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忠不再提都伯是大是小,赵匡胤他们也不是记仇的人,于是几碗浑酒一下肚,桌面上再次热闹了起来。秦越要的就是这种氛围,看着眼前景象,也觉舒心。
“看刘大哥也是我辈中人,现在正是英雄用命之时,郭大帅又是知人善任之人。刘大哥何不投军报效朝廷?以我们兄弟这点小本事尚且能做都伯,刘兄大才,怎么也得当个都排,将来若得上司赏识,做个都校、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重赟是嗜酒如命的人,别人喝一碗,他至少喝两碗,几碗酒一下肚,那张因为激素分泌过度而疙疙瘩瘩的脸上已经油红泛光,舌头也大了起来。
这韩重赟好歹也是宋初名将,秦越本以为他是何等威猛,但相见之下才发现,这位老哥居然是个五短身材。这种身材本来也没什么,但一寸长一寸强,他要打起肉搏仗来,那得吃不少亏。韩重赟能脱颖而出成大将,也只能是说人不可貌相了。
“呵呵,韩兄弟高看刘某了,刘某这般岁数早已没了雄心壮志。如今虽然契丹雄视于北,唐吴各家苟安于南,但我大汉多的是猛将谋臣。扫尽胡虏,荡平江南只是旦夕之间的事。刘某一个小小百姓,实在不敢去想那些功名。”
刘守忠端着酒碗笑得很是随意,仿佛把功名利禄看作浮云。这番表白可以瞒得了别人,但秦越知道他是谁,所以颇有些鄙视,什么叫不敢想功名?分明就是官宦子弟眼太高,看着赵匡胤一个将军之子离开了父亲的羽翼保护只能当“小小的”都伯。别人还没怨言,他倒先心冷了。所谓态度决定命运,也难怪后来其他义社兄弟的军功都在蹭蹭涨,而他一个岁数大的反而没能当上大官儿。
“啪——”
正在这时,桌上突然一声巨响,众人吓了一跳,齐齐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就在郑恩旁边,未来的大将王审琦将喝空了的碗顿在了桌上,一脸壮志未筹的仰天长叹一声。
“王兄弟这是怎么了?额们兄弟好好说着话,你这是做什么?”
郑恩坐的离王审琦最近,也是受惊吓最重的一个,见王审琦这种做派,便很有些不高兴。
王审琦又是一声长叹,胳膊搭在郑恩肩上很是亲热。
“三哥,你说咱们投奔郭公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建功立业。”
郑恩一脸茫然。
“建功立业?哈哈哈哈……”
未来的王大帅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一阵怪笑,
“刚才刘大哥说的不错,如今胡虏在北,吴唐各家在南,正是英雄显名的时候,咱们兄弟如今来邺城投效郭公,是听说郭公奉圣命准备北上攻伐契丹。可如今你我都已投军月余,却整日游走于邺城,全不见何日才能北上,又如何建功立业?”
众都伯和王审琦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听了王审琦的话,一个个都耷拉下了头来。
“兄弟们几个整日憋在这邺都城里,身上都快长出霉来,如若不能效命杀场,还当这都伯做什么?”
石守信一脸的痛心疾首看向秦越和刘守忠,
“刘大哥,秦兄弟,你我都不是外人。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如若再这样下去,我等恨不得离了军职。就算跟着秦兄弟跑堂,好歹也能得个痛快。”
“也不知这仗何日才能打。若是我等能被发往曲周郭荣将军帐下效命就好了。听说如今粮草不济,郭大帅难以全力北上,准备先发一部人马前抵幽州严防辽人南下。曲周那里正在备军……”
韩重赟红着个醉脸小声接道,再次引来宋初功臣们一阵叹息,他们如今都是醉了。
“各位大哥,小弟这样的哪有什么出息?”
秦越见石守信他们想打仗想疯了,不由笑道,
“郭大人乃是人中龙凤,各位哥哥跟着郭大人效命,将来自然少不了效命沙场的机会。”
感情郭威是人中龙凤,要不然哪里来的后周王朝?
“将来的事谁说的清楚,只是如今只怕是难。粮草不济向来是军中大忌。”
又是一片叹息。
在这些未来巨人最迷茫的时候不指点两手看样子是不行了。秦越笑了笑道:
“小弟看不难。各位大哥,你们可知郭公江湖绰号?”
“郭……郭雀儿?”石守信看了身边赵匡胤一眼,不敢确信又有些不好出口的说道。
“郭公当年也是闻名的好汉,石大哥怕什么?”
秦越从石守信的语气里已经听出他对郭威的敬重,
“正是郭雀儿。郭公虽是名门之后,年幼时却是贫困,直到在逆旅中遇见柴氏夫人方才时来运转。柴氏夫人见郭公是条好汉,虽父母欲夺其志,但依然委身郭公。这位柴氏夫人正是郭公义子郭荣将军的亲姑母,她是个会看人的。郭公背上一只黄雀大有讲究,雀儿虽小,翅膀硬了却可以直冲云霄,可见郭公之志……而且如今郭公已经离京到了邺城,难道会就此作罢?粮草不济又是个什么说法?”
“噢——”
石守信等人此时毕竟才二十岁出头,有时候听到别人传什么话,不过脑子就发愁也不稀奇,此时听见秦越绕了半天圈子说到了最后一句,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一双双眼睛顿时全都亮了。
“呵呵,这一句说得好。那照子玉兄弟说,这仗何时能打?”
刘守忠又是笑问,在“子玉兄”后面又加了一个“弟”字,算是进一步拉近关系。这人说起来也真是有意思,自己不愿意当兵打仗,却喜欢空谈国事,真是一个摆龙门阵的好材料,不过秦越不也是这种材料嘛,臭味相投,谁也别说谁。
“以小弟看……”
秦越没有说出看法,这看法也没法说,毕竟郭威不但没有北征,反而率军造反了,秦越虽然知道这个,但这种事说出来是要杀头的。
“行军打仗讲的是个天时地利人和,要说某年某月某日能打,那是骗人。不过小弟倒觉得这仗只怕也快了,一则,大汉如今基业已经巩固,江南各国都是苟且偷生,郭公北伐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二则,当年契丹灭晋,被我先皇打了个抱头鼠窜,势力已大不如前。再者辽国一直有两系,辽太宗一系,东丹王一系,两系暗中不合,南下兵败后争权夺势更已不是什么秘密。国主耶律阮也不是什么有为之君,强令诸部南下早已闹得怨声载道,如今又刚刚闹出耶律安端之乱,君威国力受损严重……后边的事还用小弟说吗?”
“哎呀,秦兄弟若是不当个行军司马、录事参军,实在是委屈人才了。”
矮个子韩重赟瞪大了眼睛,他现在只是个低级军官,********想打仗,哪里考虑过这些问题?秦越的话一出口,他顿时崇拜的五体投地。石守信等都伯和韩重赟一样的心思,也是两眼崇拜,郑恩更是一脸得意,仿佛自己得了彩头似的。
“当真是没想……呵呵,子玉说的好,这就是势。赵兄弟莫非有话要说?咱们兄弟欢聚畅谈,兄弟你不如也象子玉这样说说。”
那刘守忠真是个闲云野鹤、龙门阵主,别人都以崇拜的目光看秦越,而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发现赵匡胤有话说。
赵匡胤笑了笑,鞠身先向正在风头上的秦越道了个谦才说道:“秦兄弟若做朝臣丞相必可运筹帷幄。不过这是说的大处,要说行军打仗还需详备筹划,不然纵使有势,这一仗也难打。”
这不废话么,我只是在给兄弟们宽心,哪懂什么详备筹划?秦越见未来的皇帝陛下在自己引导之下已然点起雄心壮志,大有跃跃欲试,纸上谈兵的架势,连忙知趣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