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怎么这么闷热?寒山石活动一下身子,身体好像一块砖被一堆砖头埋没着,让他的手脚难以移动。他缓缓睁开眼睛,昏花中看见几个人或挤在他的身边或压在他的身上。他试图启动大脑,可大脑似乎已经死机,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身处何地。
慢慢的,寒山石的眼睛视物不再模糊,他看清了他身边身上的人了,他们是莫瞳、冰儿,还有穆清婉和康卓,而他们几个正处在一个大大的容器里。
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自己被一个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鸟人掠走,又被一个颠覆想象的怪物施了法术后,感觉始终在梦游。不,自从被魅姬从战场上掠走后,所经所历似乎都是在做梦。记得前些时日在一个荒山野岭遇见了莫瞳、冰儿他们,与他们说话而他们几个就是不理不睬,后来又被纳兰素风抓了回去……
难道此刻,也是在做梦吗?
寒山石从人堆里挣扎起来,扶着大容器的边沿往外观望。妈呀,自己与莫瞳这些人怎么躺在了纳兰素风的云屋外的那个方形大缸里?而这个大缸晃晃悠悠地坐落在峭壁上生出的一棵古松的树冠上,往上看,是十几丈高的峭壁,往下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寒山石像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一样,对眼前的一切懵懂无知。
不管怎样,先脱离目前的险境再说,寒山石连踢带喊地把莫瞳等人弄醒。莫瞳等人相继苏醒过来,一个个都像已经喝了孟婆汤似的形同幽魂,半晌才知道自己从奈何桥上又折返人间了。
来不及感慨,来不及高兴,弄清楚处境后,就连花容失色的冰儿和穆清婉都顾不上重整容颜,火急火燎地扶着缸沿寻找出路。莫瞳和冰儿等人清醒过来后,虽然不知道自己死后如何活过来的,但却知道不仅呆在这晃悠悠的树冠上非常危险,而且他们身处的环境仍然是神鬼莫测的魔域,如果不立即离开,那将还会死的更难看。
可是,上面是十几丈高的光滑峭壁,下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除非生出翅膀来,否则想离开这落在树冠上的晃晃悠悠的大缸,无异于上天入地。此时,冰儿和穆清婉恨不得变成盘丝洞丑陋的蜘蛛,拉一根蛛线爬上去。
此刻的寒山石知道自己已经走出梦境,因为他不仅感受到了自己真实生命的存在,也感受到了莫瞳、冰儿等人的真实气息。只是他不知道莫瞳、冰儿这四个人是为什么来九魔山,也不知道又因何他们与自己同处这大缸里,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如何离开这让他们命悬一线的大缸。
斜挂在天上的太阳像一团请君入瓮的烈火,转着角度烧烤着他们,寒山石感觉几乎就要被烤焦。更让寒山石伤津的是他只能看着冰儿和穆清婉像两条干涸的鱼,张着干裂的嘴唇喘息着几乎呼不给吸,而自己却和他们坐以待毙,他不由地怒火中烧,一只拳头狠狠地向身边的峭壁砸去。
寒山石这一拳本来是暴虐的发泄,可骤然间只听“轰隆”一声,坚硬光滑的石壁竟然被他砸出了一个窟窿,这窟窿像一个怪兽的大口,黑洞洞地发出“呼呼”鸣响。冰儿像打了鸡血似的立即雀跃起来,伸出双臂抱着寒山石大喊“师兄万岁!”
我先上去看看,康卓说着扒着缸沿往上爬。
寒山石撇开冰儿,俯身抱着康卓的大腿帮他爬上缸沿。康卓把头探进洞里看了看,除了洞口追灯似的射进一团光线外,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他又调转身体,手把洞口,双脚伸进洞里往下探,脚尖终于接触到了地面。康卓笑了笑,然后全身进入了黑洞。接下来其他四个人也像足月的多胞胎爬出**似的爬出大缸,爬进了黑洞。
离开了洞口,寒山石、莫瞳等五人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移动,渐渐地掉进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风和微响在周围浮动,似乎是在测量黑暗的深度,阴森而又萧杀,砭人心身。一种莫名的恐惧悠忽间攫获了他们的心身,他们感到倒竖的毛发微微翕动,风之哀翼似死亡之黑羽在身边飞舞;耳畔有细微的声响在回荡,仿佛魔鬼发出的追魂之咒语。冰儿不由地紧紧攥住寒山石的手,穆清婉也拉着莫瞳的胳膊,男人们都被女人的恐惧和紧张传染,感觉前脚踏着生的希翼,后脚却陷进了死亡的泥潭。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却何以如此的不堪?因为他们不是仙籍男神也不是霹雳仙姬,但他们身处之境却是真正的魔鬼之域而非人间。任谁也不会漠然与一片魔域,异界的气围会吓尿所有原因的尿潴留。
人类总是与神明时空交错,却与魔鬼如影随形。
五个人越走周围的黑暗越浓重,不知道这里的黑暗有多深,不知道这里的空间有多大,他们只是感到自己渐渐被黑暗吞噬被黑暗融化,仿佛也都变成了一颗没有生命的黑子。
突然,前方现出了一片微茫,寒山石他们迎着光亮走去,渐渐地,微茫变成了一片光华。光华渐行渐近,待走到近前,人们发现这片光华由一束拔地而起的豪光散射出来,豪光直灌穹顶。顺着光束往下看,一柄利剑插在一块白玉巨石上,耀耀闪烁,熠熠生辉。这就如一只圣手撕裂黑海,现出了一颗晶莹的珍珠。大家立刻忘记了恐惧,快步涌了过去。
来到巨石下,冰儿两眼冒光,一扫前颓,纵身一跃跳上大石,一只玉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剑。尽管她是身负神功之人,可那剑却纹丝不动,她看了看众人,报之一摸赧笑,摊摊手跳下了巨石。
接下来,穆清婉、康卓、莫瞳等鱼贯而上,用足了吃奶的力量,可那剑仍是岿然不动,个个也都无功而返。
大家把寒山石推上巨石。寒山石站在巨石之上,默默地向那柄剑观望,那柄剑莫名地开始摇晃起来,并发出低沉的龙吟。寒山石忐忑地走向前来,伸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拔,那剑“唰”的一声脱石而出。寒山石举剑一挥,那剑益发毫光四射,似乎整个黑暗都被它的锋芒击落。就在寒山石兴奋莫名时,忽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光天洞开,浮动的人影喊叫着向这方涌来。
无需多想,大家都瞬间意识到他们即将陷入被“瓮中捉鳖”的局面,而刚才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是他们逃生的唯一出路。寒山石疾速跳下巨石,与众人向进来的方向跑去。
不一刻,后面的叫喊声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幸亏有剑光照路,寒山石他们飞快地逃到了进来的洞口处,来不及多想,一个一个开始往洞外的大缸里跳。寒山石最后一个爬出洞口跳进大缸,当他回头观望时,两个人身兽面的妖精已经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向缸沿抓来。可是,已经晚了,树冠上的大缸在寒山石下跳重力冲击下,“轰隆”一声跌落悬崖。
自由落体运动随着“轰隆”一声而结束,瞬间,冰凉的冷水灌进了缸里,随即,寒山石他们感觉开始随着大缸快速旋转和飞速漂流,他们在水中搂抱在一起,以免被飞旋的大缸甩出去。不知旋转的大缸漂流了多久,只听到“咣当”一声,他们感觉腾空而起,接着又疾速下落,最后,“噗通,噗通”地纷纷落进了水里。
众人浮出水面,发现他们正处在一个冰冷的湖里。湖泊三面环绕着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树木,对面是高耸入云的悬崖,悬崖半腰间,一袭瀑布訇然而出,飞流而下,激起半湖的珠玉。
寒山石他们连游带爬地上了岸。
他们惊魂甫定,抬眼默默地注视着似银河落天的瀑布,人人脸上现出怔忪的凝重,不知他们是庆幸从那么高的瀑布的出口落下来而没被摔死,抑或是救了他们命的那口大缸身陷何处?
曾经的死、曾经的命悬一线都拜那些妖魔所赐,而曾经的复生、曾经的死里逃生似乎都拜那口大缸所赐,尽管很多经历匪夷所思,可这一天的恐怖惊魂正在他们心里留着刻痕,仿佛已经落成为今后回忆的丰碑……
虽然这个世界不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充分理解一切,可幸亏匪夷所思的反常规的事情在我们的生命经历中却为数不多,否则,我们的生命会被凌乱会被**。
寒山石等人没有时间走入匪夷所思的歧途,他们拉起了手,走向了继续逃亡的路。
是的,这些怪诞的事情确实匪夷所思。寒山石他们遭到万年山鬼的夺命毒掌,竟然奇迹般得以生还,就如他们遭遇到妖魔一样,确实是匪夷所思。可世事总是那么无常,一些难以想象的机缘巧合总能改变世事的走向。
众所周知,天上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和地上三皇之一的神农都精通医道,俩人分别用八卦炉和神农鼎炼制丹药。当时天上、人间有老君的丹药不如神农丹药灵验的传闻,于是就有了八卦炉架不住神农鼎之说。正可谓文人相轻,太上老君这位天神竟然嫉妒起人皇神农来了,一日耍性子施神通将神农的神农鼎偷出,藏在了一座大山里……从此,神农鼎绝迹江湖。纳兰素风云屋外的那口大缸就是蒙尘多世的神农鼎,但纳兰素风甚至东皇太亚都不知道这口大缸就是可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上古神器。赘述至此,任谁都会明白是神农鼎成就了寒山石等人起死回生的奇迹了,又将他们送出了魔域。神农鼎成就了这一小小的功德后,再次绝迹江湖。据说神农鼎沉寂了若许年后,神农氏后人在飞瀑的源头找到这件神器,架起三十六架天梯才将其取下,神农鼎再次现世,而这件神器再次现世的地方就被称为神农架了。
夕阳像火狐狸一样窥视了他们片刻,然后神神秘秘地溜到了西山下。暗淡的天光渐使苍穹无界,群山起伏,乱云飞渡,也似乎在掩护着这些逃亡者。
丢了轩辕剑,东皇太亚雷霆万丈,盛怒之下将守剑妖兵皆尽诛杀,然后命令小獙领人去验看寒山石的尸体。小獙率众到他们抛缸的悬崖下察看,哪里还能找见大缸和那五具尸体呀!寒山石的尸体不见踪影,小獙等妖的小命也就不见了踪影。更为悲催的是,东皇太亚的豪气也不见了踪影,他先是乌眼上翻,像是被铩羽的衰鸟,颓然瘫在了御座上,须臾又跃然而起,三足乱蹦,引颈狂鸣,顿时闹得大殿鸡飞狗跳。
把所有的怒气和沮丧都发泄完了,东皇太亚抻着脖子翻动翻动全身羽毛,拍了拍翅膀,然后发出阴森的悲鸣:呜呼我族,命运多舛,本想绝地争雄,可苍天不佑。抓住寒山石后,渴望霸业将成,没想到移魂时却张冠李戴。寒山石本来身赋轩辕剑魂,现在他又得到了轩辕剑真身,轩辕剑身魂合体,天下无双,我族重占地球的大业即将化为泡影。而今,不仅是我族,巫族和在地球上经营多年的摩羯双煞也面临一败涂地的命运。因此,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做好两件事,一是设法与巫族和摩羯双煞联起手来共同对付地球人;二是一定要找到寒山石,夺回轩辕剑。只有做好这两件事,我们才能走出危局,实现雄霸地球的宏伟大业。
可是,可是…东皇,共魈把蟒信子吐得“呜呜”山响,秃噜半天声音才流畅起来:寒山石轩辕剑在手,一挥千里血。所以,我们要想得到轩辕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硬拼,应该设法偷或者骗,才为上策。
哇,哇,哇!寒山石何等鸟人……嗜卿意识到在东皇面前说“鸟人”有指桑骂槐的嫌疑,于是改口道:寒山石何等衰人,轩辕剑又是何等鸟物,让你们如此胆小如鼠!我既临世,掌劈青山,袖吞云霞,众生皆当瑟缩自灭,当风灰散,何惧区区鸟人鸟物!荡平天下,舍我其谁?东皇我主,敬请放心。
轻纱罩面的纳兰素风虚弱地坐在云座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此刻她心里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