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去病,激情满怀的子瑜一回府,那高兴的眼看任何东西都是喜洋洋的,府邸中那厚重朴实的颜色都变成了欢喜之色调,看见的任何人都是满脸的喜庆之色。子瑜一脸的阳光灿烂,一扫去病走那几日苦涩低沉之晦暗脸色。
激动的子瑜在房内不能自己,突然想起嫂子也来了,心中很不安:怎么就将嫂子给忘了?不该,很不该!稳了稳自己那欢喜狂跳的心,子瑜就快步去了芷若居室。
看着不知礼数的子瑜那笑意盎然的脸,芷若心中直摇头,如此不知规矩,为何就是夫人?虽如此想,可还是笑脸相迎,礼数周到地施了礼,侧耳细听子瑜要求。
听到芷若将嫂子的住处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子瑜放心地回去了。
一直恭恭敬敬地站立房中的荷花等子瑜一走,就看着芷若冷笑道:“如此之人,居然是夫人?呸!”
芷若忙阻止:“不要胡说!要礼待夫人!”荷花暗了脸上那轻蔑的颜色。
细心的芷若又千叮呤万嘱咐道:“听霍祁说,公子今夜就要回府,你我都要小心点,不要去惹不该惹的人!”
荷花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
两人正站着,各想各的心思,不想,心慌乱的子瑜又急急忙忙地回来了,歉意地笑道:“今天,去病要回府,我太高兴了,倒忘了问,那庆贺之事准备得如何?”
听到芷若说均办妥了,那被喜庆搞得心乱的子瑜才又带着同样一脸喜色的兰儿离开了。
看着子瑜那高兴得有点稀里糊涂的离去背影,芷若不停地摇头,不屑又写在了那傲气的脸上。
等到午时,有人到府说,骠骑将军令他们送夫人娘家家眷过来了。
此时,庭院中不知干何事的子瑜正东扯一把枯黄的小草,西又喊兰儿过来跳绳。兰儿听了,笑道:“才已经跳了,姑娘还想跳?姑娘不要心慌,公子很快就会回府的!”
子瑜听了,自己也笑,“我今天看见他了,不过,就想他快点回来。”
听到说嫂子来了,子瑜终于放了手中一直揪着不放的喜草,穿着那一身中衣裤就欲出门,慌得也站立一旁的菊儿大声喊道:“夫人,衣裙!”
室内的春儿也慌了,疾步跑了出来,拉着子瑜手就回屋,“夫人哪!不慌,还是换身衣裙再出去迎接吧!”
跟着扯野草的兰儿站了起来,听着菊儿那紧张的话就抿嘴偷笑,不自觉间,就用握着枯草的手抹了抹挂着汗渍的脸颊,瞬间,脸上就花了。
看到子瑜穿着那中衣裤的慌乱样,又见几几慌慌的子瑜被春儿硬拉着进了屋,兰儿在院中大笑,菊儿责怪道:“就你还是老样子!不劝劝夫人,还笑夫人!难道真让夫人穿成那样出府去见人?真是的!”
“姑娘本来就是那样,我就觉得好,姑娘不管穿啥都好看!”兰儿得意道,“公子都爱!”
菊儿本气着,看着兰儿那得意洋洋的花脸,捂嘴笑道:“你倒可以去见见客,让大家都看看!”
兰儿笑道:“为啥?”那手又不自觉地在脸上抹了抹汗水珠子,这一抹更像那大花猴脸了。说完,兰儿那挤眉弄眼的猴脸就夸张地看着菊儿了。
“夫人见了亲人……肯定哭泣,你这脸色一去,夫人肯定就会笑,不会哭了……哎哟……肚子疼……”说罢,菊儿笑得弯腰吐气儿。
兰儿赶紧放了手中不舍的野草,进屋洗脸去了……
更了衣裙的子瑜慌忙出府,春儿赶紧跟着也去了。
府外,子瑜站在马车外,扶着大肚的嫂子稽沮氏慢慢下车,又将嫂子身后一个两三岁的男孩抱下了马车。小子虽一脸的脏污,却和莫顿一模一样,子瑜抱着孩子就哭了起来。稽沮氏下了车,歇息一下,喘了一口气,眼中含着泪,说道:“木朵,我们很好,你不用担心。”子瑜站起身,才仔细看了看分别多年的嫂子。
稽沮氏仍旧还是那红扑扑的圆脸,可眼角已有了浅浅的细纹,那沧桑的脸上有明显的悲戚之意,额头的发丝也蓬松地耷拉在脸上,一根粗辫子倒还整齐地搭在胸前。
看到嫂子脸上那细纹,子瑜心酸,抱着稽沮氏痛哭:“我们都很想你们……可太远了,无法接你们过来,如今,好了,我们又团聚了。”
莫措、莫纳很快就过来,几人在子瑜房中又痛哭了好一会儿,稽沮氏叫莫阗一一认了自己的亲人。莫阗见了汤圆很是好奇,汤圆倒是认得莫阗,和莫阗逗玩,子瑜就叫兰儿带了莫阗在庭院中和汤圆一起玩。她就和稽沮氏、莫措、莫纳说话。
莫措从看见稽沮氏开始,脸色就有了变化,子瑜倒没注意到。
“嫂子身子有几个月了?”子瑜知道嫂子身子重,早叫人端了矮椅过来。稽沮氏坐在矮椅上,尴尬地看着莫措阴寒的脸,嗫嚅着答了话:“已有七月。”
“难道你准备将他生下来养着?”莫措语气已是寒冷如冰。
“那莫笃虽然强迫娶我,可他对我也还好。”稽沮氏低了头,悄悄抹泪。
莫纳眼中有了不忍,正欲开口,那莫措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按规矩,你应该嫁给莫纳,而不是莫笃!”
“莫措,你不能这样待嫂子!”莫纳瞪了莫措一眼,莫措鼻中哼了一声。
子瑜看看掉泪的嫂子、气极的莫措和疼惜嫂子的莫纳,不知如何说话。
“你不能怪她,她一女人,带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能怎样?”莫纳眼中是深深的叹息。
“再怎样,也不能给莫笃那王八羔子生孩子!”莫措已是气疯,言语也难听起来,眼中也有了闪亮的泪花,“他占了你的王位!还要我……嫁给那该死的右贤王!”
子瑜拉了气愤之极的莫措手,“莫措,我们都是女人,你不能怪嫂子,她一女子,无依无靠,被人抢了去,有了身孕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要莫笃对她好,她没有受到委屈就可以了,你不要这样。”伸手抹了莫措眼角那痛恨的泪水,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孩子是无辜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就认定……陈霍,不嫁……浑邪王……还有……右贤王?”终于,坚强的莫措伏在子瑜肩上哭了。
“我和她不同,我可以去死,但她有莫阗,她必须为了孩子而活!她比我们都苦,好在莫笃没有亏待嫂子,嫂子也少吃了很多苦。”子瑜心中也是悲痛,但嘴上却讲着大道理。
莫措知道她那要求无礼,但心中就是不痛快,干脆就放声而哭。
稽沮氏尴尬地看着莫措,落寞地说道:“莫笃娶了我,待我非常好,说,不对我好就对不住莫顿。”子瑜听了哭了起来,莫措也低了哭声,莫纳眼神却更孤寂。
稽沮氏含泪继续说:“春日里,汉军袭击部族,莫笃说见到了陈霍,他就带着我和莫阗,还有部分族人渡河西去。后来,他见我有孕,就说,他肯定会战死,他要我一定生下这孩子,无论男女,他都喜欢。他送我和莫阗去了祁连浑邪王处,拜托祭司和浑邪王照顾我们,我就一直住在浑邪王族帐内,”稽沮氏低头默默地擦干了哀伤的眼泪,“我祈祷他不要战死,可他还是死了。”
一直想要莫笃死的莫措大哭起来,叹息一声的莫纳上前抱了抱莫措,莫措扶着莫纳肩嚎啕不止……
莫措那哭声,不知是悔恨还是别的,反正哭声很大,令春儿她们跟着也哭。外面的兰儿听到了,在门口歪着脑袋问道:“莫措姑娘何事,如此大哭?”
“没事,她就是想嫂子她们,玩去吧!”子瑜挥挥手,兰儿就又不见了人影儿。
子瑜自己哭,又安慰大哭的莫措:“好了……我们家也是多灾多难……去病杀了父兄,破虏杀了莫笃。”
子瑜看着稽沮氏,叹口气:“孩子生了,嫂子一定等他成人后,再告诉他实情,不然真就害了嫂子和这个孩子。”
吃了午饭,莫纳带着莫阗和汤圆上街游玩,子瑜、莫措、兰儿,还有珠儿她们就在嫂子房中嗑瓜子。
“嫂子尽管住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子瑜很羡慕嫂子那争气的肚子。
“你也不要伤心,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莫措也恢复了正常模样,安慰道。
“木朵,你好好养着,肯定也会生小子。”嫂子那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如今好了,居延归大汉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回去看看。”莫措笑道。
“我想那里……”子瑜又开始有了悲音。
“你说你,你明明是汉女,还就担心匈奴!都是一个国家不好?”莫措瞪着大眼说道,“我就想大家成为一个国家才好,免得永远打仗!”
“我不哭,我也希望大家都是一个国家,我也不想打仗。”子瑜抹了泪,勉强笑道。
“你是大汉的僰人,还是夏人?”莫措问。
子瑜摇头,“我不知道。”
“我可是大汉的匈奴人,和你们夏人一样。”莫措坚定地说道,“我就想霍去病战胜单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今后就没有苦痛了!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只有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赢家!”
莫措又开始教训子瑜:“呸,亏你还是去病夫人,还整日担心匈奴人的安危!”
“我担心他……”子瑜嗫嚅道,“我也担心他杀人太多……”
“他杀的是不愿归顺之人,有何担心的?”莫措轻蔑地说道,“他最喜欢的人是谁?”
“当然是木朵。”嫂子笑着插嘴。
“她不算!”
兰儿好奇:“会是谁?”
莫措看着珠儿,“你也不知道?”
珠儿摇头。
“你说你们怎会如此傻!他最喜欢就是你那夫君和……”口快的莫措停了停,“和霍连!”
一听到霍连,子瑜就掉眼泪。
莫措叹气:“我就知道你会哭,你那去病就喜欢他俩!可他还是要灭匈奴王庭,他俩还死心塌地地跟着!因为,他俩也希望大家早日成为一家人!”
珠儿抹泪笑道:“也只有赵夫人敢说夫人了,夫人还哭了,公子可是不会说夫人的。”
豪爽的莫措又叹气:“也是,谁叫他早日食言,让她吃了许多的苦!他肯定不会说她,不过,”莫措恨恨道,“他也太惯她了,在草原就惯,如今更惯,带着从军不说,还任由她整日担心他人!”
子瑜抹了泪,笑了起来:“就你会说,说得我都无法回嘴了。”
莫措不屑道:“早年,大祭司就说你聪明,无人能比,我看你就是傻子!你那呆子也说,你是傻子!”
兰儿接一嘴:“姑娘不傻,我看姑娘就很聪明,不然,为何公子就只喜爱姑娘,不爱那侧夫人?”
珠儿笑了起来,外面的春儿也笑了。
“兰儿别说了,我是傻子。莫措,你也教训够了,我怕你了,行吗?”子瑜投降了。
外面的菊儿端了梨子过来,一群女子欢快地吃梨……
因为嫂子的到来,孤身的莫纳当夜留宿后院。晚上,后院响起呜呜咽咽的胡笳声,声声悲催。
掌灯很久了,仍不见去病归府,子瑜就令霍祁去瞧瞧。结果,霍祁回来,说:“公子叫夫人早睡,不必等他。”
子瑜根本就无法入睡,去后院就看着莫阗玩,想到她一直不生,也很伤感。等着嫂子和莫阗入睡后,就回房痴心地等着去病回府。等着,等着,子瑜和衣倒在卧榻上渐渐睡着。到了夜里,模糊中,那熟悉的气息迎面撩人:去病在给她宽衣。
子瑜懒懒睁开双眼,双手就伸向去病脖子,“我就想你。”说完,还热烈地吻了去病唇。
“好了,早点睡吧……”是去病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你想我。今日,那右内史臧大人就笑着说,夫人眼中就只有我,没别人。”去病疼惜地看着子瑜,摸摸子瑜脸,“我走了不到一月,你怎就瘦成这样了……”
“没有你,我睡不着,饭也吃不香。”说着就侧身抱着去病,伸手去摸去病脸。
才两句话的功夫,去病鼻息稳定,已经睡着。
子瑜抚摸去病很久,才在鸡叫后睡着。
清晨,没等芷若过来,去病一早就出了府,子瑜根本就不见人影,晚上则是大醉而归。
霍祁搔首,很是歉意道:“宫中留宴,公子才喝成这样,我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