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槿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的母亲安清溪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然而分手成了不可避免的结局。放纵的结果便是怀上了她,无论她的姥爷姥姥如何的苦头婆心,甚至用断绝血缘关系要挟也无法让如吃了秤砣铁了心母亲放弃她。
虽然改革开放,人们的思想也不断得到解放和提高,但是某些思想依然根深蒂固,比方说未婚先孕在当时来说便是伤风败族、有败道德的事情。姥爷本就是清寒的书香世家,骨子是甚是看重礼仪廉耻,母亲的未婚先孕无疑是狠狠的往他的道德线画上浓重色彩的污点。
姥爷姥姥原本是想劝着母亲把孩子打掉,然后再把她嫁到偏远些的地方,纵然未如心偿所愿,也算是一生有着落。可是清高倔强的母亲却宁死不从,以死相逼非得把孩子生下来。姥爷姥姥没有辙,可又偏偏受不住乡亲邻里的指点嘲笑,更是跨不过自己的道德底线,最终狠下心来和母亲断绝了关系。
母亲原本想着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等哪天姥爷的气消了,他也会重新接受自己和孩子的,她相信时间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高风亮节的父亲至死也不曾原谅她半分,甚至临死,她也没有看上他最后一眼。
这成了母亲心中最大的痛,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遗憾。
母亲孤身一人带着她辗转流落至临风镇,安槿无法想像只会站在道德高度去审判别人对错的年代,母亲到底经历了几许沧桑的起伏跌宕,又受尽了多少世人的冷眼嘲笑。从她记事以来,母亲的腰脊总是挺得直直的,面对那些刺耳尖锐的挖苦与嘲笑,她从来都是一笑了之,不肯在安槿的面前流泪示弱。
大概她是想给安槿一个父亲应有坚毅与负重,纵然她一个弱女子也能成为安槿有力的依靠。
但是她很少与安槿提及她的父亲,仿佛他就是她们之间的一个禁忌,母亲不提及,她也不愿去触及她心底里的伤疤。
安槿甚至在想,父亲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遥远而不可及的代名词。
自她有记忆以来,母亲从来都是带月披星忙碌周旋于各种永远也做不完的兼职活中。母亲的不辞辛苦让她们的家不至于贫困潦倒,同年孩子基本能拥有的玩具和漂亮衣服,倔强孤傲的母亲一样也没有给她落下。
她曾经说过,纵然再困难我也不愿我的孩子因为钱而感觉比别人卑微了一个头。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对她从来都是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苛刻的。她和中国绝大多数传统的母亲一样望女成凤,对寄托她殷切的期望,因着她是私生女,安槿觉得母亲对她要比同龄人来得严厉。
都说贫苦的孩子早当家,而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注定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肆意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嬉闹,而是花费全部的心思去换来成绩单上一个个鲜红的优和一座座见证优秀的奖杯。
姥爷家境虽不富裕,十分注重对子女的培养,所以母亲毫不辜负他的冀望成为多才多艺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母亲的未婚先孕才让姥爷这般无法接受。在家庭文化背景的熏陶下,自然而然母亲也希望她多才多艺、全面发展,打自三岁起就跟着她练舞蹈、习毛笔,在得知她对绘面有过人的天赋后,不惜花费她辛苦攒来的血汗钱请名师辅导。请名师辅导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奢侈的,高额的费用让安槿咋舌,她唯有倍加努力才能报答母亲的兢兢克克。但是看着母亲为了给她创造更好生活条件的日渐削瘦的身体和憔悴的脸,安槿决意放弃练绘画。
母亲高高举起的手终究是没有落下来,可是她却看见了印象中无坚不摧、尽管他人再难堪的侮辱也不肯落泪的母亲躲在房里失声痛哭。
那一刻安槿觉得自己的心难受得如鲠在喉,她情愿母亲的巴掌狠狠落下,又或者她痛骂她一顿,她唯独忍受不了痛哭折磨自己的母亲。
她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的原谅,说只要是她想要她去做的,她都义无反顾去做。
两人抱头痛哭,直至仿佛抽干了浑身的气力,安槿听见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女孩子应该要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那才不会因为自身的不优秀而只能卑微而绝望的驻足仰望。”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懂得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想母亲大概只想自己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用优秀去洗白私生女带来的不堪阴影。直到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她才知晓对爱情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母亲是在说自己,她的一生都是在爱情的边缘徘徊,卑微而绝望的驻足仰望着她爱着的人。
这种痛太刻骨铭心,她不愿自己的女儿步自己的后尘,所以她苛刻着。
生活似乎从未厚待过这个命如蒲柳却又顽强如斯的女人,在安槿十七岁的春天永远闭上了双眼,时年四十岁。
生活的苦不堪言、心力交瘁让这个女人的双鬓过早染上白霜,安槿跪倒在她的床前,颤动而冒着寒意的手捉住她粗糙不堪而又没有了温度的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脸,泪花已在眼底打转,她依然紧抿双唇不让它流下。
双唇因用力而变得发紫,甚至渗出了血丝来,肩膀的颤抖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涛惊骇。
母亲不喜欢流泪的她,因为她说过流泪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葬礼是在母亲为数不多的朋友的帮忙下完成的。安槿不吃不喝跪在她的坟前两天两夜,而陆承皓生怕她想不开做傻事沉默不语的一直陪在她的身后。
三个月后,安槿收到了全国著名高校-海市A大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她把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在母亲的坟前燃烧了,这一次她忍不住心底的压抑哭得歇斯底里。
不不得说天意总爱弄人,就差几个月,母亲却也等不到她成功喜悦的分享。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说的也是这种凄凉遗憾。
桂花馥香浮动的八月底,安槿退母女二人租来的房子,与陆承皓一起踏上海市A大的旅程。
安槿的大学生活并没有别人描述中的多姿多彩,更多的是平淡如白开水,在校上课之余其他的时间便花费在了兼职工作上。
全额的奖学金和母亲遗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存款不足以让她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她虽然不是一个拜金主义,崇尚物质带来的享受,但是从小生活的颠沛流离让她觉得没有金钱会缺乏安全感。
而金钱的缺失她会凭自己勤劳的双手挣得,这是她的生活道德底线。
安槿觉得自己习惯独行者的生活,除了陆承皓之外,在A大她只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肖晓晓,一个家境富裕性格爽直的女孩子。安槿喜静,可是肖晓晓爱闹,明明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性子,安槿也想不明白两个人为何会成为好朋友。
用陆承皓的话来说,这大概是一种性格上的互补,不同的优势,才会没有争执。虽然性格不同,但是彼此并不会因为性格而生产隔阂,或许还会互相欣赏和取长补短。
肖晓晓饶有兴致地问安槿说:“我怎么觉得你和陆承皓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开了静音模式呢?难道你们都已经升华到了用眼神就可以交流的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境界了?”
说起陆承皓安槿回想了一下,她升三年级的时候跟着母亲辗转来到了临风镇,与陆承皓成为了同班同学,由于她是跳级的关系,她成为了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
一直在来,安槿都觉得陆承皓就是她学习上最强劲的对手,就像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在扳手腕,谁也不让谁,可谁也赢不了谁,于是学校成绩风云榜上两个人的名字总是并列在第一名的位置上。
安槿觉得有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性格还是挺相似的,都是喜静不爱说话,不说则已一说便是一针见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可偏偏肖晓晓口中闷葫芦的两个人却能成为好朋友,不管陆承皓他心里是怎么认为,对安槿来说,除了肖晓晓以外,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她说得上心里话、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能大概了解他的性格和喜好,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你不觉得你们之间缺乏的激情四射吗?”肖晓晓没有把话说完,她想说的下半句其实是:你们俩看上去就像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没劲!
安槿疑惑不解地问:“朋友之间需要激情四射吗?”
“什么朋友?你们不是恋人吗?”明显就是奸*情满满的好么。
安槿翻了一个白眼,“谁告诉你我跟他是情侣关系的?”
肖晓晓诧异问道:“难道不是吗?哎,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们是全校公认的最般配的情侣,他们都都怎么评价来的,男俊女俏,同样是学霸级的人物,你们敢认第二,暂时还没有人敢认第一。”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安槿真的不知道她自己和陆承皓俨然已经被人“撮合”成了最佳情侣。
陆承皓与安槿不同的是,他不热衷于各种兼职的工作中,而是凭借着他的优异进入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实习。他的时间像是永远都不够用一样,奔波忙碌于学校与公司之间,如果不是两个人刻意要见面,如果凭巧遇几乎是一个月见不上一次面。像是怕她一个人孤单伶仃,陆承皓一星期基本有两天是会抽出时间来见她。
但肖晓晓口中说的情侣关系纯属是子虚乌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很特别不错,但是两人从来都没有把革命的友谊升华,甚至她不确定他的心里到底是把她定义在哪个位置上。
他从来都不说,而她也没有去问过他。
安槿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肖晓晓的问题,而是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两个当事人的不承认也不否认,在外界看来就是默认。安槿想这大概也是有好处的,对于一些苍绳式的死缠烂打追求者,往往她搬出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很多人因此生了退意,果然是最有力的杀手锏。
安槿想这盾牌大概对陆承皓来说也起着有相同作用的,从小就有妖孽众生本事的他,简单的一句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挡住了多少花痴女的热情攻势。
既然如此,何不好好享受“被恋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