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蕴风、汤贤生、丁晓璐皆不知缘由,七月笑道:“本以为他们欲借此法,使我们上下台阶消耗体力,然后趁虚而入,不想当真是个问题。”黄蕴风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且说说为何是一百零二道。”七月抄起地上的兰花,幽幽说道:“幸得汤夫人指示,这其中正暗合八卦五行之道。此门称作‘文成’,其后一门称为‘武德’,以八卦之理,‘文成’属水,是坎卦,‘武德’属火,是离卦。文在前门,武在后门,即文上武下,是个水火既济卦,该卦象在周易六十四卦中排六十三位。依黄帅、汤贤生与我三人所数的台阶之数,一百二十道,一百二十六道,一百三十二道,一百三十八道,乃是八卦六六之数而剩六,也是莫离老道折扇中所提示的‘坎’,‘坎’的先天之数即为六,故该台阶是个阵法,依六六之数而变,是以每次数的台阶数量均不相同,但恒剩六,故而水火既济卦第六爻变,上‘坎’卦变作‘巽卦’,而成风火家人卦象,在周易中属第三十七卦。本卦变卦相加为一百,而阵法变化,需得暗合剩六之数,既而是一百零二道台阶,这多出来的两道台阶不在阵法之中,应是首尾二阶,不能移动。”
莫离子笑道:“果真是掌门人的同门师兄弟,这八卦之数当真习得精湛,虽说了一二,但亦不是涵括所有,但所答不假,我自放你们过去。”说话之际,身子已退到一旁,不加阻拦,那守门的六人也依门而立,让出一条大道。黄蕴风三人似懂非懂,但既已过了此门,便也不探究竟,丁晓璐被汤贤生一把抱起,与黄蕴风一齐走入门中。
汤贤生对七月甚是钦佩,说道:“原来你竟这般有学问,我却是一窍不通。”七月轻轻笑道:“你出身名门望族,定有良师引你入门才是,怎地只与蒙老前辈学了武功与佛法要义,偏是这中华瑰宝八卦易经没有研习?”汤贤生苦笑道:“我年少时,父亲倒是访了一位名师,当今大儒柳公檀,他对此法应是了然如胸,只是那时我清高自傲,将他气出了门,我也没学到东西。”说着,叹息万分。丁晓璐在他怀中面如土灰,仍然打趣道:“你怎地没有将师父气走。”
入了“文成”门后,两侧树木甚是茂盛,阳光被树枝遮挡,照不到小径上,四人颇觉阴冷。又向上行了百余个台阶,已是台阶的至高处,四人本欲向两侧俯景山脚,无奈被枝叶繁茂所阻隔,便沿着台阶继续向前,山势越来越矮,又走了二百多个台阶,方才见到长江滚滚浪涛,竟是一个渡口,停着十余艘乌篷船,船底甚高,从吃水的深度看,已高过一个人身。渡口前是一个牌坊,牌坊前守着二三十人,亦作道童打扮,深蓝道袍,腰中佩剑。牌坊上端亦是青石雕砌一个牌匾,草书“武德”二字。
看到“武德”二字,黄蕴风心中便想到此关必是比试武功,自己虽内力受封,能发挥八成,但汤贤生与七月都是当今一流高手,自是不惧比武。当先一道士身着灰袍,与中小道士打扮不同,背负长剑,长穗至腰,四十来岁,面上皱眉微显,一条八字须,眼睛似乎有些旧疾,总是一眨一眨的。
那道士上前一步,向黄蕴风等人抱拳道:“贫道鬼石子,已在此恭候多时。”七月当先抱拳还礼,道:“鬼石师兄,多年不见,小弟有礼了,一向可好。”那鬼石子轻轻一笑,道:“贫道守在这山脚下,自是逍遥快活。不似你在江湖中,名声鹊起,位列天帮散仙之首。”黄蕴风等人此前并未听闻鬼石子之名,但七月对其尊重有佳,想来名头不小。
七月转身与黄蕴风等人悄声说道:“鬼石子是邱虚道人的大师兄,武学修为颇高,此前与师父从清风山至此三次,均与鬼石子切磋武艺,我二人相交甚欢。不知为何竟留守山门,不涉门派政务。”四人均想,这鬼石子在天门派中辈分最高,地位却如此低下,与邱虚道人有着天壤之别。
鬼石子似乎听到七月谈及自己,说道:“贵贱无常,人微言轻,自你大闹天门山后,我便留守山门,自也别无他求,岂不是一桩快事。”黄蕴风也抱拳拱手道:“敢问鬼石先生,我等欲进山门,还望指教。”鬼石子笑道:“要进山门,得过我这一关。这一关名称‘武德’,自是要试试诸位的武功,若胜了我,自然放你们过去。”
黄蕴风闻言甚喜,立即应道:“鬼石先生果然爽快。”说话间,汤贤生缓缓放下丁晓璐,寻了一处石阶坐到,一个箭身上前,道:“在下汤贤生,愿意领教鬼石先生高招。”鬼石子连连摆手道:“天和城一役,汤贤生已闻名遐迩,天下谁人不知你是蒙老西的弟子,我是自愧不如。”黄蕴风等人闻言,不知何意。鬼石子又说道:“只是在天门山的地盘,那就得依着天门山的规矩。”
说话间,鬼石子已走向“武德门”左侧,地上树立了七个圆直木桩,一人高度,碗口粗细,手指这些木桩,道:“这些木桩埋于地下一丈,露出地上半丈,白蜡木所制,若是一掌之下,能将木桩劈断,便是胜了。”汤贤生得意笑道:“我这就来试试。”鬼石子又说道:“但是断处平整如剑削一般,若有锯齿不平,便是输了。”
这话一说,四人俱是大惊。汤贤生自忖可一掌断木,若要断处平整如砥,却是做不到。七月、黄蕴风也觉大难,从未试过此法。汤贤生抱拳说道:“可否让在下试上一试。”鬼石子摸了摸八字须,得意地说道:“但试无妨,这七根木桩中,若是短了一根,便算你胜了。”
汤贤生心道若劈断不留痕迹,必是内力迅至,掌力如刃方可。自忖“大力金刚神功”中“人相”的内力自己习得最为精深。于是起右掌,使了一个“人相”,一掌发力劈来,到了木桩近处,掌心瞬间化作掌缘削来,掌力所至,木桩断裂,但肉眼观去,已是锯齿斑斑,自是输了这局,心中不是滋味。
丁晓璐伸手唤来汤贤生,汤贤生斜蹲身侧,丁晓璐病容倦怠,在耳畔说道:“你不妨让他先发掌断木,看看他是如何发掌,断后平准如砥。”汤贤生闻言心中甚喜,走近鬼石子,道:“鬼石先生,我自是输了这一局。想请鬼石先生发一掌,看你是否能断此木,而裂痕平整如砥。”
鬼石子哈哈大笑,道:“贫道不能做到。”此言让众人甚是惊诧,黄蕴风面色微愠,问道:“既然你做不到,为何还设有此法。”鬼石子淡淡说道:“贫道做不到,自然有人能做到。”黄蕴风道:“这般刁难,还有谁能上得了天门山。”鬼石子哈哈笑道:“黄掌事此话差矣,诸多人等均上得了此山。只是不同人等,这试题也不尽相同,你们均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自然需要这一等一的难题。”
四人听后,果然是在刁难。七月跨步上前,拱手道:“鬼石师兄,难得我兄弟二人再见于江湖,何必这般刁难。”鬼石子淡淡道:“并非贫道刁难你们,天下之大,万物是道,你们在江湖上声名远扬,武功修为都是这般高深,是‘得’,在‘武德’门前,对于你们来说,丢了简易的题目,而得了这般难题,是‘失’,得失总是均衡。故而并非贫道刁难你们,刁难你们的人是你们自己。”
黄蕴风等人闻罢,也是连连点头,又向鬼石子赔不是,道是方才顶撞,但祈谅解。鬼石子也不说话,负手走下阶去,临江而立,四人也不知如何办法。但听鬼石子在江畔赋道:“试一望兮夺魄,况众妙之无穷。天门兮穹崇,回合兮攒丛,松万接兮柱日。”
黄蕴风、七月、汤贤生均围在丁晓璐身旁,四人议论这过关之法。良久,丁晓璐气息微弱地说道:“贤生,若是这些木桩都捆于一处,你一掌可能劈断?”汤贤生皱眉沉思道:“理应可断。”丁晓璐说道:“或可将剩余的六根木桩从土中拔出,绑缚一处,栽倒地下。六根合在一起,前面受力快,后端受力慢,但前端受力之度又会叠加于后端木桩,或可一试。”
汤贤生闻言,心中顿喜,只是将一丈深的木桩从土中拔出,不知可有这等气力。黄蕴风也点头示意,汤贤生走近一根木桩,运足真气,使了一个“金刚抱月”,斜抱木桩,大喝一声,那木桩渐渐从土中而出。鬼石子在江畔听得一声喝,回过身后,见这般神力,不禁感叹。木桩出土越多,汤贤生使力越轻,不多时,木桩已沾着泥土,拔地而起。丈半的木桩,汤贤生高举手中,满头大汗淋漓。
只是拔出一条木桩,还余五根,像这等使力,到劈掌断木时,必然无法使尽全力。丁晓璐也暗暗为自己的办法感到后悔。七月见汤贤生使尽全力,似是筋疲力尽,也想尝试,正要近身一根木桩,听到鬼石子说道:“‘武德’门便算你们过了。”黄蕴风等人闻言,甚是诧异,稍一怔身,当即拜谢。七月更是上前行礼,鬼石子淡淡说道:“你们这等力气,莫要毁了我的木桩。”说着,又将黄蕴风等人引至一艘乌篷船上,自己回到岸边,负手而立,眼神避过黄蕴风等人的乌篷船,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游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