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霏霏,草长莺啼。二月刚过,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都城里的几位官家贵女便被一顶轻罗小轿抬进了宫,悄无声息的便像是投入了深水中的石子。
皇室对妃嫔选拔要求向来苛刻,不光出身背景要过关,便是身体检查也是层层把关。其框框条条之多、规格之严,毫不亚于遴选太空航天员。
举止要优美婀娜,发丝要乌黑亮丽,皮肤更是要滑腻如脂,发育要良好趋于成熟。肚脐优美,能容下半寸珍珠,腋窝与脚底更要殊无异味。
所以说,这年头妃嫔也得竞争上岗,想进来,还真得过五关斩六将。
任身份是如何尊贵,一旦入了这琉璃红墙的皇城,也是身如浮萍,多是身不由己。
皇宫最不缺的便是女。这些官家贵女就相当于后宫的储备生源,一旦后宫员过少、有所缺漏,这些替补员自然要充盈后宫。
皇宫里一向阴盛阳衰,男统共只有一个,自然是狼多肉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后宫里的争宠手腕层出不穷,天天换着花样换新,都不带重叠的。
听说这次新进宫的马美,生得肌肤赛雪、体型丰腴,打听着昭宣帝最近爱逛荷塘,巴巴着便荷塘里撑了竹篙小舟,想为昭宣帝上演一场“莲叶何田田”的江南风光。
不料撑船技术不精,船翻落,‘艳遇’没捞着,倒是先把自个整成了个落汤鸡,沦落为了全后宫的笑柄。
若是这会儿其他妃嫔还看马美的笑话,暄妃这会一定笑不出来。
今儿个一早,余选侍出门散步,半道上窜出个野猫。余上浣受了惊吓,这会儿却是要早产了。
昭宣帝登基数年,膝下却是荒凉,如今余选侍肚子里那个无疑便是个宝贝疙瘩,眼瞅着就要瓜熟蒂落了,不曾想却是出了这档子事。
“快去通知皇上,”偏殿里面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暄妃脸色白了白,心下却是恨恨,想不到千防万防,还是让丽妃钻了空子。
昭宣帝正早朝,暄妃的掬芳宫此时却是坐了个满满当当。余选侍肚子里那个毕竟是皇上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男孩,便就是大皇子了。若是寄养暄妃膝下,只怕是不可小觑。
余上浣偏殿里嚎得撕心裂肺、惨绝寰,外面座的诸位妃嫔谁都没生过孩子,此时皆是听得惊惧交加、又是好奇又是兴味十足,低下头窃窃私语的交流心得。
听说女生孩子那就相当于十一级阵痛,古代这个地方,生个孩子便相当于去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叶鸳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一啜,稳了稳心神。
“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柳贵姬轻轻侧首,见着黛修媛一脸惨白,纵是眉眼轻蹙,隐隐间已是有了一股泫然欲泣的味道,“乍暖还寒,修媛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谢娘娘关心,嫔妾无碍”,叶鸳雏福身谢礼,脸颊微微嫣红,话语娇柔羞赧,“妾没见过这等阵仗,倒是有点吓到了。”
柳暮延点点头,抬首间目光却是一凝。嘴角轻勾,朝着叶鸳雏意味不明的一笑。
叶鸳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将将从殿门口走了进来。
素白银绣衣,绞丝嵌珠钗,通身简单朴素。小脸尖尖,身形柔柔,大眼含雾,端的是清纯娇俏的紧。
侧殿里兵荒马乱、余选侍生死未知,偏偏丽妃一旁时不时的便戳上一句风凉话。暄妃心气不顺的紧,如今见着王美王敬芝姗姗来迟,脸色便是一沉。
“王美倒是好大的架子……”
王敬芝见着叶梓归一脸的阴沉严肃,兼加周围焦距而来的目光,心下也是委屈。昨儿个晚上宫中晚宴,子时方散。她昨儿个睡得迟,今天早上自是起得晚了。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的错。
王敬芝看了看周围皆是幸灾乐祸的眼光,脸上窘迫涨红,眼中雾气却是更浓,身子一颤,双膝一软,已是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嫔妾今儿个不小心起得迟了”,说着,身子便是往地上重重一伏,再抬起脸来时,已是满眼满脸的泪,短短一瞬间,哭得是无声凝噎,比死了爹妈还伤心,“暄妃娘娘这般高贵、善良,最是慈悲的,就原谅妾这次无心之失吧……”
语调哀哀,王美哭得极好,讲究的是掩面长叹,一调三折,起转承和,缠绵悱恻。
大殿里看戏的不少。妃嫔们都目光闪烁的望了望黛修媛和王美王敬芝。
这王敬芝倒是和黛修媛有着四分相似。听说是丽妃娘娘亲口留下的,只怕便是冲着叶鸳雏去的。毕竟,宫里有个和自己长得相似的,也挺膈应的。
这王美虽出自官家,腿根儿却是最软的,逢着什么事便四处跪,不光没有本分官家闺秀的威仪气度,竟是比着个奴才还不如。
黛修媛恩宠隆盛,大家本就恨得牙痒痒,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个打击叶鸳雏的地方,皆是幸灾乐祸的紧。
安容华安平懿向来便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见着王敬芝梨花带雨的模样便是一声冷哼,“照着这么说,暄妃娘娘今儿个惩治了便是不仁慈了?”
王敬芝刚由宫女扶着站了起来,一听这话,撑着身子便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娘娘,妾不是这个意思……”边说着便膝行至暄妃面前,抓着暄妃衣服下摆便是一阵啜泣。
侧殿里情况紧急,暄妃也不耐烦和她纠缠,挥了挥手,便由两个宫女扶着王敬芝椅子上坐下。
叶鸳雏拿着锦帕轻试嘴角,看了一眼尚是泪珠儿满面的王美后,便淡淡的移开了视线。
说起来,此次年家倒是有两位表小姐进了宫,一个是得封从六品小仪的年夕月,另一个便是被封了正七品贵的年晋楚了。
庶女反着比嫡女位份高,也不知昭宣帝打的是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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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胎直是挣扎了一天一夜,直到后半夜,余选侍挣着命,才勉勉强强的生下了个瘦瘦弱弱的男婴。孩子一下来,余上浣便力竭而亡。
坐微微摇晃的步撵上,叶鸳雏望了望漫天璀璨的繁星,心下一叹。
掬芳宫时,昭宣帝也未见得有多喜欢这个大皇子,孩子的归属问题悬而未决。只养暄妃名下,却未曾更改玉蝶,只怕皇上对大皇子的问题另有打算。
第二日刚用罢了晚膳,叶鸳雏正静静的坐花厅里饮茶。晴曦便急匆匆的进了门,俯身轻言,“主子,麟德宫的孙昭仪上吊了。”
孙青阳死了?叶鸳雏一惊,她只记得孙青阳含元殿揭发太后恶行后,便一直深居简出,想不到不过一月时间,便这么没了?
想起那日梅林前孙昭仪的凄绝伤心,叶鸳雏了然。
太后之行,隶属于皇家丑闻,那就是宫室秘辛。孙青阳知道的太多,只怕是讨不了好。
她苦熬于冷宫,虽得幸出来,只怕也早就生无可恋。不如就此自戕,凭着揭发太后的功劳,宗府必会加封其家族。
孙青阳倒是用一个的死成全整个家族的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要疯了,刚刚码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