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楚山就是寒山石再世,画一幅“虚无缥缈寒山图”不费吹灰之功,但却面临有两大难题,一是纸,一是墨。
现代人鉴定古字画不仅要看字画作者的笔锋画法,还要甄别字画的纸和墨。用同位素扫描等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很容易确定纸和墨的年代。
楚山思量再三,只得惊动一个老人了。尽管此举大不敬大不韪,但也只能权变逆天了。
要惊动的老人是楚山当年的师傅殷源。楚山曾参与了殷源老先生的下葬过程,尽管老先生家资雄厚,但随葬的金银珠宝古玩器具几乎一件没有,因为他酷爱丹青,随葬的却有很多当时的名人字画和他自己的字画,也有很多笔墨纸砚,以供他在另一个世界闲暇时欣赏和描画。由于他的坟茔地势很高,再加上密封的石墓,所以墓室内是非常干燥的。楚山可以肯定,殷源老先生墓里的随葬品是不会腐烂的。
月迷风高,楚山踏着幽暗的夜色,来到了宝鉴山中,来到了那颗古松旁。在殷源老先生的墓址上跪下,点上香,燃起了纸,凄声悼念:“师傅呀,弟子不义不孝,让你老人家不得安眠了。等弟子完成此举,了却了这事,即使你老人家要弟子立死,弟子也会含笑来陪你老人家的。”
楚山催动星力,不刻间就挖到了封闭墓室的石门,他双掌轻轻一推,石门开启,蓦然有光流从墓门溢出,楚山一惊,心想,难道老先生的坟墓里有传说中的长明灯吗?
轻轻地走进门去,一股阴气扑面而来,楚山的心凛然一颤,毛发也随之竖起。尽管楚山天不怕地不怕,但平生第一次进入坟墓,难免紧张。他把稳心身,冥神环望,墓中辉芒盈室,北墙上两盏长明灯的火苗闪动,墓室内一片幽明诡秘。一副石棺卧于墓室中央,纸牛纸马肃立在墓门的两旁。
楚山在墓门口肃立半晌,慢慢从紧张情绪中解脱出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伤情。
往墓室深处走,当楚山的目光落在了墓室两旁随葬品上时,心里咯噔一下,随葬品的石箱石匣几乎都是开着的,有些物品散落一地。楚山意识到,不知是往朝还是今世,有盗墓贼进入过墓室,他暗暗切齿,悲愤在体内油然涌动。
他从石棺的一侧走向墓室北壁,北壁上的黑瓷灯盏上的如豆的火苗“突突”地跳动起来,像一首平稳的音乐骤起一串高亢的音符。楚山在灯前观之半晌,不理解这灯因何长明不灭。
这真是传说中的长明灯吗?会不会是盗墓者为了方便,往灯碗里加了油点亮了它?如果是,那么这墓被盗就是近期发生的事情。这一转念,让楚山不由地向两盏灯中间的墙壁看去,完了,那爿随葬的乾坤宝鉴不见了,灰黑的墙壁上只留下月亮般的白色圆痕。
这乾坤宝鉴可是这个墓室中唯一一件宝物呀!这个宝物的宝贵之处楚山也不尽了然,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宝鉴与“虚无缥缈寒山图”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难道世人已经知道了宝鉴与“虚无缥缈寒山图”之间的关系了?
原来,乾坤宝鉴是那世的恩师殷源老先生的传家之宝,常年挂在书房的墙上。楚山(当年的寒山石)跟着殷源老先生学艺时,无意间发现乾坤宝鉴照到对面墙上的山水画,所呈的图像除了原貌外,还隐约照出另外一种图像,这种图像与原貌大相径庭。
楚山问殷源老先生乾坤宝鉴的来历,老先生沉吟半晌,还是道出了乾坤宝鉴的秘密:乾坤宝鉴是女娲补天时,为焊接补到天上的巨石而炼制的宝鉴。女娲补完苍天,将一块剩余的补天石连同宝鉴弃之在大荒山靑更峰下。后来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带那块无才补天的石头到人间游历,也把宝鉴带了下来。这宝鉴不知怎的被殷氏先祖得到,成为了传家之宝,代代相传。乾坤宝鉴不仅能照见无形之物,还能照见前生后世,预知祸福吉凶,驱灾辟祸。
当年楚山虽然对殷源老先生的话半信半疑,但能照出一幅画的隐形的笔墨却是他亲眼所见。经过反复琢磨,他发现只有当时的一种叫做癸青的墨才能有这种效果。用现代科学解释,可能是因为癸青中含有某种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如紫外性或红外性成分,这种成分的反射光,照在宝鉴特殊的鉴面上,它把这反射光转化成了可见光而呈像。
当年楚山画“虚无缥缈寒山图”时,整幅画面都用的是一般墨汁,却用癸青勾勒出了宝藏的线路和藏宝的位置,把藏宝图隐含在“虚无缥缈寒山图”中了。只有用乾坤宝鉴,才能照出其中的奥秘。本来韩家与殷家是世交,必要时可以随时借这乾坤宝鉴一用。
在安葬殷源老先生时,楚山发现乾坤宝鉴以作为随葬品,挂在两盏灯中间。他不免为之惋惜,可既然已经成了随葬之物,楚山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了。更何况殷源老先生乃世外高人,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良苦用心。
相隔数世的今天,楚山再度进入殷源老先生的墓里,发现宝鉴被盗,他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了,只有无奈地叹了叹气摇了摇头而已。
摇头叹气未已,让楚山倒吸冷气的事情发生了。他怵然发现在石棺的另一侧的石凳上豁然躺着一个人,手里举着一张白纸。身在战场,草木皆兵,身在阴地,影动为鬼,楚山顿时感觉瞳孔放大毛孔缩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你是谁?”见那人不应,他踌躇着走了过去,一看那人直挺挺的,分明就是个死人。楚山从死者手中取下那张纸,很费劲地把他的胳膊扳了下来。虽然死者浑身僵硬,但也未腐烂,看来死的时日不长。
楚山到来灯下,阅读那张纸上的字:
“我秦奉孝靠考古淘宝起家,终生暗暗追踪乾坤宝鉴,但绝非盗墓贼。楚雕天良丧尽,逼迫我挖坟掘墓,毁我一世清名不说,还为灭口将我关在墓中。如后世考古者进得此宝鉴冢,应知盗走宝鉴者乃是楚雕,特留此字为照。
而今自知必死,我爱妻娇儿未知我埋骨之处,定痛不欲生。此乃海天之恨,死不瞑目。
×年×月×日秦奉孝绝笔!”
看完这份绝书,楚山知道了盗走乾坤宝鉴的就是楚雕。从这个死者秦奉孝留下的绝命书上看,楚雕为乾坤宝鉴下了不少功夫,可他只是单纯盗取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是知道了乾坤宝鉴与寒山图的联系?这让楚山不得而知。
楚山收起了这份绝书,拿出手机为栩栩如生的秦奉孝拍了几张照片,开始收拾整理凌乱的随葬品。然后找到装有笔墨纸砚的随葬的石匣,拿出几张宣纸和几块墨,又将他带来的现代纸墨放进石匣,盖好封严。
楚山缓步走到石棺前,屈膝跪倒,又点燃了几柱香,叩了三个响头,又一次深情地祭拜一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打扰老先生安眠的盗墓者得到报应。
悠忽间,楚山想起了殷老先生临终前写给他的几句话,因为是临终遗嘱,所以始终铭记于心:
子负天命,不可孟浪。异世入吾洞府来,以二仆易吾纸墨,以助人危难;取走仆人绝书,拨其女迷津;宝鉴出世,并非蒙尘,终将归原,可有大用。切记,切记。
真奇了,殷老先生当年给楚山写的这几句话说的不是今天的事情吗?除了“以二仆易吾纸墨”这句话不甚了了外,其他几乎都与今天发生的事情吻合。
是巧合,还是灵启?相隔数世,能预知未来之芥末,非神明而何!
虽然说一个人似一片海洋,就算是一片海洋,在宇宙中只不过似一片树叶而已,更何况穷其一生,这片海域也只能开发出十之一二而已,大部分都处在冰封的状态。
人类目前所处的状态可能就像化蝶前的虫蛹,生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孕育能量,积蓄灵气,逐渐走向嬗变,羽化成更高等的生物或精神物,只是我们的智力不足难以认知我们自己的新生而已。就如蝴蝶在虫蛹周围飞翔,虫蛹能否意识到蝴蝶的存在呢?宇宙太奇妙了,有多少事物超出在人类认识和感知之外呀!
顾不上过多的惶惑与感慨,楚山拿起纸墨,向墓穴门口走去。刚到门口,突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楚山一跃飞出门外,见两个背影正急速逃离。楚山想:决不能让盗墓贼再来打扰殷源老先生的清修了。他手臂一挥,两个背影噗通倒地,当即毙命。楚山走过去,拎起二人,返回墓里,也没看这二人的长相,就把二人坐放到墓门两侧,只说声“你二人好生伺候殷老先生”后,走出了墓穴。然后运功封了墓门,平好了墓坑,又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肃然而返。
天色微明时分,楚山回到了公寓。
研墨展纸,挥毫走笔如龙行凤舞,顷刻间一幅“虚无缥缈寒山图”跃然纸上,或许因为创作的目的不同,再创作的作品似乎更具神韵。他又找块石头刻了个图章,自然是寒山石的名讳,轻轻一盖,已经与原画毫无二致了。即使与原画放到一起,世人绝难看出区别了。
当海棠拿到这幅“虚无缥缈寒山图”时,激动兴奋得差点投怀送抱,她娇面上浮起诡秘的神情对着楚山,“你说我要是殷朵,我会怎样感谢你?”
“怎样感谢,以身相许?”楚山恬起厚颜,溢出风轻云淡的小无耻。
“不,不!应该是以心相许!”海棠的大境界淹没了楚山的小无耻。
“我承担不起一颗心的重量。”楚山语气幽幽,心想,别说她的心,就是她的一丝丝快乐与忧伤都懒得与我分享。
“不是夸张,她可是天姿绝色,举目惊鸿一瞥,就会让你变成呆鸟的那种。你俩堪称绝配,等事情过去后我介绍你们认识。”
“打住,我是唐三,更何况有美女恐惧症。你要牢记你的誓言,否则就会功败垂成。另外,你一定要嘱咐殷朵,千万把被墨水弄污的那幅‘虚无缥缈寒山图’保存好,不得遗失,不得毁坏,更千万不要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