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里的炎炎夏日,其实非常短暂。
领兵作战的人,需要休养生息,老百姓也难得过一段太平日子,分外的珍惜,越是珍惜什么,就越是容易从指尖溜走。
十二天狼来了之后,各就其位,也没有想象之中的说文论武。
裋褐为首的文官,和武将打交道,也没有如何的不愉快,大多数文官的武道修为,都不值一提,但裋褐等人的武道修为,也不弱于寻常武将。
以马明为首的武将,来到这里之后,分外的低调。
戚永年能亲自送到元正手里的人,当然不是那种节外生枝的人,马明也很清楚,初来乍到,一切都须小心谨慎。
便是偶尔,有些人看马明不顺眼,马明也不会发作。
没有那个必要,从稷下学宫里出来,该有的修养,还是存在的。
苍狼部落的勇士,在林广的多方制衡之下,也不曾为难马明等人。
裋褐等人的安排是清清楚楚的,可马明这些人安排略有些模棱两可。
六位一体的武将,无论追随在谁的身边,都显得不太好看。
只能自立门户,单独成立一面旗帜。
林广那里兵多将猛,有苍狼部落,有林雄林影,也有高野王楚之流,自然没有合适他们的位置。
唯独秋水郡这里,是傅玄黄和李尘的领地,来到这里之后,竞争相对而言,不是那么的强烈。
至于王巍那个老油子,老老实实的在苍云城,操练自己的新兵,对于灵州境内的情况,真的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来到秋水郡之后,马明在一座不算豪华的将军府里安顿了下来,将军府里有一个小型的擂台,以及一些苍松劲柏,再也没有别的物件了。
不过院落很大,房屋很多,他们六个人,居住在这里,绰绰有余的。
站在屋檐下,听着下雨的声音,是文人喜欢干的事情,稍微有些情怀的武将,其实也喜欢这样的事情。
马明此刻站在了屋檐之下,可惜没有下雨,是红火大太阳,他需要一场暴雨,来平复一下此时此刻的心情。
师弟杨洪这个时候说道:“师兄是不是觉得有些尴尬,来到这里之后,我们拥有了将军府,俸禄也按照将军的俸禄给着,偏偏手底下没有可用之兵。”
光杆将军,大概是这世上最为尴尬的将军了。
马明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要是不这么说的话,兴许我的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你这么说了,我心里格外的期待一场大雨。”
苏仪的任命对于马明来说,的确有些模棱两可。
明明是将军,手底下却没有兵马。
眼下没有主将的兵马,一个都没有,有拥趸傅玄黄的,有拥趸李尘的,林广那里更不用多说了。
来到这里当了一个将军,手底下连一个小卒都没有,这着实有些尴尬。
杨洪道:“即便是让我们自立门户,也得给我们一笔本钱啊,如此的自立门户,倒也稀奇啊。”
马明无辜笑道:“可不是嘛,连个打扫将军府的下人都没有,可转念一想,古往今来不少成就大业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连吃饭都是问题,更别说拥有军马了,和人家比较起来,咱们这,还算是混得不错。”
“起码,上有寸瓦,下有寸土。”
杨洪道:“会不会有一个人,给我们抛出橄榄枝。”
马明微微一笑道:“有,但就不知道是谁了。”
苏仪的挫其锋芒,真的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不给兵马,却身为将军。
要说地位的话,账面上的地位来看,马明六人和傅玄黄,李尘两人可以并驾齐驱的。
做一个假设,马明若是投靠了傅玄黄的门庭,将会极大的提升傅玄黄在军中的地位,投靠了李尘,也是一样。
苏仪也不打算让马明投靠谁,万事靠自己,没有商量的余地。
作为有才华的人,若是孤军作战,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别人一起共事,政见不合了,反而会坏事。
宋清还在月牙郡里,没有走,招兵买马,还要等一段日子。
另外一个将军府里。
两个年轻的将军,坐在同一张桌子品茶。
李尘和傅玄黄两人,是云端之巅的两个标杆,很多人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意见不合,事实上,这两个人的确没有过多的交流,不过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一直都在偷偷摸摸的互相学习,谁也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这是从秦岭之地带回来的野生茶,口感有些狂烈,狂烈当中,还有一丝丝甜蜜的温柔。
就像是得而不得的女人一样。
李尘扣响茶杯,淡淡然说道:“马明来了,如何处理?”
“苏仪先生这是逼着马明自立门户,成为单独的一路军马,归纳在我们谁的手下,都不好。”
“既想要让马明彻底的发挥出才情,也想要制衡你我两人,形成三足鼎立的状态,或者说,只是简单的认为,马明与我们两个意见不合,故意岔开。”
“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重新考虑将马明六人安排在什么位置上。”
“裋褐等人,暂时还在天蓝郡林广那里,正在查阅户籍,清点人口,干着文官那些颇为繁琐的事情。”
“据我推测,等到入秋之后,林广会将苍狼部落一部分老迈的勇士,留给裋褐他们,留守灵州之地,或是负责粮草押运一事,总之,都是一些不太要命的任务。”
傅玄黄心里还在想着北宫寒的事情,被元正那么刺激了一下之后,搞不好还真的会加入云端之巅,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马明六个人,不能拆开来用,六位一体,发挥出的威力也是巨大的。
傅玄黄言道:“你手底下,除却两千龙骑军,还有五千步军,三千寻常骑兵。”
“我手底下,步军约莫八千,骑军五千。”
“以我之见,还不如将心志不坚的人,给马明分一些,总不能让他们无兵可带吧。”
其实还有这么一件事情,云端之巅不少的将士们,尤其是伍长小卒之类的将士,心里都期待着,能够在林广的麾下效力,林广是个万人敌,又是当世名将。
跟在林广的身后,多多少少都有些安全感。
总觉得,跟在李尘和傅玄黄的身后,不是那么的靠谱,虽然这两个人也没让别人失望过,可年轻,在有些人的心里,还真的就是一种罪过。
李尘淡然道:“你的意思是给马明一个顺水人情,再将一部分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清理掉,如此,我们这里会踏实不少,马明那里,也会气派起来。”
“看似是个双赢的计策。”
之所以看似,马明是多么聪明的人。
儒家所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马明当然清楚李尘和傅玄黄都打的什么主意。
傅玄黄道:“现在马明的心态,就是希望快一点立秋,积累出军功,然后招兵买马的时候,能够迅速扩充队伍,顺带,还想要打上一两场颇为漂亮的胜仗,证明自己的才能。”
“马明能看出来我们的用意不假。”
“可是一个人都快要饿死了,这个时候,谁给他一个发霉的硬邦邦的馒头,他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算是情怀,对我们也还真的是一件好事。”
发霉的,硬邦邦的馒头。
李尘和李鼎当初流浪江湖的时候,真的吃过不少那样的馒头。
这话,让李尘回忆起了当初的事情。
他感同身受,可惜李尘的运气不好,还真的没有谁给他们一个发霉的硬邦邦的馒头,很多人宁愿将那样的馒头用来喂狗,都不愿意用来救人。
李尘想了想说道:“有道理,我这里,差不多能挤出来一千步军,三百骑军。”
傅玄黄道:“我这里能挤出来的就更多了,两千步军,二百骑军。”
“其实只能够挤出来一百骑军,我这里骑军比较少,之所以给个二百,就是希望,你三百,我二百,给他凑出来一个整数。”
李尘呵呵笑道:“有想法,两千步军,说明你的那里,不信任你的人,着实有些多啊。”
没有办法,谁让眼下的傅玄黄,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和马明一样,傅玄黄也需要一场漂亮的战役,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其实有点多余,主要还是为了收买人心。
当初在云端上城里干了那么多的事情,结果到头来,愿意跟着自己混的人,没有多少。
想起这件事,傅玄黄的心里,还真的有点寒心,偶有感慨。
傅玄黄道:“你的凤翅镏金镋,将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兵马。”
“我的鹰扬霸刀,暂时没有那样的能力。”
傅玄黄的鹰扬霸刀,是三尖两刃刀的样式,不过兵家传人御用的武器,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李尘心里也有过用凤翅镏金镋和傅玄黄的鹰扬霸刀较量一番的想法。
不过那也是局势非常稳定的情况下,这两个年轻将军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无数好事者的内心。
李尘道:“我先让李鼎过去和马明接触一下,顺带交代清楚我们两个人的用意。”
傅玄黄羡慕的说道:“你有一个好弟弟啊。”
……
……
入夜以后的秋水郡,明月当空,繁星满天,灵州大地,显得和和气气,圆圆满满。
李鼎一个人,一席锦衣玉带,没有带着自己的遮天巨剑。
头一次来见新来的将军,应该盛装出席才对,可李鼎是一个朴素的人,再者,人家有六个人,而自己只是一个人,万一打不过人家的话,可就有点惨了。
扣响门环,门环的声音传递进院落里,犹如回音山谷里的战鼓声一般,激荡回旋了起来。
马明当然还没有入睡,来到这里之后,自己还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心里的事情又比较多,自然不太可能这么早入睡。
有人来拜访了,杨洪等五人的心里也是泛起了一阵涟漪。
杨洪道:“大哥猜测一下,是谁来拜访那个我们来了?”
马明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探听口风的人,速去开门。”
杨洪快步走到了大门口,拉开门栓,看到了高大威武的李鼎,人如其名,膂力过人。
李鼎也不认识杨洪,这六位天狼的名号,李鼎暂时只是知道马明是谁,其余的五个人,还真的不知道。
挤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言道:“在下李鼎,夜间到访,还望兄台不要见怪。”
李鼎也是读过书的人,以前说起文绉绉的话,不太老练,现在已经老练很多了。
杨洪一听,双手作揖道:“原来是李将军来了,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李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稷下学宫出来的人,别的不说,起码在待人接物这方面上,没有挑剔的地方。
杨洪让开一旁,李鼎一边笑着一边进去了,以为这几个武将都是较为粗糙的大老爷们,没有想到,这股浑然天成的书生气,还让李鼎一阵不适应,他虽然读过书,但也是后来读书的,和这些稷下学宫的学子比较学问的话,李鼎远远都不是对手。
来到了庭院里,马明身后的一位师弟立即搬来了一张椅子,另外一个师弟,泡了一壶热茶,晚上喝茶不好,可这个时候的马明,偏偏喜欢喝茶,心情郁闷的时候,就要多喝茶,虽然睡眠不好,但也不会干出特别暴躁的事情。
几人都在化境,方才杨洪和李鼎谈论了一些什么,他们自然听得很是清楚。
马明更是站起来,邀请李鼎入座,柔和笑道:“李将军来了,也让我这里的冷清散去了不少,头一个拜访我们的人,我们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李鼎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很是朴素的应道:“大家以后都是袍泽和同僚了,不用这么客气的,以后共事的时间大把的有,提前来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应该的。”
在马明这里,李鼎说话不打算文绉绉的了。
万一马明说一些较为生僻的词汇,李鼎半天反应不过来,接不上话,反倒是贻笑方家了。
马明心里有些热切,感觉李尘这个人还是很和善的,直接派出李鼎过来试探口风。
这也算是给足了马明面子,马明会记在心里的。
李鼎这个人,马明原来不知道,可在天蓝郡,也多方打听过,是一个平素枢机的人,作战勇猛,看起来有些朴素憨厚,实际上,是真的能够挑大梁的主儿。
马明心里,对李鼎这样的人,也颇有好感。
柔和笑道:“本来想要做一桌子的酒菜,好生招待李将军的,结果我们刚到这里,还不太熟稔,我们六人的厨艺,也不敢恭维,一些点心水果,还望李将军不要放在心上,这一次,照顾不周,是我之罪责。”
杨洪赶紧从内屋里端出来了三五个果盘,还有一些点心。
李鼎有些朴素的笑道:“哪里的话,我也是一个粗人,动不动搞排场的事情,我个人不太喜欢,跟随主上之前,我和兄长,也是流浪江湖,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那种人。”
“虽然没有酒菜,可是兄台已经将能够拿得出来的水果点心,全部拿出来招待我了,情义厚重,我又怎么敢嫌弃呢。”
马明有点尴尬了,想了想措辞,说道:“将军不介意就好,我也不多说场面话了,这个夜晚,将军能来,我感到很是知足。”
李鼎看了一眼杨洪等五人,都是清一色的化境中后期的高手,马明,也在化境后期。
就武道修为而言,绝对不弱了,不过真元略有些虚浮,经历几场血战之后,自然也就扎实了。
不过稷下学宫的化境高手,也不是江湖上一般的化境高手可以匹敌的,这一点,李鼎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抿了抿嘴,就像是头一次进城在旅馆里和朋友商量事情的小伙子一样,开口说道:“我家哥哥和傅玄黄哥哥,知晓兄台这里的情况,手下没有可用之兵。”
“今夜前来,一是拜访,二者,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我家哥哥手下有一千步军,三百骑兵,傅玄黄哥哥那里,有两千步军,二百骑兵,要是兄台不嫌弃的话,过两日,便可以去练兵场接手了。”
“主力都在林广前辈那里,林广前辈的事情也多,不方便之处,也希望兄台可以理解。”
“两位哥哥手底下也没有多少兵马,只能挤出来这么多了。”
“一点心意,还希望兄台可以笑纳。”
马明和杨洪等人的心里听到这话,就像是饿了很久的肚子,突然遇见了一头无人看管的烤全羊一样幸福。
尽管他们第一时间想到,傅玄黄和李尘不会给他们太过于精锐的兵马,可也解了燃眉之急,锦上添花,又雪中送炭了一把。
总共五百骑兵,的确有点少,三千步军,数量也不够看。
可也总算是成为一个实权将军了。
马明将自己的情绪克制的很好,柔和笑道:“哪里的话,两位将军本来就在用人之际,在这个时候给我们分拨兵马,我心里感恩戴德,怎敢嫌弃呢。”
李鼎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六天狼,六个化境高手,别说是统领三千多兵马了,就是三十万兵马,这六天狼也能忙活的过来。
那三千五百人,尽管有些吃里扒外,可能够在稷下学宫的高徒手底下干事儿,心里也不会嫌弃太多的。
这世上的人,对于正统出身的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依赖感和顺从感。
李鼎看了看,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笑道:“如此,我就要回去禀告两位哥哥了,两位哥哥没有过来,也是因为手里的事情比较多,派我过来接触,也希望兄台莫要见怪。”
马明更加客气的说道:“将军能来这里,马明顿觉蓬荜生辉,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战场上,和将军你联手共战一回。”
李鼎起身抱拳道:“我也期待着那一天。”
走的时候,马明亲自送出李鼎走出仪门,被六天狼之首送出仪门,这是许多年轻将军们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也结下了一份不错的香火情。
这个时期的马明,羽翼未丰,谁对他施以援手,他是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
……
元正没有留在秋水郡,挫了北宫寒的锋芒之后,便当天返回了云端上城。
十二天狼究竟和灵州境内的诸位相处如何,那就不是元正需要操心的事情了,要是愚笨之人,元正还真的需要操心,可十二天狼,绝不是愚笨之人。
万世殿里,元正心安理得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处理着日常政务。
花椒和茴香两人,也都回到了元正的身边。
师兄苏仪暂时歇息,去了秦岭某个无人知晓的山谷里,闭关去也。
好在苏仪走的时候,将能处理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留给元正的事情,几乎都是一些只需审阅的小事儿。
不到半日的功夫,元正便一目十行的,将所有事情处理完了。
这一下,元正想要离开云端上城,就有些不容易了,起码要等到苏仪回来之后,他才有机会溜走,此时此刻,元正身边还真的没有倚重之人。
吕安指望不住,尉迟德年事已高,尉迟维难以控制大局。
柳青诗来了,万世殿,也不是她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元正的书房。
脸色略有些难看,来到近前来,打量了一眼花椒和茴香,也没有让花椒与茴香回避的意思,只是想起元正身边有这样两位貌美的剑侍,柳青诗的心里,一度都觉得不是那么的舒服。
可想起花椒和茴香为元正所做的事情,柳青诗的心里也平衡了不少。
元正摸索了一下手背,柔和问道:“莫非咱们的父王,发来了第二封信?”
柳青诗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元正。
元正看了一眼开头,就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这封信不是写给柳青诗,而是写给元正的。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元正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北斗山脉里,有一妖皇,已经和咱们的父王形成了战略同盟。”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好事在于父王有了妖皇的加持,多出来了不少战略纵深之地,坏事在于,这件事走漏了消息,被人发现了。”
“那人正在去往皇城的路上,一旦败露,就是抄家的重罪。”
人族和妖族勾结,在大魏律法中,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
除却大夏,余下的三国,均是如此。
柳青诗真的着急了,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父王的庇佑之下,在柳青诗的心里,父王就是一座雄山,永远矗立,如今,这一座雄山有了崩塌的迹象,当女儿的人,心里自然是万分担忧。
元正眉头微皱道:“只是不知晓,那个人到底是谁。”
柳青诗焦急道:“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要不然我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其实柳青诗的归心似箭,驾驭风龙,最多一日功夫,便可以抵达大梁城。
元正眼下是离不开云端上城的。
苏仪还没有回来,元正冒然离开,会导致方阵大乱。
想了想,元正对暗中的蒙金传令道:“速去大梁城,商议对策,一切以忠显王为主。”
蒙金闻声后,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云端上城。
元正从王座上起身,走过来,握住柳青诗的纤纤玉手,安慰道:“我已经让蒙金过去了,一旦发生变故,可以保证咱们的父王无忧。”
柳青诗悬着的心略微放下来了,可转念一想,痴痴地问道:“那其余的人呢?”
那个忠显王府里,一直都有着柳青诗一直挂念着的人,不止一个,有很多个,甚至就连最不起眼的仆人,也都在柳青诗的心里牢牢地存在着。
元正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可能会有惊无险,最坏的结果,自然是要死一部分人的,我可以保证,王府里的人,一个都不会死去的。”
柳青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可怎么,也都静不下来。
元正只好继续安慰道:“不用担心,事情这么大,我的师傅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兴许,师傅已经出现在了忠显王府,只是没有来得及跟我们打一声招呼。”
柳青诗的脸色发白,下意识的抱住了元正。
元正顿时心花意乱,也微微搂住了柳青诗,一旁的花椒和茴香,宛若两尊神明一般,对此,视而不见。
为了安抚柳青诗,元正带着柳青诗走出万世殿,来到了云端上城的郊外。
两人很久都没有一起散步,一起说说话了。
夏日的阳光很是刺眼,不同于马明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场大雨,元正只是想要一个阴天。
马场边缘,绿草如茵,两边的杨柳,微微低垂。
柳青诗终归是一个女子,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子,遇到了大事,难免关心则乱,元正心里可以理解,不然也不会被谢华那样的读书人给算计一把。
齐冠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元正目前还不知晓,不过当今陛下就算要对武王元铁山下黑手,那也要等到彻底击败三位大秦亲王之后。
拿回了永昌平原,发兵至青州城外。
平坦地势上,元铁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正面击败不可一世的大秦铁骑。
青州之战,注定会是一场持久战。
柳苍岳那里,入主西北战场之后,兴许还要看庞宗的脸色。
这年头,实权将军,要比没有兵马可用的异姓王厉害很多,话语权也大很多。
好在,柳苍岳的麾下,有着闻名天下的贪狼十八骑,各个都是万人敌,能让柳苍岳的腰杆硬气不少。
元正想过很多次,忠显王这个王位的确有些尴尬,与其说是一个王位,还不如说是帝王圈养的一个小丑,就是希望其余的人,以柳苍岳为榜样。
忠心耿耿,没有过错。
若是没有柳青诗这个女儿和元正之间的缘分,大致,柳苍岳还是会和以前一样,高高在上,当着王爷。
当今陛下的心里究竟在想一些什么,无人知晓。
动了柳苍岳之后,会寒了很多人的心,陛下那里,心里绝对清楚这一点。
但让元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于,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柳苍岳身边安排细作,还要如此为难柳苍岳,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
北斗山脉里,到底有着什么?
为何又要让柳苍岳去镇守北斗山脉,论文韬武略,柳苍岳不弱于大将军庞宗,就统兵作战而言,柳苍岳也不弱于武王元铁山,无非就是军旅生涯中遇到的硬战没有元铁山那么多。
柳青诗忽然说道:“我很害怕,很害怕父王会遭遇不测,离开我们,也很害怕,另外一个父王遭遇不测,而离开我们,也害怕,我们会遇到更大的凶险,却没有能力战胜。”
“多事之秋的感情,显得微不足道,又格外的珍贵。”
元正微微揉了揉柳青诗的额头,微笑道:“不会发生你想象之中的事情,我们有天境高手,如今凤翅镏金镋都在我们的手里,和大魏庙堂走在了对立面,他若是不服气的话,大可以和我们正面一战。”
“只要他能经得起大秦和大周的联手进攻。”
柳青诗当然明白是这个道理,可形势比人强的事情,只多不少。
……
……
西蜀,渝州城内。
元铁山一直都在自己的将军府里,不曾外出过,永昌平原里的战役,他也没有参加,而是让龙辉和寄建功两人出面。
那三位大秦亲王,也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三位亲王,成心守城的话,就算是武王元铁山,也不一定能够破开,就算破开了,也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陈煜一直都在谋划着战局,企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可三位大秦亲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打定主意,守城。
等到西北境内的战役落下帷幕之后,那三位亲王才会根据情况,落下一子。
霸州城内的守将,一直都按兵不动,既没有打算支援青州,也不打算和灵州一战。
书房里的元铁山,显得有些疲态。
天境高手,也是会疲惫的,兴许是这一段日子思虑的事情有点太多了,可元铁山也没有思虑什么事情,心绪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乱飞。
陈煜倒是一直愁眉苦脸的,自己的儿子,就在云端上城,天空战车和大地战车的威力,他也听闻了不少。
回想起当初对儿子的态度,陈煜的心里有些后悔了。
元铁山轻声问道:“齐冠洲投降了,这件事你是如何看待的,齐冠洲和我的大舅哥,到底都商量了一些什么事情。”
陈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点长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些痒脖子。
淡然笑道:“齐冠洲投降与否,都不会影响正儿的大局,正儿已经得到了旧南越之地,有了战略纵深的余地,无需担忧,就看接下来能不能拿下冀州了。”
“他投降就投降了吧,顶多就是给我们施加压力,让你背上一个通敌卖国的帽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将你给抄家了,大争之世,咱们的陛下有雄吞天下的气魄,这个节骨眼,自然会想方设法的集中全力。”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只要你死了,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好事情。”
元铁山道:“也是,大舅哥现在,既想要用我们给他打天下,也希望打了天下之后,我们都一不小心给战死沙场了,他在摆出一副宽厚仁德模样,来安抚将士,来治理大局。”
“他手中的那一支王者之师,始终也没有露出头。”
陈煜道:“我感觉到,可能最后的赢家,真的就是你的大舅哥。”
帝王心,深不可测。
元铁山不会否认这一点,也不会怀疑陈煜的猜测。
“你说,要是齐冠洲死了,会怎么办?”元铁山道。
陈煜眯着眼睛,很认真地说道:“齐冠洲若是死了的话,你将会失去天下人心,谁都会成为,你为了元家而辜负了将士们,尽管知情人都知晓,齐冠洲已经不属于六骁将了。”
“死不能死,活着,也挺恶心的一个人。”
“当初你我都识人断相不明啊,让齐冠洲成长至今时今日这一步。”
元铁山洒脱笑道:“都已经成为阶下囚了,他还想要怎么样,上天不成?”
也不能说元铁山对齐冠洲没有感情,曾经是袍泽兄弟,一起在战场上热血厮杀过,昔年,许多元铁山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情,都是齐冠洲去做的,只是后来年纪都大了,立场都不同了。
齐冠洲的心腹,必然不在旧南越之地,肯定在另外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秘密谋划着什么。
陈煜道:“你觉不觉得,我们暂时进入了一个视野盲区当中。”
元铁山道:“除了大概的局势,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当然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了,却没有办法摆脱,我不知道柳苍岳那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青儿发生了一些什么。”
“麟儿倒是一直都在武王府,武王府里一切如常。”
“各地的战况,都比较胶着,暂时没有出现正面撄锋的大型战役。”
陈煜神秘兮兮的说道:“事出反常,必定有妖啊。”
元铁山惊了一下,言道:“你要是不这么说的话,我可能还真的不知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后背冒出冷汗来。”
“你先说说,这妖异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陈煜道:“我们眼中只有三位大秦亲王,却看不到其余的事情,这一段日子,我们的斥候细作,带回来的情报,都是一些无关轻重的事情。”
“最有价值的一件事,也就是天空战车和大地战车作为重型杀器出现在战场上,可这件事,天下皆知了。”
“剩下,除却日常军务,人情世故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被动局面,被庞宗当初还要被动,如今庞宗可以和大夏的百万雄师相互倚重,我们这里,只能孤军奋战,麾下六骁将,一位走了,一位在这里,余下的四位,也都不在我们身边。”
“以我之见,咱们要不然铤而走险一次。”
“将剩下的四位,带回来,也将齐冠洲带回来,重新组建一下我们的军事体系,现在看似我们兵强马壮,可不知怎么的,渐渐有了一盘散沙的倾向。”
“陛下,到底是意欲何为啊。”
元铁山道:“依你之见,我们也造反算了?”
陈煜道:“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可陛下现在逼着我们造反,你又做不到对正儿大义灭亲,你还别说,造反真的是最好的结果。”
“趁着咱们的部众,还没有分散的过于严重,赶紧将六骁将集合起来,将齐冠洲带回来,严刑拷打一顿,问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就害怕,咱们两个人还没有抱孙子,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虽然勇猛无敌,可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以后的事情不好说啊,陛下的身后,到底还有怎样的武道大佬,也是未知之数。”
元铁山不会为了元正,将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壮烈牺牲的,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大舅哥,而杀了自己的小儿子。
夹在中间,左右都不是人。
陈煜继续说道:“据我猜测,正儿也许被有心人给盯上了,钦天监的人,自然发现正儿的气运非同小可,甚至我怀疑,陛下的身边,有一位天上人,在默默的布置大局。”
“除此之外,人间事,可能不能人间决断了。”
“各路妖魔神鬼,怕也是时候出世了。”
元铁山赶紧喝了一口茶,压压惊,说道:“这世上的确有神明,神明不会参与人间之事。”
“依你之见,神明还想要强行参与人间之事?”
陈煜不是很放心的说道:“不好说啊,我觉得还是会的,神仙在老百姓眼中,是公正无私的。”
“可咱们这样的人都很清楚,神仙,也是无利不起早的。”
“以我之见,咱们先把齐冠洲带过来,看一下是个什么风头再说。”
元铁山细细品味了一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