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鹤在彪子的耳边出了主意道:“你等到三天以后,那时候刚好是忙活完的时候。姓刘的习惯每晚点钱,那时候你去找他,正撞上他点钱,你也有个题目跟他理论不是?”彪子点点头:“说得对,哥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那彪子听了张鹤的言语,罢了那想法,又去忙活老爷交予的事情了。
此时的丁老爷脑袋靠着门钉,迷迷糊糊的,感觉半梦半醒之间,一个白胡子老头朝着自己走来。这人一副道骨仙风模样,嘴皮子不断的碰着,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他径直往丁老爷的方向走去,抡圆了胳膊就是一拳,打得丁老爷满嘴的啐牙。
丁老爷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看到张鹤正扶着他:“老爷,这是怎么了?”
丁老爷这才感觉嘴疼,伸手一摸,全是血,他侧过头,吐出三颗牙来。张鹤心里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着很焦急的样子,把老头儿扶了回去。
下人们把丁老爷刚扶到房里面,张鹤赶快起步,直奔刘掌柜的店里去。
进了门,他把应用之物装点停当,把那两具尸首藏好,这才把媒婆招来的人领到店里来。来的这位媒婆,称号远近闻名——赛诸葛。此人姓薛,是个寡妇。长得虽胖,却匀称,是个不折不扣的脂人。
化的浓妆抹得艳色,一把花扇子在肩头拂动,嘴里好似连珠炮:“张掌柜,我们这些人可都是白搭的功夫,你们这娘家也没人,一顿饭可不能缺了我们的呀。还有,我可是保了多少家的,我这事做的,到如今算得上是成了吧,那个钱好歹先给点儿吧。”
张鹤清楚这女人的为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来个赛诸葛的称谓。
古有东施效颦,如今的薛媒婆亦是这心思,人都称张家媳妇是赛西施,我这也要赛个谁,单论口若悬河,她却只知道个诸葛亮,便由来这样个称号。但她说媒向来负责,这一回的事情,连女儿家都没见到,就去说了。只是看在了那五根金条的面子上。
张鹤言道:“给,这是你的。”他顺手从怀里拿出五根金条,上面还有个纸条。
媒婆见张鹤表情里有话,知道这事果然不简单,便收起金条,让来人都忙乱起来。薛媒婆独自转过角,在饭店后面小巷里打开纸条:“丁家要娶之人,塞外西施。”
媒婆一看,顿时全身发冷,心说,这回完了,我这多年攒下的名誉,就毁在这五根金条身上了,我得想想办法……想着这些,她从小巷子出去,听得鼓乐齐鸣,原来,丁老爷实在等不及了,擦净了血之后,直接上马就要迎娶;这才有了毫无章法的一幕。
媒婆寻思,莫不如按他们的意思办了,赶快完事。我连夜去京城,好在还有几个认识的达官贵人,或许帮的上忙,若是这事暴露了,砍了丁家全口,我也得受牵连。这么想着,薛媒婆全不阻拦,搀扶着新人上了花轿,快速的办完了仪式。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刚赶上张鹤由屋里面出来。他与女鬼说了诓骗彪子的事情,正准备把店门锁好,想着只要三天没人知道这事就行。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张掌柜,我找你有话。”
张鹤一身冷汗,急忙转头,原来是薛媒婆。
见四下无人,媒婆问道:“你这字条怎个意思?”
张鹤突然伏地求告:“我们是些小人,哪有翻天的本事。您是赛诸葛,这天下还有您老人家不知道的事情?求您为我们一家做主!”这才将赵氏悲惨命运尽诉与她。
媒婆点点头,叹口气:“真是红颜薄命呐。这事情,现在我也跑不了了,我一定会帮你们的,但是出城需要点东西。”
张鹤从怀里拿出通关的令牌:“王爷钦赐,保你一路无阻。”
“哪里来的?”
张鹤正要说话,女鬼从媒婆的身后出来了。她幽怨的说道:“你最好不知道,呵呵——”话说完,媒婆猛然回头,却不见什么人。
她惊得两眼大瞪:“张掌柜,这是……”
张鹤连忙催促她赶快走人。媒婆远去,张鹤这才告别了女鬼,往丁宅走。
丁府里,已经热闹的炸开了锅。各地有关系的达官显贵都来了,又有本地富豪商人无数。门口却不见一个乞丐。人报于丁老爷,丁老爷叹气:“报应啊。”
院里院外尽是宾客,朱门之外却只有白雪皑皑。
常有人感叹:
曾疑瑶池会,却见丁家院。
纷飞天使泪,不入豪庭宴。
却说这新娘子在房里,两边的丫鬟都各自去吃宴席了,独留了她在。张鹤曾多次告诫赵氏,莫要去寻死,她已经是自己这世上最近的亲人了。
然而,赵氏那死心已决,难以撼动了。
此时,却听得门外动静,她暗自将藏在床下的剪子紧紧抓住,只要那丁老爷进来,就是一下。正她屏息细听之时,突然有人在门外喝道:“那小子,一边儿去!”
原来,门外的,正是那个想要要个娘的月月。自从听说新娘子这一天的要进门之后,他就和丁老爷一样,是整个府邸里最亢奋的人。
当天新娘子进了门,他就一直趴在门外,想着丁老爷给找来的这个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不住的朝里面望着。正被人喝退,怏怏而归。
走之间,月月不抬头,正碰到一个人。这人长得眉目清秀,一表人才。看到月月坐在地上,伸手去扶他,咧着嘴就笑。
月月抬起头,一看那一嘴的黑黄相见的牙,吓得又坐到地上:“嗨,吓我一跳,原来你吃的木耳炒鸡蛋。”
男人不悦的看着小子回到了房里,四处打听着张鹤。
原来,此人是张鹤的朋友,但与张鹤不同,他是本地伍家的公子哥。当日来庆贺,故意说是找张鹤,实际上,是来寻别人的。
这位伍公子看上的,不是新入门的塞外西施,而是宅院里为数不多的婢女之一,名叫小翠。本地之内,凡是知道丁家的,大多懂得这样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丁家像个鬼窝。只要在里面生活的人,都是恶厉甚极的人,能留下来的女人们,绝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偏偏这小翠,就是其中之一。
这女人之罪行真真是罄竹难书。不仅逼良为娼,暗盗家财,就连本家大奶奶的孩子,都是她害死的。院子里只有月月这一个孩子,也就是因为这小子机灵得很,而且很多事都向着这个小翠,所以,这蛇蝎毒妇才没有害他的意思。
当日这伍公子来寻小翠,没想到正撞到张鹤。
原来张鹤是去警告小翠莫要对赵姨娘动手,软硬兼施,才让这女人不敢轻举妄动。那小翠在房里怒不可遏,又不敢轻易发作,见伍公子来了,一瞬间变了脸色,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伍公子说道:“刚才见了张鹤,他脸色不好,怎么了?”
小翠眼珠子一转:“他跟我说,三天之后,那彪子就会死,如果他不死任我使唤。”
伍公子一头雾水:“他怎么说这话?”
小翠说道:“公子莫管,我倒看看,那个屠夫真能在三天后就死?”
时天色渐晚,宾客都已回家,丁老爷还在陪酒,被几个显贵拉住,不许回。就趁这个空当,月月轻轻推开门,溜进了赵姨娘的房里。
听到了脚步声,赵姨娘以为是丁老爷回来了,手紧紧攥着剪刀。因为盖着红盖头,只能看清脚下,正这时,一对小脚丫正对着她。她撩起盖头,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仰着脑袋正看着她。刚想要说什么,那小手放在了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赵姨娘坐下来,轻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月月答道:“人都走了,我溜进来的。”
“你叫什么?”
“我叫小子。”
赵姨娘疑惑,哪有孩子叫小子的,又没心情多问,便说道:“你来做什么的?要是被丁老爷看到了,可要打你。”
月月也坐到了床上,抱住姨娘的腰肢:“儿子见娘,他打我无理。”
赵姨娘一脸的迷茫:“谁是你娘?”
“就是你,你就是我娘!”
原来丁府内,只这一个小孩儿,大部分人都宠着他,丁老爷亦是如此。虽然是账房先生的儿子,却生得虎头虎脑,还很机灵,甚是得大家的喜欢。这小子身在朱门内,哪懂得世间常理,只要认了个娘,就不许不从。
赵姨娘心中并无反感,只是抚着小家伙的脑袋,潸然落泪。
坐了一会儿,月月跳了下来:“不准你寻死,我还缺个娘呢!”
赵姨娘问道:“你为什么道我寻死。”
“这个家进来好多新媳妇,大多是月内就死了的,都是自杀。光是家里的井,就封了三口。”
这小儿一语出来,让赵姨娘万念俱灰,无以对答。
月月出去,她大哭不止。
想来自进了张家的门,五六年里,都没有子嗣。又遇上了灭门的横祸,被人卖到了这里。才明白张鹤不让自己寻死的原因。遂罢了这念头,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正发呆,那小子又回来了:“娘你姓啥?”
赵姨娘苦笑道:“儿啊,为娘姓赵。”
却说丁家连忙了三天,把彪子累的焦头烂额。大家都恢复了平日里的生活,彪子这才想起了刘掌柜。
却说这刘掌柜,自接着赵姨娘来了俯下那天起,就和失踪了似的,全然见不到人影。恰好此时刚好三天整,该忙的东西都已经完结了,彪子想起了张鹤的话来。
他趁着夜黑时,独自穿了衣裳,翻墙出去了。张鹤知道他出去了,才安心的翻身睡去。夜晚的当街很是清冷。大街上没有人,连狗都发不出声音。
彪子抱着膀子,不少人家还没有熄灯。望着一户人家还有炊烟,火星从烟囱奔出,竟往天宇而上。
风卷残云,积雪从房顶扑了下来,正打在彪子的头上。他顿时感觉寒气灌顶,从头到脚,一阵的冰凉。跺了跺脚,打了个寒战,彪子往刘掌柜的店走去。
正走间,迎面有个人影在靠近。
彪子觉得纳闷儿,走了两步往前迎:“是个谁?”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是个老头儿,一副道骨仙风,正是当日打掉了丁老爷一嘴牙的人。彪子不知道,只道是个问路的老头,没有当回事。只见那老人走到近前,举起拳头,一拳就把彪子打翻在地。
彪子莫名其妙的挨了一下,还不知道咋回事,却抽出一把杀猪刀,直劈向老人,手起刀落,一个雪人被一刀切成两段。
彪子突然觉得更加的冷了,他收起刀子,骂骂咧咧的往刘掌柜的饭店走去。正走间,忽闻得耳边寒风送话:“这债得还,救不了了。”
这一句说的彪子全身发凉,夺路而逃。跑了几十米的路,又有个人影来,他以为还是方才的老者,便抽出起刀子藏在身后,凝眉暗忖:“刚才让你跑了,变了个戏法,这回偏不叫你跑,看我不扎你个正着!”
身影渐渐近了,彪子也不管究竟是个谁,上前就按住了那人,不管那人怎么喊叫他都不理会,只是拼命地刺着刀子,直到遍地的血红在星空下都能清晰见到。
他冷静下来,翻起尸体细瞧,竟然是刘掌柜店里的小伙计。
这一下,可真把彪子给吓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小伙计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正想着,他突然站起身来,提起刀来:“莫不如全都杀尽,抢了他的钱去,上山落草。”此计一决,彪子举起刀,直奔了刘掌柜那里。
来到门前,看到屋内亮着灯,他知道刘掌柜在里面,把刀子藏好,推门进去。
彪子进去后,正看到刘掌柜在那里算账,桌子上尽是沉甸甸的银锭子。他没有说话,暗暗靠近刘掌柜。刘掌柜却先说了话:“你小子,叫你去丁府找彪子兄弟来,你却……”刘掌柜一回头,正看到了彪子站在面前。
他向身后望去,说道:“兄弟,我那个小伙计呢?”
彪子突然钢刀亮出:“刚才到了阎王殿报到,听说今儿个,你二人点卯。”
刘掌柜慌忙藏在桌子下面:“兄弟兄弟,杀就杀了吧,你这是慌什么嘛?又不是摆不平,你别这么冲动。”
听了这话,彪子的心稳了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刘掌柜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右手举着,示意彪子不要冲动。彪子收起了刀子,又问。
刘掌柜说道:“那小子不是人,你家姨娘在这里的时候,他曾想要侮辱人家,后来我本想要从后面除了他,却从楼梯上摔下来,磕蒙了头。”
彪子一脸的惊讶:“真的假的!这事要是让丁老爷知道了,你就完了!”
刘掌柜点着头:“说得对,所以说嘛,我告诉你这话,你就能相信我了吧。改天就说把伙计打发回了家,半路上遇到了劫匪,被人劫财越货就完了。”
“这么简单,能行吗?”
“这世道,皇帝都顾不上自己了,还有谁来管咱?”
彪子这才冷静的坐了下来。刘掌柜走到近前,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百两纹银,现在有个事儿你得帮哥哥个忙,咋样?”
彪子一把夺过了银子:“杀谁?”
“楼上有个投店的客人,我听说了,这家伙是来查人肉包子的事情的。这事要是暴露了,哥哥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得求兄弟帮个忙。”
彪子一听刘掌柜这话,心中欣喜。他一拍胸脯,自信满满。提起刀就要上楼,又转回头问道:“你想好怎么摆平了吗?”
刘掌柜不耐烦的说道:“你傻了?这个事情县太爷知道,事情要是暴露了,供奉给他的银子就成了账单,他会不闻不问?”
彪子放心的点点头,又上了楼。
上得楼来,看到一间房有灯光。刘掌柜点点头,示意就是那间。彪子不知道,那间房正是赵姨娘住过得地方。
悄悄推门进去,看一个文弱书生样子的人正在熟睡。他抽出刀来,慢慢靠近。寒刀映烛光,照在墙壁上,尽是青蓝色的一片。
那书生并不起身,仍旧呼呼大睡,鼾声均匀,火烛附和着鼾声,上下跳跃,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彪子逼近那人,举起钢刀,光亮正好从男人的面颊晃过,他惊然坐起,指着彪子说不出话。彪子见那人醒了,也不多言,举刀便刺,刀子直戳心窝,男人翻身倒下,血流不止。
突然复又坐起,指着彪子说道:“你不认得我了?”
彪子以为是刀子扎得不够深,没把人杀了,抄起门后的铁锹,照着头上就去。又将那男人打死。不一会儿,男人站起来,指着彪子:“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彪子上前一把推倒他:“我杀的人多了,哪里认得你去!”
说着,用铁锹把人头铲断。
突然,那人又坐起来,提着头对彪子说道:“真不认得了?”
彪子这才知道这是咋回事,抹头就跑,出了房门,漆黑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他急的大喊刘掌柜,刘掌柜提着油灯走来,一指彪子身后:“你真的不认得他了?”
彪子一回头,小伙计提着那男人的头:“认得吧?”
彪子吓得魂不附体,翻身从楼梯上栽了下来,正摔个仰面朝天。
刚想起来,那女鬼站在他的身后。彪子猛然坐起身:“谁!”女鬼问道:“你真的不认得?”彪子浑身打颤,连连点头:“认得,认得!我认得!”
“呵呵——认得就好。”
正是:门里新娘才有儿,门外老狗却陨命。究竟赵姨娘在丁家会是怎个生活,还请看下回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