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宗戒律堂
穿着一袭粗布白衣的三省先生正拿了一张文牍饶有兴趣的看着,文中字数不多,不过寥寥几行,三省先生却逐字逐句的反复看了好几遍。
他是正心宗的庶务司律,负责生员相关事务,位高而权势重。
他的案前坐着一排儒生,或年轻、或年老,有的英气勃发,有的沉稳如山,各个明显实力不凡。不过此时他们都昂首挺胸、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静坐着,场面一片肃静。
三省先生身为司律,注重威仪体统,没有他发问,堂下人等不能随意喧哗。
“你们说说,这竹老居然会推荐弟子,奇不奇怪?”三省先生笑呵呵的说,手中的纸片对着场下众人扬了扬。
座位下首第一位的中年汉子笑应道:”弟子入宗八十余年,这还头一次见到竹老推荐。“他面相颇老,有金丹修为,是真正管事的人物。
”莫说你们这些小辈,就算本座,这也是头一次见到竹老的推荐信呢。“三省先生面相与那汉子差不多,一口一个小辈,众人却毫不为奇。因为三省先生可是元婴修为,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物。
”你们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置?“三省先生问道,这种小事原本不该他来操心,要不是有竹老这种特殊人物掺杂进去,他才不会过问呢。
”那叫聂力的生员与溪州六字碑开裂的事情有关,涉及到了作弊一事,之前因为竹老出手拦下,暂时还没有派出人去查问。如今既然竹老推荐此子进宗,那么按照门规,还是需要派出人手去好好核实一下,免得让不轨之徒混入本宗。“中年汉子将事情一笔一笔的说了出来
”嗯,那就按这个流程去办吧。“三省先生见中年汉子说的法子老成持重,不偏不倚,于是便准了,些许小事,还轮不到自己这种身份的人亲自出马。
这时坐于最尾端的一个年轻人起身向三省先生行了个礼,然后朗声道:”禀各位师长,弟子正好来自溪州,不如这事就交给弟子去办吧。“
三省先生扫了一眼这位自动请缨的年轻人
他的修为是众人中最弱的,只有筑基中期,不过考虑到他的年纪,算是很杰出了。而且大宗门筑基跟杂鱼筑基不是一码事,他这样的筑基中期,抵得上小门户的筑基圆满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吸纳进戒律堂做见习执事。
但自己并不喜欢他,因为他身上有种气息让自己不舒服,不过因为他做事滴水不漏,又勤恳有利,很得自己那位得力属下的欢心,所以自己没有驳掉他的任命。
人至察则无徒,作为执掌庶务戒律的司律,他并不像别人想象中那样死板。否则依照他的本心,下院中的那些关系户一个都别想进来。
”准。“三省先生没有想太久,便应了下来,然后便宣布散会。
那年轻人先起身恭敬的目送诸位前辈离去,然后才走到书案前取下一卷文牍,那里记录着聂力相关卷宗,以及竹老的推荐信。
年轻人平静无波的翻阅了一遍,片刻之后,嘴角挤出一丝讥笑。
如果聂力此时在现场认真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位戒律堂的年轻执事模样长的跟溪州那位锦衣纨绔很相似,不过年纪更大了些,气质也更出众。
“还以为你会跑,没想到居然自投罗网。”他没有发出声,仅仅是在内心中说了这么一句。修道之人观感敏锐,再小的声音都有可能被人听见,他可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此时在托天山的竹林深处
“喂,骚狐狸,草爷我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滚,你特么天天不祥,烦不烦?”
“这次是真的。”
“你奏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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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无事,第二日清晨。
一个年轻的书生站在山谷竹海之外,扬手发出一道拜帖射入竹海,然后就静静的等待着竹海主人回应。
片刻之后,茂密的竹海里分出一条小道,书生昂首迈步、不急不慢的走了进去。
“见过竹师兄,弟子是戒律堂执事张温谨,此次奉命前来核查溪州石碑开裂一事以及候选生员聂力的资格审查。”说罢,张温谨将执法信物举了起来给竹老展示。
竹老本尊一直扎根在山门处,此时在竹海内出现的只是他的一个后辈竹妖,听了张温谨的来意后,頜首表示知道了,然后将张温谨传到竹海深处。
“你自己与那聂力说吧,完事唤我。”竹妖把话交代完就退去
张温谨向它道谢,然后沿着青翠的细竹小道走下去,没几步就看到了一间小精舍。在精舍外面,聂力正候着他的大驾。
张温谨又将信物和身份来意说了一遍,聂力听完,不亢不卑的请他入座,然后开始审查对话。
张温谨直视聂力双眼,平和的问道:“请聂兄将履历复述一遍。”
聂力初看到他的样子时,并没有将他与那锦衣公子联系在一起,因为二者的气质打扮等差异还是很大的,一时没有想到一块去。
听到他发问,聂力端坐好,将之前编排好的履历讲了一遍,因为竹老是以好友后人的身份推荐他的,所以来历什么的早就对好口径。
而张温谨也要求聂力敞开心防,全程接受自己的测心法术监控,不过这个是小意思了,草狗表示没有压力。
聂力,人族,年纪十八。
修为练气二层
祖居南陈国,族中曾出过高阶修士,与竹老交好,后老祖仙逝家道中落,自己与伯父相依为命,自小随伯父到狐界经商。
正当聂力将履历一一说出的时候,张温谨出言打断他的话。
“等下,你说的那个与竹老交好的老祖,请问名讳是?”张温谨打断他的话,询问起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大宗内的水很深,打听清楚底细非常重要,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我家老祖名讳聂之远。”聂力不动声色的说,当初与竹老对口径时,自己把老头子的名字改了改直接拿来用,籍贯什么的也照抄。省事嘛,反正老头子常年缩在家中,外面没人知道底细。
“请问你家老祖当年修为是何境界?”
“金丹后期。”聂力给废柴老头胡编了一个水平尚可的修为,毕竟竹老的实力深不可测,能被他称为旧友的人,修为不能太差。
张温谨将脑中的资料筛选了一遍,毫无印象。南陈国距离太远,金丹后期的实力不高不低,如果还活着,也算个人物。可惜死了,没什么用。
“你说你家祖居南陈国,那么是在南陈国的哪个州县?”张温谨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对南陈国高阶修士情况的不了解,反而煞有介事的追问起跟脚。
”南陈国丰州,具体县名不知,我从未回过祖籍。“
”可是南陈国并没有你说的丰州?“张温谨目光咄咄逼人的说
”小弟确定无误,还请张执事再核查一下。“聂力不吃他这一招,地方都是听欧之远老爷子亲口说的,除非老头子骗自己。
”南陈国只有一个放州,没有丰州,你确定?“张温谨逼问道,南陈国确实很远,一个小州县也许其他人不会留意,但不包括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
擦,老头子骗我?还是这家伙诈我?
聂力脑筋疯狂转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时,那张温谨反而接着说道:”丰放读音近似,是不是聂兄你搞混了?“
嗯?这家伙不打算继续逼问?
聂力想了下,搞不懂是真的放水还是在诈他。
”聂兄少小离家,可能记错了吧,我这帮你改了,下次可别搞混了。“张温谨举起写有聂力履历的纸张,挥手将上面的丰字改为放字。
不像是在诈我,难道真是我记错了?聂力见他这个举动,有点摸不清头脑。
咱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搪塞过去吧。
”继续吧。“张温谨自顾自的将字改好,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
“当年你家老祖因为何事与竹老相识?”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关系亲疏远近要打听清楚。而且竹老许多年都未曾出过山门,他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
”我家老祖当年外出游历时,曾拜访过正心宗,与竹老交流过修行心得,至于细节,恕小弟无法回答。这次也是竹老先从小弟相貌上认出来,才告知小弟有这层关系的。“聂力将锅甩给竹老,对于细节闭口不谈。
原来只是这么一层关系,很好!很好!张温谨心里赞了一声
”聂兄你自称长期居于狐界,那么请将狐界的事情说一下吧。“张温谨进入下一个问题
这是聂力的强项,于是将自小的见闻,捡了些不重要的风土人情说来出来,毫无问题。
张温谨听他说完,然后默不作声片刻。
”好了,聂兄的来历基本对上了,既然有竹老推荐,那么进入本宗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还需要聂兄交代一下溪州石碑破裂一事。“张温谨说道
聂力见来历这关过了,心里一喜,然后把溪州感悟六字碑的事情,按照罗宝等人的描述,进行了修饰,隐去了仓颉造字那段诡异经历。
至于六字碑为什么破裂,伪字为什么会闪烁,聂力表示自己也搞不懂。
说的多,错的多,反正竹老肯帮自己背锅,自己就装傻吧。
张温谨听了他的话,低头饶有兴致的把玩了几下手中卷宗,聂力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发问。
片刻之后,张温谨抬起头来,展颜一笑说道:“六字碑是真字拓印所制,并非原品。用了很多年,想必已经不堪使用了。”
“张执事所言极是,小弟实力低微,又没有得力法宝,就算想作弊,也无从下手,还请明鉴。”聂力顺着他的话,努力的洗除作弊的嫌疑。
“行了。”张温谨站起身来,说道:“此事基本明了,就此别过,请聂兄等候消息。”
说罢,他便起身呼唤竹妖开门,聂力客客气气的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