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婚事是按照周公七礼办的,什么纳吉、纳彩等都照办。
兰儿和赵勇都是孤儿,理所当然,李木子家就是夫家,冠军侯府就是娘家,虽然喜房设在侯府,但所有议程都按规矩办。这点,芷若倒是很在行,一点都没有违制。
知道去病喜欢兰儿,子瑜也宠溺兰儿,那小兰儿和汤圆更是长安城里的名人,芷若操办婚事一点都不含糊。
子瑜亲自布置兰儿那院子,房间内需要的每样东西,子瑜都过了目,要求和她的一样,不忍委屈了兰儿。
明珠看着手中的单子,很为难,可子瑜坚持,她也无法。那长长的物什绢帛传到芷若手中,芷若吓了一跳,想给去病说,又担心那胆大的去病也维护,可这违制得也实在是太过了。
芷若思索良久,实在无法,就请了珠儿去劝说。
珠儿冷眼见如今的芷若自上次子瑜失孩后一直礼敬子瑜,虽对府中之人很是客客气气的,不再那么傲气,和子瑜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芷若礼待子瑜,珠儿还是看在眼里的。善解人意的她答应了。
在珠儿的劝解下,子瑜才没固执地要求芷若按她那君侯夫人的规制布置兰儿的喜房。
最后时刻,兰儿的婚礼还是违反了礼制——在侯府正房大厅参拜双方高堂,还宴请了众宾客。
赵勇的亲人都从赵地和上谷过来参加婚庆,兰儿的亲人就是子瑜和莫措她们。
正厅内,李木子夫妻代表赵勇父母,去病和子瑜代表兰儿双亲,一一接受赵勇和兰儿的叩拜。
看着兰儿穿着那喜庆的大红婚服,在自己面前跪拜敬礼,子瑜就不停地掩面哭泣。
子瑜那泪眼前晃过的是兰儿十二岁时的模样,天真无邪的眼,欢喜无忧的脸,是兰儿救了自己,没有她,自己可能早就悲苦而死了……
兰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很小就卖身入坊,孤苦伶仃,她连自己的具体生日都不知道,兰儿比自己还苦,欣喜兰儿和自己有缘,十二岁就跟着自己了,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如今,兰儿已是十八岁了,自己一直舍不得将她嫁出,就想留兰儿在身边……
是呀,去年,自己去河西,兰儿婚事没办成,自己就觉得欠着兰儿的,终于,兰儿也大婚了……
看到赵勇那看着兰儿的幸福满满的喜爱眼色,子瑜很放心,抹着如线般的泪水,心道,兰儿会幸福的……
“你应该高兴,”去病深沉镇定的眼看着子瑜,温存而语,“兰儿嫁给了赵勇,你就放心了,你就没牵挂了。”
去病不说话好点,一说,子瑜那泪更是扑簌簌直掉,“我还是牵挂她,我的亲人我都牵挂……她能一直住在这里多好……”
“你放心,我早给赵勇做了准备,兰儿不会吃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去病笑了笑,那眼深邃无底。
叩拜结束,新人入了新房,婆家和娘家的喜宴一起举办,就在正房大厅。
坐在侯府那高大宽敞又明亮富贵的正屋大厅内喝酒,客人们那高兴劲儿就不用说了,那喜酒碗碗都下喉。
主人家的酒肯定喝得最多,去病没醉,可子瑜醉了,醉了就大哭。还没等子瑜醉后胡说,去病就让珠儿将子瑜送回她那院子去睡会儿。结果,子瑜抱着珠儿说了一下午的话,也哭了一下午。
晚上,去病才将已睡的子瑜接回居室。
第二天,子瑜问珠儿她又说了啥,珠儿却含蓄地摇头没说话,子瑜就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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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瑜一人坐在马车上叹气,说好的,和去病一起去上林苑看踏鞠,可临到头了,他却说他有事,让子瑜自己去。虽叹气,可子瑜也没法子。
到上林苑看蹴鞠,经过那荷花池子,子瑜下了车,缓步行走。
子瑜今日着的衣裙与盛开的荷花同色,裙上绣的荷花更是隐隐可见。一丝红白的发带挽了青丝在脑后,没有珠玉金器的装扮,发丝随风飘动,与裙幅同摆,池边徜徉,仿似仙子微波踏步,徘徊湖边,恋恋不舍,不忍归去……
子瑜漫步,想到那日,玉儿大婚,她和珠儿在此流连赏花,悲叹无处落根;今日,却见荷花已谢,只余莲蓬矗立,心中不免哀伤:再好的花也有谢的时候,再好的情也有离的时候……
子瑜心思重重地跟着马车进了苑,下车步行,穿过林荫道,到了鞠场。
鞠场边上早就搭了天子看台,华盖飘飘,坐下无人。
子瑜坐在台下近处,也是华丽帐篷遮着日头,细看观鞠之人俱是男子,独她和公主为女子,没有去病的陪伴,子瑜郁结的心很不安;再看位次,她竟在台下左首座,心中那郁结变成了忐忑。左右慌张观望,遥遥见去病一身蹴鞠服站立场内,依然那么俊朗健硕,风采不减当年……
子瑜眼眸瞬间竟然热烈起来,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稳了下来,急切地盼望着去病能过来挨着坐会儿。
去病却一直在远处站着,看见子瑜就颔首一笑,眼光移动,就又和其他的人说话去了。
他今天要踏鞠?子瑜心中又慌了起来,难道让自己独坐?子瑜很想问去病,可周围都是大人物,横过去挨着的更是公主和舅父,隔着那么远,说不上话,子瑜只有煎熬等待……
等到武帝入席,场内众人跪拜,子瑜跟着避席伏地。随着武帝的一句威严沉稳的“都起来吧”说出了口,子瑜眼眸中闪着对帝王尊严的莫名恐惧归了坐。
这是子瑜第一次没有去病陪伴,独自在大场合叩拜武帝,那心慌得就要蹦出来了。子瑜一直低头看地,那惊慌的眼根本就没看武帝。
武帝俯身侧脸看了看下面的臣子,卫青和公主夫妻恩爱,公主还顺了顺卫青的衣衽;去病在场上,独余子瑜一几独坐,那秀美的侧影儿仍然透着昔日的高洁清丽,武帝又望了望场上的去病,满意畅怀地点头,抬袖就大喝了一口惬意的美酒。
子瑜那心却一直在慌乱地颤栗,她那浑身都直竖的毛发早就感觉武帝那关爱的眼光扫了过来,只有硬着头皮端坐不动,假装没注意武帝的注视,只佯装观去病。
等到比赛之人再次拜见武帝,武帝畅意地点头,宫人高声宣布比赛开始,子瑜那寸寸都紧张的心才慢慢松了下来。
看见去病那矫健身躯满场跑动,子瑜心中又变激情满怀,那渴望激动的心不再想着身边可怕的武帝了。不过,子瑜还是克制了许多的冲动,不似以前在府中观鞠那么肆意妄为,想喊就喊,想唱就唱。
等到比赛结束,去病一身大汗过来,笑嘻嘻地拉着仍然憧憬在蹴鞠那激情中没有走出来的子瑜上前拜见心情大好的武帝。子瑜没了刚才的小心模样,兴致昂扬地伏地叩首敬武帝。
武帝看着跪拜在地的两人,声音很柔和地说道:“起来吧。”
“如今,你身子大好,可满地跑动,朕很满意。”武帝一脸高兴,和蔼地说道,“子瑜的功劳不小,朕听去病说,你爱观鞠,朕就特许你进上林苑观赛。”
“谢陛下!”去病拉着子瑜向武帝致谢。
换了一身日常衣裳后,去病就挨着子瑜而坐,有了去病在身边,激情已去的子瑜才壮了胆,偷偷看了看武帝。
台上的武帝,正是壮年,华服着身,气色甚好,帝王气派,一看便知,自是一种豪情壮志不输于人的王者气势,不似卫青那般老成持重的谨慎做派。武帝乃性情中人,脸色随鞠场战斗而变化,甚是畅怀,不见一丝阴损之色。
子瑜心中叹服:也难怪,大汉战马所到之地,都已成了他的郡治之所,如此浩浩天下,谁不豪情满怀?谁不傲视群雄?况且他的脚下俱是伏地的群臣和跪拜的子民!
武帝不久就离去,众人跪伏欢送。
在回去的马车上,子瑜气呼呼地看着去病,非常不满地吵道:“你不是不踏鞠吗?怎么今天让我一人在那里观赛?”
“趁此难得的机会就踏几场,难道不是?”去病那话音令子瑜听不懂,也不想回答。
“你踏鞠去了,我一介女子坐在天子近旁,很是别扭,比赛也没有好好看!”子瑜那心又有了一丝不安,继续无赖地埋怨。
“我是大司马,舅父居右,我居左,你本就应该坐那个位置,有何别扭?你在我面前,胆子那么大,敢议论天子,怎在天子面前就别扭了?”去病一脸的不在意。
看着去病那无所谓的样子,子瑜更有气:“伴君如伴虎,难道你不知道?”
“你真怕陛下?”去病失笑起来,“你见陛下也是多次了,怎你还怕他?就因为你曾经骗了他?”
“你……”子瑜一时语塞,想到她自己曾经大胆直言武帝,子瑜此时无言以对了。
心中一横,女子的无赖模样就来了。子瑜掉着眼色,脸转向一边,气哼哼道:“反正我就是不乐!你去蹴鞠高兴了,让我一人在那里挨着天子坐,胆颤心惊的,蹴鞠也没看好,我不去上林苑观比赛了!”
“你是我夫人,居然如此怕天子?”去病一手就将子瑜拉入怀中,“你还是那个胆大无畏、不知礼数的子瑜吗?”
“要去,也是你陪我一起观赛,你不能把我一人丢在那里!”子瑜仍不解气地说道,那眼中仿似还有了一颗泪珠子。
“你真生气了?”去病深沉的眼看看子瑜,抚抚子瑜那生气的额头,说道:“好,好,好,别生气了,我陪你观赛就是了。”
子瑜抹了一把脸,靠在去病身上,又柔情起来:“天子爱踏鞠,他就不上场?”
去病侧脸看着糊涂的子瑜,笑道:“我说你是傻瓜,你还不认!天子上场,谁敢踏鞠?难道你想赢了天子,或抢了他的鞠球?”
子瑜半张着嘴,心道,自己真傻!嘴上却不服气地说道:“那你是大司马,别人就不怕在场上惹恼了你?”
“我还真怕他们怕我。”去病抬首望天怅然说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才看着子瑜,平静地说道:“只有踏鞠场上最公平,没人关注谁是大人,谁是兵士。”
去病感怀而语:“我从来就踏鞠,上了场就不分官秩,别人无须怕我,不过,恐怕以后就不会踏鞠了……”最后那句话意犹未尽。
子瑜眼色动了一下,说出的话却是轻蔑之言:“如此一个粗人,还大司马!居然不顾礼仪,踏鞠满场跑动!”
“是,夫人说得很对!”去病不怕打击,傲气道。
后来,子瑜还是去上林苑观了几场比赛,去病没有上场,都陪着子瑜。不过,武帝并未场场观赛,他的爱好多,不只是踏鞠,难得子瑜毫无顾忌地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