事儿都靠来人传话，玄飏根本无法封印住魅魔，只能开了地狱门让忘川中的魔道将其收回该去的地方，为防有变，他甚至动用所有的力量关闭了各界灵门。
短短两日，六道似乎就恢复了从前的秩序，就连玄飏手下的妖怪精灵都一齐消失，是以如今之战，比的，大都真是兵力。
只是，秦宣方面狂爷早已被玄飏封住神魂迟迟不醒，又没了魅魔的助力，对战大秦和御琅的联盟军已然失利，何况，那样的军队，玄飏可以一敌千。
“看来本皇子只需等着大雉来顶礼叩拜了。”他唇角溢着一丝讽刺的笑意，似随口而出，“秦无色呢？”
桃扇眉心一拢，他还是问了，这几日无论他问什么，末了，总会再问这样一句，她依旧低垂着脸，举着药碗的手已经有些发僵，“探子没探到她的消息，应该还未回雉军的营地。”
“还未回？”秦晟裼赫然睁开双眸，薄唇冷冷地抿起，“当日不是有人将她救走了么？”
“是，但确实未在大雉军营中探到她的消息。”
“那她能在哪儿？她伤成那样不回大雉营地难不成还在南陵关中瞎逛！”他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怒意，只手撑起身子便走下塌来，动作太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殿下！”桃扇不敢起身，跪着向他爬了过去，抬起眼，眼神却一瞬不眨地望着他，似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样的眼神让秦晟裼不悦的皱了皱眉心，一拂袖，险些将桃扇煽倒在地，“她是当南陵关没人了，如今秦宣都只得退守关外，她竟敢在南陵关中无人发现，本皇子倒要看看，她是有多大的本事！”
“殿下，您身子还需养着，这天色也晚了，还是命人在城中搜吧。”桃扇听他这么一说，心情不禁放松了许多。
“若是他们能搜出她来，你会在此跟本皇子说，探不到她的消息？”秦晟裼微眯起长眸，冷冷地觑了她一眼，随即，袖下双手成拳紧握着，快步走出阁楼。
“殿下，您的……药。”桃扇望着他的背影，收回已举到僵硬的双手，颓然扬起一抹苦笑，她越发的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秦晟裼一出门，便听到庭院中有人在谈话，远远看去，院落中的桃花树下，少年一身浅碧色的衣衫，面容清秀漂亮。
－－－－－－题外话－－－－－－
感谢亲亲：伊砂姏的鲜花*2，风在青苹末的鲜花*5，﹎尐の潴猪的鲜花*1，落无尘的鲜花*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