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蕴风远远识得此石,此石子乃是悉心打磨,圆润如珠,颗颗一般大小。出手只打眉心,暗中偷袭,从不失手,这种手法不是别人,只有天帮九大散仙中的“漫天花雨”余子昧,余子昧排行最末,却有一手好本领,自造“五巧石”伤人,百步穿杨。黄蕴风知救星已到,心中甚欢,七月见了“五巧石”,亦知余子昧必到天门山中。
还未寻到余子昧本人,又一枚“五巧石”迎面袭来,邱虚道人抓起雷泽墨龙便挡,却哪里来得及,又是一石子砸在眉心中,丝丝鲜血渗出。南岩掌管柴木斋,见这手法,亦知是余子昧,只是身在乱阵之中,不知如何是好,便在这时,一个身影窜入人群,左格右挡,气力甚大,直奔南岩而来。南岩定睛一看,竟是梁颦,梁颦见邱虚道人被石子击得倒下,又见南岩被困,当即施展内力,冲入阵中,去救南岩。
才到南岩身边,便已瘫软了身子,赖倒在地。她提一口真气冲阵,奈何所修习的“缺不得”的内力便涌了上来,当即浑身无力。南岩忙抱起梁颦,乱阵之中,他已无暇顾及其他,只在梁颦耳边呼唤,梁颦微微睁开眼睛,清晰地说道:“南岩,你回来了么?”南岩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回来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丁东亚见状,已纵身窜到南岩身旁,正要夺回梁颦,但见梁颦眼中含情脉脉地看着南岩,实不忍心,便在二人身旁护法,挡了众人来剑。七月亦随之纵身上前,正要一掌推开南岩,丁东亚举掌来格,七月也会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与丁东亚二人一同护法。
梁颦依偎在南岩怀中,声音越来越小,大殿外人声鼎沸,南岩眼中已涌出泪水,倾力去听,只见梁颦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幽幽说道:“你带我去往天涯海角,我伴你岁月长流……”便已缓缓闭上双目,再也睁不开。南岩愣在一旁,不知所措,顿地仰面朝天,大吼一声。
丁东亚、七月闻声转面,见梁颦双目已闭,嘴角淡淡笑容,甚是安详。二人心中一怔,七月一掌推开南岩,抱起梁颦,大吼道:“师妹!”南岩被七月一掌推了两三丈远,缓缓爬起身子,捂面痛哭,头亦不回,跌跌撞撞地走出山门。天门山弟子均知他是围攻天和城的主帅,亦不敢阻拦。
丁东亚傻立原地,目光呆滞,手中长剑垂地,已不管乱阵。七八十好手被黄蕴风、汤贤生等人伤了二三十,尚余不少人众,黄蕴风夺了一把长剑在手,纵身至丁东亚身旁,为其御敌,口中大声唤道:“丁掌门,丁掌门,快醒醒!”丁东亚如痴如醉,心中只有梁颦生前种种情景,哪里听得到黄蕴风呼唤。鬼石子退了数人,也道丁东亚身旁呼唤掌门。
只余汤贤生一人与剩下四五十人正面拆招,汤贤生心中念及丁晓璐,每一掌俱不够刚毅,被四五十人围困,虽不足以惧,但想打败这些人,确非易事。
这时,邱虚道人已连中五枚石子,头痛欲裂,每次拽着弟子来挡,都未能避过。雷、赵、宗、马四人也是惧怕师父,躲得远远,只是在呼唤:“是谁扔的石子,有本事朝我扔来。”四人你争我抢,但石子仍只砸向邱虚道人。
黄蕴风见石子虽中邱虚道人,但伤不了他的性命,忙向空中说道:“击他咽喉,断他呼吸。”果然,一枚石子破空而来,邱虚道人躲闪不及,正中咽喉,但也并未要了性命。这时,邱虚道人已见到偷袭之人,忙呼道:“巽风宫!”连叫三遍,这“巽风宫”是天门道派十二部之一,立在殿门右侧,邱虚道人这么一喊,巽风宫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将目光转移到一个清秀道士身上。
这道士约莫二十岁,肤白色清,俊俏隽雅,正是余子昧所扮。余子昧易装道士,混入“巽风宫”,方才人杂事多之时,并未被发现,现在众人目光都移焦到巽风宫,众人才发现此人面生。余子昧一被发现,身子已转,手中十余枚“五巧石”岑岑发出,打得周遭道士鼻青脸肿,余子昧转身一跃,便到了殿中。
邱虚道人怔了怔神,摸了摸额头的血渍,正欲说话。座下四名弟子雷、赵、宗、马四人在地上一个翻身,既已到了余子昧身前,直取余子昧要害。余子昧娇喝一声,取了腰中长鞭,四五鞭抽出去,雷、赵、宗、马四人竟无法近身。哪知身后突出二名好手,一招偷袭,余子昧腰腹受力,脚下站立不稳,跌倒在神像旁。
那二名好手正要再发一招,哪料到一阵黑影闪过,不知黑影如何来袭,那二名好手便被扔出殿外。邱虚道人大惊失色,叫道:“阴阳四怪!”余子昧闭目吐了一口真气,缓了缓腰上的伤势,道:“这不是‘阴阳四怪’,是‘阴阳六怪’!”邱虚道人惊叫道:“是‘红楼财主’叶容冲的阴阳六怪?”余子昧不屑说道:“你自己问问他们。”
说话间,“阴阳六怪”冲入殿外的混战之中,汤贤生见有好手襄助,双掌之力更强,不多时,合力将四五十人均都击退,无人再敢上前。
四五十人退后,莫离子在耳边一吼,丁东亚才回过神来,见邱虚道人立在殿内,额头上鲜血涔出,朗声说道:“邱虚子,你勾结刘客白,引至天门山,在后山虚划禁地,实为刘客白炼制毒药。此罪其一。”又走上前两步,道:“阴谋篡变,结党营私,违背帮规。此罪其二。携持夫人,此罪其三。此三罪在列,我要逐你出天门道派,永世不得踏入天门山一步。”
邱虚道人阴阴笑道:“你勾结天柱魔帮,唤来黄蕴风、叶容冲等人,此罪不容诛,我且看你有何本事逐我出帮。”又唤左右十二部众,大声说道:“大家一起上,杀了丁东亚!”十二部众俱都亮出武器,汤贤生在旁,大喝一声,道:“还有谁敢上!”已亮出“金龙亮爪”之势,众人见状,俱都心惊胆战。
黄蕴风高声说道:“邱虚老道,大势已去,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我有‘阴阳六怪’在此,你无阵法布于三清殿中,我自可随时取了你的性命。”邱虚道人见十二部弟子并不听令,当即唤了几部部主的姓名,令他几人率众先攻。
因此前在韵沁阁中,南岩已问出邱虚道人与刘客白之间或有勾结,七八十天门弟子在侧,均闻得此言。此事传得甚快,各部部主很快获讯,尚制止谣言。此刻听了丁东亚列罪责有三,邱虚道人也没有抵赖,方知勾结不假。外加二条罪责,以及此时丁东亚有天帮相助,邱虚道人已出于争权下风,是以不再襄助邱虚道人,按兵不动,以窥变化。
邱虚道人心中亦是大惊,无南岩相助,竟连十二部亦调遣不得。说着,丁东亚长剑扣于身后,伸手指了一条出门之道,顺着手指方向,天门弟子亦让出一条明道。丁东亚说道:“如今逐你出天门道派,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邱虚道人见日暮穷途,已无力回天,摸了摸额头上的血渍,拖着缓慢的脚步走出三清殿,雷、赵、宗、马四名弟子跟随其后,亦步亦趋。天门山众弟子此时见丁东亚,不但气魄非凡,尚不下杀手,当真是仁心仁闻的掌门人,因邱虚道人一直掌权,众人亦不知道丁东亚的掌门魄力与风度。
邱虚道人缓缓地经过丁东亚身旁,一双阴毒的眼睛紧盯丁东亚不放。丁东亚笔挺身干,翩翩风度,顿时,邱虚道人手中拂尘摔出,双掌自拂尘下探出,直取丁东亚膻中大穴。这膻中大穴乃是人体死穴,若力道够狠,必死无疑。丁东亚哪里来得及反应,不想邱虚道人手掌未到,却被雷泽墨龙拽了回去,叫道:“师父,掌门饶了我们,我们不可以杀他。”
丁东亚亦是惊骇,当即回了一掌,邱虚道人被雷泽墨龙拽回,本已分心,此刻丁东亚一掌,未及反应,正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脚下站立不稳,自台阶上滚下。这台阶有一百二十三层高,竟是无人阻拦,邱虚道人直滚到台阶下,被撞得头破血流,已然魂归天际。
雷、赵、宗、马四人随着师父下滚之痕迹奔下台阶,不想被众门人围住。大喝道:“这四人是邱虚的弟子,与邱虚的同伙,大家一起上,宰了这四人。”众人群起而攻之,四人哪里招架得住,被打得鼻青脸肿,尚被困在众人中央,无路可逃。
丁东亚也不阻拦,垂头看着闭目而去的梁颦,被七月痴情地抱在怀中,七月眼神迷离,亦是一动不动。黄蕴风扔了长剑,唤了余子昧在身边,问道:“你是如何寻来的?”余子昧拨了拨道冠,道:“西洲掌事下山,我随她一同来的。”黄蕴风这才意识到此前南岩在韵沁阁与自己所说,乃是真事,想来孟小娇确是被西洲擒去了,又差遣余子昧与“阴阳六怪”协助自己。
汤贤生见雷、赵、宗、马四人被困,想到此前四人不停为师父求情,又救了寂灵子与七月,寻了解药。种种反复脑中,汤贤生当即纵身而起,跃入人群之中,左右各发一掌,将众人推倒两侧。雷、赵、宗、马四人见汤贤生见了自己,更是磕头感激。丁东亚见状,也唤众人住手,道这四人已随师父邱虚道人而去,不再是天门道派弟子,无需拳打脚踢。众人这才散开,四人被打得浑不像人,鲜血横流,奔至阶下,抬起师父的尸身,向山门外走去。
黄蕴风见七月深情,如痴如狂,也不唤他,与丁东亚拜别,道是二派修好,不再战乱,便带着余子昧出门。汤贤生见事已平息,先于黄蕴风前纵身跃出,去码头边寻丁晓璐。
出了山门,临近长江畔,见丁晓璐果然横卧在乌蓬之中,只是浑身瘫软,面黄如蜡。汤贤生亦知丁晓璐不久与世,进舱抱起丁晓璐入怀,说道:“晓璐,我们走吧。”丁晓璐已然知晓寻不到寂灵子,只是微笑,却不说话。这时,雷、赵、宗、马四人也抬着师父的尸身到了码头,寻了一只船,四人见到汤贤生在侧,均过来磕头拜倒,说道:“我兄弟四人已不是天门山的弟子,师父也已经去了,我们怕在江湖上受人欺负,愿意跟随汤兄弟。”
汤贤生见这四人,不禁长叹道:“我尚有要事在身,以后若在江湖上相见,必带上四位兄弟。”四人又苦苦相求,汤贤生耐心劝说,四人方才听了,去了自家船上,带着师父的遗体乘船去西梁山,出山去了。
汤贤生与丁晓璐二人独在舟中,黄蕴风、余子昧二人也到了码头,汤贤生与二人拜别,又问天门派要了船只,弃了船夫。汤贤生将乌篷船划至江心,便不再划了。那乌篷船无需人力,顺着江流而下,汤贤生回到舱中,抱起丁晓璐坐在船头,二人相互依偎,同看两侧江景,眼中泛着泪花,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