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三言两语,却让众人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无疑惑,乔峰咬牙默念道:“姑苏慕容氏!”他今日心绪大起大落,这下才将是非曲直理清,对卓远抱拳道:“多谢卓兄弟仗义执言,今日恩德,铭感于内。”然后又向洪七公行礼道:“师傅,乔峰…乔峰既为胡人,这帮主之位,自然不能再做了,现将打狗棒交还给您老人家…”
洪七公大声道:“你的为人,师傅我素来知晓,凭什么做不了帮主,丐帮中有何人不服,尽可站出来,跟我老叫花说。”群丐低头,俱不敢言,全冠清张了张口,慑于洪七公赫赫声威,终究不敢当面顶撞。乔峰却道:“今日乍闻身世,直教我心神大乱,如今又有大仇未报,无论如何决计不能再做丐帮帮主了。”言毕双手将打狗棒恭敬递上。
洪七公拉着乔峰的手臂,叹道:“老叫花这一辈子,就收了三个弟子。二弟子郭靖,虽然忠厚,却失之驽钝;三弟子黄蓉,聪慧玲珑,但又不够大气;只有你乔峰深得我心,丐帮也只有交到你手中最让人放心。”
听得此言,乔峰更是感动,但其心意已决,只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洪七公磕头道:“师傅恩情,乔峰不敢或忘,日后但有差遣,刀山火海也不推辞。”
洪七公慨然:“罢了罢了,你既然去意已决,我也不再作强留。”他环视四周,忽然大声道:“乔峰乃我洪七公的弟子,为人做事光明磊落,今日即使知晓他身份,但我也敢担保,他绝不会做一丝一毫的丑事,你们日后万不可再轻信谗言,污蔑于他。”众丐低头,齐声应是。
乔峰站起身来,抱拳向众人团团行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此誓天地可鉴。”他最后向洪七公行了一礼,终于转身大踏步离去。
“这等好汉竟被丐帮中几个小人逼走,太也可惜。”卓远身姿挺立,看向段誉道:“段公子,这英雄大会,乔兄恐怕是去不了了,不知你还要不要去。”
段誉向卓远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向王语嫣,心中万丈柔情,终究是舍不得佳人,呐呐道:“我便也…便也不去了。”卓远轻笑一声,歪了歪脑袋,看着段誉,忽然一本正经道:“段公子,我看你面相,恐怕你一生感情多有波折,你须得慎之又慎啊。”
段誉疑惑道:“卓公子还会看面相么,只是这又是什么意思?”卓远满脸严肃道:“只怕段公子你有情人终成兄妹啊!”段誉悚然一惊,想到了木婉清,又回头看了王语嫣一眼,忍不住结结巴巴道:“你是说,王姑娘…王姑娘也是我的…我的…”
卓远负手在后,漫步向外走去,道:“我可不大清楚,不过,你若不信或者不放心,可以先向你父亲求证一下,王姑娘的娘亲好像叫什么阿萝。”大庭广众说他人妻女小名,难免引起流言,所以最后一句却是直接传音入密。
段誉失魂落魄,心中又惊又疑,一会儿看看王语嫣,一会儿又低头皱眉苦思,脸上神情变换。倒是洪七公,没好气道:“他会看什么面相,分明是逗你玩呢。”段誉仿佛抓到了求生的稻草,一把拉住洪七公的衣袖,惊喜道:“果真如此么?”
卓远尚未走远,忽然转头道:“谁说我不会看面相。”他故意环视一周,笑眯眯道:“比如那马夫人,我看她也是一脸桃花,必定跟其他男人多有纠葛,马大元副帮主死于非命,没准便是因为撞破奸情,却被杀人灭口罢了。”说道最后眼睛一横,觎视白世镜道:“你说是么?铁面无私?”卓远说罢放声长笑,身子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远去,消失不见。
众人哗然,骂骂咧咧地朝卓远怒视,但卓远已经离去,却也无法再向他喝问。只是洪七公忽然看白世镜面色有异,心中起疑,大声喝道:“白长老,刚才卓少侠所言,可有此事?”白世镜冷汗淋漓,尚未辩驳,洪七公突然看向康敏,见得她手中的折扇,瞳孔一缩,厉声道:“你说乔峰去你屋中要偷拿书信,将扇子遗落了。这等谎言,老叫花我绝不会信,是不是你害死了马大元,却想栽赃陷害?”
陈、宋、吴、奚四位长老,原本就感念乔峰大恩,根本不信乔峰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此时听了洪七公的喝问,也不禁心下起疑,心中暗思‘乔帮主英雄了得,怎么会行偷盗之事,更何况将折扇遗落,莫非真如姓卓的所说,是马夫人出轨,却害了马大元兄弟。’
众人疑心既起,不禁团团围上,逼视着两人,厉言喝问。马夫人故作哀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武功,见了贼人落下折扇,自然以为是乔帮主所为,何曾想过什么栽赃陷害。”她说着说着,眼角泪珠滑落,悲愤道:“大元刚死,我本来就不想活了,你们既然疑心我,就将我一掌打杀了吧。”
四位长老见得她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都是心中一软,疑心登时消散大半。只是洪七公却不去瞧她,反而盯着白世镜,怒目圆瞪道:“白世镜,你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卓小兄弟的为人老叫花也是信得过,他断不至于胡言乱语,今日他既然留下这等话,无论如何,我丐帮一定要彻查此事。若是他污蔑你们,咱们丐帮自然会向他讨要说法,但若确有此事,我也绝不会让马大元兄弟冤死!”
洪七公瞧着白世镜脸皮抽搐却没有立刻辩解,心里便已经相信了卓远所言,此时缓了缓语气,沉声说道:“你白世镜是我们丐帮的执法长老,一向铁面无私,若真的一步踏错,那便该挺身担当下来,分清是非对错,受过帮规处罚。过后,我们仍当你是丐帮好汉!”说道最后,忽然又大声道:“卓小兄弟既然敢留下此言,必定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莫非你们以为能一直隐瞒下去么?”
白世镜听得冷汗淋漓,最后被洪七公大声一喝,竟如遭雷击,一下子跪倒在地。白世镜虽杀了马大元,但却绝不是一个毫无羞耻的小人,原‘天龙‘中康敏曾让白世镜揭露乔峰身世,但白世镜不仅义气而且硬气,宁愿拿起刀子自尽也不肯听康敏的话。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在洪七公这位威望隆重的老帮主喝问下,终于坦诚了下来。众人见他一跪,便知卓远所说不差了,一时间各各都是怒气上涌,陈孤雁长老离得最近,上前一脚踢在白世镜胸口,将他踢得倒飞出去:“呸,我一直敬佩你白世镜铁面无私,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如今还来陷害乔帮主,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陈孤雁情绪激动,满脸涨红,恨不得直接将白世镜和康敏毙了,却被老成持重的宋长老拦下:“洪老帮主在此,自会秉公处理,还乔帮主和马大元兄弟一个公道,陈长老不可放肆。”
陈长老这才按捺下心绪,朝洪七公抱拳道:“属下逾越了。”洪七公怒视白世镜,喝道:“还不将事情经过从实道来!”
这下再无隐瞒,一件件一桩桩丑事,一一摆在了众人面前。洪七公既怒且恨,恨其逼走乔峰坏丐帮大事,怒气不争竟中康敏这等****的美色陷阱。康敏自知今日难逃得性命,更是狂声尖笑,将自己变态的心理慢慢剖白,只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白世镜低着头,双手紧握,待康敏将事情全都说完,正胡乱污骂之时,突然纵身而起,一掌拍在她额头上,打得她脑浆崩裂。既杀此人,白世镜看着自己满手血污,悲声大笑,叫道:“洪老帮主,乔帮主,马大元兄弟,丐帮众位兄弟,我白世镜对不起你们。”说完反手成爪,一招朝自己喉咙抓下,登时将喉管撕断,咔咔了两声,就此气绝身亡。这手法,正是马大元的锁喉擒拿手!
洪七公本可出手拦下他,但却任他自尽,也算成全了他。丐帮出了此事,众丐俱是哀声叹气,士气低落。但有一个人,却比他们更沮丧。
段誉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他真的…真的会看面相,有情人…有情人终成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