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丝绒一样的天幕上,除了几点繁星就是忽明忽暗的天灯。
桑蚕族重视农垦,唯恐坠落的天灯会在田间引起大火,加之本身部族又靠近沱沱河,所以他们祈愿的时候更喜欢放河灯。
姜云霁的话淡淡的没什么情愫,却总能直击听者的内心。
素月黯然的收回目光,“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你那一院子的宝贝都成了别人的囊中物?”
姜云霁的眸光一闪,竟似透着几分愉悦,“能换你们的安全和自由,我觉得值。何况,你不是帮我拿回那么多了吗?”
姜云清赏下来那些,不过是宝贝的几十分之一,素月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可没替你拿,那是赐给我的,是我的。”
“对对对,都是你的。”姜云霁配合的点着头,“如果你愿意,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此时的素月还不懂姜云霁话里的深意,只觉得他的语气听来颇有些暧昧,像是他们还形影不离时的口气。
她自知算计不过姜云霁,也便不再说话,只专心看着沿途的热闹。宣彧和几个孩子就走在马车的侧前方,她一眼就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笑容和心底的雀跃。
安定和富足,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宝贵的奢侈品。
一处杂耍表演热闹非凡,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挡了道,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也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慢慢往前逛吧?”姜云霁偏头征求素月的意见,见她不语方才叫烈风过来伺候。
“阿姐,我们可以自己去逛么?”素月的脚刚一落地,宣彧就穿过人群挤过来,“太多东西了,感觉要跑快点才能看完呢!”
他的脸生得圆,笑起来像多太阳花。
素月抽出手绢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知道回去的路么?”
宣彧点点头。
“人多,你们跑慢点,注意安全。”素月的话音刚落,宣彧已经撒丫子冲了出去。
“知道啦!”
他的声音很快被喧嚣淹没,素月无奈的摇摇头,“真是顽皮。”
姜云霁也看着宣彧消失的背影,轻轻叹道,“能拥有一个这样顽皮的童年,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嗯?”素月低头看他时,烈风已经推着他走向那最热闹的人堆。
人堆中间的空场上,正在进行的是异域魔术表扬。
素月曾经在跟姜云霁来瀛渊国的路上看过一次,虽然不解其中的奥妙但也不至于觉得太新奇,只心不在焉的与烈风一左一右站在轮椅后方。
有表演的人推出一个半透明的长方形箱子,乍看之下犹如一口半透明棺材。一个年轻美貌的西域女子躺在里面,面对着从正中缓缓落下的铡刀面露惊恐。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发出轻声的尖叫,有表演者的助手趁着气氛热烈开始拿着盆锣过来收钱。
别人都是给的铜板碎银,姜云霁直接往里丢了一锭银元宝,“能让我当里面趟的那个人吗?”
素月听得一头雾水,烈风已经出言阻止,“公子,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倒是没有,就是涉及我们的不传之秘,抱歉!”蓝眼睛的西域人退还元宝,欠了欠身就走向别处。
“可是,我就想进去躺一次啊!”
姜云霁低头看着手中的银锭,那模样就像是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素月的眉心飞快的皱了一下,“那玩意又什么好躺的,看着就像口大棺材。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我就是想提前体会一下躺在棺材里的感觉。”已经被推出人群,姜云霁还在不甘的回头望,“如果将来我死了,你们也给为做一口这样半透明的棺材,这样里面兴许能亮点。”
明明很可怜,素月却忍不住笑出声,“埋在土里还不都黑漆漆的,你能看见个啥?你想看虫子在你棺材外面爬来爬去,往棺材缝隙里钻吗?”
即便是在灯火明亮的喧嚣大街,这样的话听来也叫人不寒而栗。
烈风称怪的瞪素月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你说我恶心,你咋不说你家主子呢?”素月不甘示弱的白他一眼,“人死了还有屁感受,到时候不管是草席还是金棺,最后都逃不过黄土一捧。生前不想死后事,现在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话糙理不糙。烈风无话可说,只能狠狠的瞪她一眼,“牙尖嘴利。”
素月不理他,目光惊鸿一般从姜云霁脸上掠过,“我要是死了就烧成一捧灰,散在风里、散在水里、散在山川田野里。能看世间繁华,也能滋养土地,多好!”
这才是一个潇洒的人应该有的姿态吧!想自己是世人眼中最清逸出尘、不受红尘牵绊的云霁公子,到头来还在拘泥死后的形式。
姜云霁不禁失笑,“那我能跟你散在一起吗?”
“你?”素月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等你真到死的时候再说吧!”
姜云霁正欲说话,忽然见前面的热闹出忽然爆发出几声尖叫,原本拥挤但有序的人流忽然像开锅的沸水叫嚣着四处乱窜。
那是宣彧等人消失的方向!
他一个眼神,烈风迅速的逆着人群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素月握住轮椅的把手,将他推向路旁的屋檐,努力避开胡乱冲撞的人群。
姜云霁微侧着身子将自己的右手落在素月紧着把手的左手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派了暗卫一直跟着他们,烈风会带他们回来的。”
他的安排总是最细致周到,素月悬着的心松下来,略略点了点头,“嗯。”
等待的每一分钟依然是煎熬,在他们的翘首以盼中大约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烈风终于护着几个孩子从纷乱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宣彧跑在最前面,步伐极为踉跄。
周围有爆炸的声音,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哭喊,晦暗不明的光线中素月看到一条血线正缓缓的顺着宣彧的额头往下淌。
“彧儿。”
素月想要冲过去,却被姜云霁扣住手。
“别急!”他从宽袖中抽出一枚响箭射向天空,“能跑能跳,不会有事。”
“你是不是冷血?!”
在任何时候,他都能做冷静分析保全最多,但素月不行。看到宣彧的血,她的心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