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怜希闻言,不禁一笑,道:“你这女娃子,怎地这般无赖,君子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就赶紧下山去,莫让他们知晓,否则下山也难。”说话间,已然不知不觉包庇袒护。楚香印也不理他,眼中只有崖前云梯,一线贯天,直连上山,一个纵身跃上前去,拽着信宁便欲跨阶而上。白怜希甚是惊讶,顿似懵头懵脑,猛一惊觉,凝聚全身真力,施展轻功,踏步跟上。
信宁亦明了楚香印之计,乃是先至雁横崖,再强行闯山。此时二人脚下生风,已过一线天,顿听闻背后一声闷响,二人侧目一看,却见白怜希沉沉摔倒在地,已不能动弹。信宁道:“正是时机,赶快上山。”楚香印则拉住信宁,停了脚步,道:“大哥,先看看他怎么了。”信宁疑惑不解,但也不阻拦。楚香印蹑手蹑足地走近白怜希,深怕他使诈,但见白怜希口吐白沫,方知非诈,唤来信宁,扶起白怜希。
白怜希的眼珠仍在不停转动,但浑身酥软无力,口中仍吐着白沫。楚香印甚是着急,问他如何,白怜希却不能说话,又问信宁可懂医术,信宁亦摇头不知。楚香印无奈,唤信宁将白怜希盘坐,伸掌运气,将一口真力灌入白怜希丹田之中,白怜希得获真力,闭目吐纳,方才悠悠转醒,已能说话,连称感激。
楚香印亦觉惊诧,不知何故,但知白怜希已渐渐转醒,内力也渐渐恢复,自无大碍。白怜希乃是神医弟子,深知此疾。初时修习《易筋经》,只道是一本医经,并不能发现其奥秘之处,无法寻到其内力修行之道,只有几段强身健体的吐呐之法。在这后山中,依此吐呐之法习了一段时日,又与“阴阳四怪”拆招陪练,虽武功并无太多精进,但觉得体内真力乱撞,自己无法支配,愈是练习,愈是觉得内力失控,至近来猛然提气,晕倒数次,便是此状。方知《易筋经》修行以来,体内真气充盈,只是没有御气之道。如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入山以来,再也没能遇到白鸦道君点化,故而此疾未消。
楚香印却不论这些,只知白怜希已然好转,说道:“既然你已无恙,我们便不管你了。”趁此良机,向着信宁的胳膊又是一拽,脚下运力,疾行上山。才行两步,眼前蓦地出现一行人,正从山上走下,穿过一线天而至。细细数来,共有七人,当先两人身材高瘦,面目俊秀,高髻长衣,在楚香印看来犹为高挑,只有抬眼而望。
信宁识得此二人,人称“琅琊双俊”,来自山东沂蒙山谷,老大是“摩云金眼彪”伍谷之,老二是“九霄腾风蛟”骆中兮,均是三十来岁。二人武功了得,在当地更是一方豪强,震慑齐鲁群雄,手下门人约有三四百人,虽不足齐鲁会十数之一,但威望亦可分庭抗礼。不知为何来了龙华寺,信宁正在踌躇,他自然不知道这二人已然是白鸦道君的门徒。
二人今日受了白鸦道君召唤,前来龙华寺,这日前山遇到龙华寺门人闯山,继而被派至山中巡视。这时遇到信宁与楚香印,伍谷之与骆中兮得以照面,方知前山闯山之人乃是信宁,拦住二人去路。伍谷之脸尖面净,放声笑道:“原来是龙华十二僧的信宁,失敬失敬。”说话间,眼光何等的蔑视。
信宁双手合十,朗声问道:“你二人不再沂蒙山,到我龙华寺作何?”骆中兮在身旁催促道:“大哥,莫要听他废话,干脆直接擒了他。”伍谷之本想戏谑一番,但白鸦道君早早言明,不可使外人知晓龙华寺被他侵占,便也感无趣,唤了左右,取了二人。
身后六人各持短刀,攥紧上前,直劈信宁与楚香印。楚香印已隐隐觉得不妙,前山挡路不前,后山先有白怜希拦道,后有这些人不问三七二十一,便要动武。眼下下山无路,上山无门,只得招架,手中佩剑出鞘,与六柄短刀交接。信宁长棍在手,亦不落下风。拆了三四十合,渐占上风,信宁一棍在手,乃占了长兵器之优,六人短刀无法近身,这时二人已被长棍重击,无法起身。楚香印佩剑运用自如,自也处处压制。
伍谷之见状,知六名弟子招架不住,向骆中兮使了个颜色,骆中兮会意,取了腰中一对镔铁判官笔,纵身向信宁扑去。这判官笔长二尺八寸,乃是短兵器,与长棍都在一处。武学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判官笔使得是巧劲,在长棍中周旋,意在取穴打位。信宁也使得这一对判官笔的厉害,使着长棍,尽占长兵器优势,不让骆中兮近身。
斗了二三十回合,骆中兮见信宁棍法精湛,破绽难寻。顿地双手交叉,二笔一拍,合作一体,交到左手,右掌空出,蓦地使了一招“空手夺白刃”的功夫。信宁一时反应未及,正欲攥棍变幻,岂料骆中兮一掌之力极大,虎口震麻,长棍脱手,正自惊骇,骆中兮左掌判官笔迅间已到,正中“膻中穴”,信宁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楚香印见状,纵身闪至信宁身旁,还未及探明伤势,骆中兮判官笔分交左右二手,齐向楚香印取来。楚香印佩剑来挡,略能招架,还在二人独斗,随从弟子并未助阵,退在一旁。但楚香印佩剑亦是短兵器,骆中兮判官笔使得灵巧,总能近身在眼尖晃过。至二十余招,骆中兮左手晃了一个虚招,右掌判官笔寄出,戳中背脊“天宗穴”,楚香印应笔而倒。
伍谷之擒了楚香印、信宁二人,正自得意。见白怜希盘坐在地,吐纳运气,竟是一动不动,好似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于是不予打扰,唤左右缚了二人,便欲离去。顿地听到白怜希在身后说道:“二位谷主且慢。”
伍谷之、骆中兮等人转过身来,见白怜希拍了拍伸手的灰尘,缓缓起身。伍谷之抱拳揖道:“白公子有何见教?”白怜希抱拳还礼,道:“适才我与这二人比试,中了暗算,心结难解。可否将这二人交与我处置?”伍谷之顿时露出鄙夷的眼神,轻蔑一笑,道:“白公子,莫非你不知道这和尚是龙华寺的僧人?”
白怜希闻言不语,伍谷之又说道:“莫要以为你是堂主的弟子,便自命清高,我看堂主也未曾拿你当回事。”说着,便转身而去,骆中兮也冷冷一笑,随即跟去。眼见一行人携着楚香印与信宁上了一线天,白怜希心中何等焦急,他对楚香印甚有好感,只是当下爱莫能助,不知所措,对伍谷之、骆中兮二人轻蔑的眼光更是咬牙切齿,心中暗叹能力不济。
一线天阶漫入云中,伍谷之、骆中兮二人率众携了楚香印而去,白怜希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心中惆怅万千,渐观众人走远,缓步走至崖前,嘶吼一声,震彻山谷。又盘坐地上,咬牙切齿地念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躺倒在地,又念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浪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自言自语赞道好诗,猛又起身,向着山谷放声一吼,那声音百般焦躁,震耳欲聋。
声音传至北山林外,此刻,北山的山脚小路上二人闻得嘶吼声,顿然一惊。一人独臂麻衣,浓眉凤眼,背负重锏;一人红袍如描,长发飘逸,手执白笛。正是自山东齐鲁会赶来的“断翅黑鹰”归啸寒与“玉笛仙人”寞子舜二人。归啸寒蓦地附耳聆听,问道:“是希儿吗?”寞子舜微微点头,道:“正是他。”二人放眼望去,云龙山耸入云霄,高不可攀,只见一处崖壁,望不见白怜希身影。二人当机立断,施展轻功,自后山而上。
原来二人暂弃了齐鲁会盟属之事,来寻白怜希,听闻白怜希曾现身徐州城北,便不知讯。二人也无计可施,在城北寻了二日,始无音讯,这日走到云龙山脚。这山北常年阴湿,冬日的积雪过了十余天,仍未化尽,只有一条阡陌小道,二人自山北的村庄打探而来,本已失望之极,这时听到白怜希嘶叫,方闻其声。
归啸寒与寞子舜二人轻功当真了得,不多时便见了雁横崖边,此时白怜希已然回了洞中,自也不见人影。二人本是穿林打叶而来,自来无路,到了崖壁下方,甚是难行。二人猛提一口真气,正欲翻身上崖,忽地眼前一花,几条黑影盘绕而来。
归啸寒还未及反应,那黑影直取面门,陡然一惊,落了地来,忙抽出背上长锏,与那黑影斗了起来。寞子舜亦是惊骇,不过他身形飘逸,绕身而上,避过黑影突袭,身子已上了崖壁,那黑影却纠缠不放,寞子舜与黑影交错,身形应时变幻,倒是穿梭无阻。这一阵黑影乃是四人,正是与白怜希陪练的“阴阳四怪”,分拆二组,分袭归啸寒与寞子舜。
寞子舜一身武功本就飘逸,与“阴阳四怪”的武功相得益彰,穿梭自如,不落下风。归啸寒练就一身刚毅武功,每一招一式势大力沉,但“阴阳四怪”以身形变幻见长,不多时便已觉不敌,每一锏击出,虽砸碎崖壁岩石一片,石砾飞溅,却丝毫伤不了“阴阳四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