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姨住着华生之前住的屋子，所以，文岚只能与我同住一间。
在这个小小的别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可以把玩的物品，实在想不明白方母要这套别墅用来做什么。
我住在阁楼上，里面正对南面的方向有一面几乎整面墙大小的落地窗，窗子一概沉木做成，发出淡淡的清香。我几乎所有有月亮的夜晚都会端着一个小圆凳，手肘撑在宽大的窗沿上，托着腮帮，呆看下面披上银霜的花丛，听着聒噪的虫声，如此，魂魄不知游向何方。
文岚来到我身边时，我丝毫未曾察觉。
他将手轻轻搭在我肩上，不知为何沉沉叹息一声。
我被吓得弹了起来，文岚将我抓住，按回凳上。
“你几时来的？”我不动声色的推开文岚的手掌。
“有一段时间了。”文岚不看我，单瞧着月色。
“哦。”
“白天的事，想清楚了？”问得很直白。
“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这又是何必呢？”
文岚笑了起来，笑声很是清脆。
“月月，你以为是我求你吗？方也俞没和你讲清楚么？是他求我来的。”
“你说方也俞求你来的？为什么？”我大惊，立即站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你的病。”文岚一把搂过我的腰，向我逼近，继续说：“月月，看来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待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我又惊又疑，拼了命的推开文岚，背倚着后面的墙壁，弓着身子，怒瞪着他。
文岚笑，不出声，抱着手臂上下打量我。一副恶心的嘴脸！
“除非你永远禁欲。”他憋不住笑，终于大笑了出来。真令人恶心！
我别开脸，不愿再看他一眼，大骂道：“滚！就算死了，也不想再见你！你变得如同臭水沟的烂泥，让人恶心！”
文岚忽然向我扑过来，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正视他，恶狠狠的说：“你说我恶心！那也是被你们逼的！为什么我要遇见你？没有你的话，我会变成这样吗？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贱人！”他掐上我的脖颈，将我贴着墙壁举起。我喉咙骨全部挤作一堆，胸腔里的气息不得流畅，求生的本能驱使我抓挠文岚，但他一点不为所动，眼睛几乎闪耀着血色光芒。渐渐的我眼前的视野模糊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的力气似被抽干了，松开了苦苦挣扎的双手，就这样昏了过去。
我大概是要死了吧。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我凄凄然的想。
也罢，也罢。
早死早超生，希望来生能不必这么心累。
方也俞，没想到我竟死的比你早！真是没有料到！我10岁那年，你忽然出现，多么的惊艳！你的每一个动作，神态都是那么的优雅，让我沉迷不已。可我又那么怕这是一场梦，如果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依然空着肚皮躺在黑漆漆小屋里的小床上的话，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话。那么，我情愿早一点醒，早一点认清现实，早一点离开你，不要在陷入过深后才滴着鲜血抽身而去。
因此，我表现的那么叛逆，我热血澎湃的欢迎着你的仇恨。
可是，方也俞。
讨厌我的话，为何又要拥抱我？为何会在我耳边低低耳语？为何每晚都要来至我房间亲吻我的额头？为何偷偷的在我抽屉里留下一支口红？……
你在期待着什么？
如果我的领悟是你的心意，即使我们错过了鲜花盛开的18，那之后，为什么又对我若即若离？
爱抑或不爱，真的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知道么？我渐渐长大，渐渐领会到你亲昵的不同寻常。
有哪位父亲会一回至家中，就将自己十几岁的女儿从沙发上捞至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轻低语？
有哪位父亲在自己女儿换衣服时，不去回避，却待在女儿的房间？
你在我开始发育的时候，问过我的胸脯是否肿胀。
你逼我喝下甜过头的姜糖。
我从小到大所有的衣服，从里到外，全副是你亲自购买的。
你自己曾笑言：“你身上哪个细胞不是我照看出来的？”
你犹是笑言：“我是你父亲。”
方也俞，我恨你！恨你爱我！恨你对我如此无微不至！恨你的虚伪！恨你的装糊涂！恨……你闯入我的生命！
18岁时，我离你而去，我几乎整个人被掏空。
那时，我还依旧不明白，那就是爱呀！
后来，你又出现了，将我拉至你怀里，暖暖的笑，轻轻的刮我面颊，温柔的说：“想离开我？可没那么容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那时，我即将毕业，你将我藏在一件小小公寓里，那是我所仅有为数不多的甜蜜日子。
我们那时才像真正的情侣一般过着平淡却又幸福的时光。
我在那些泡沫时光里明白了爱。
多傻！知道怎么明白的么？有人说我是你的情妇，她们想羞辱我，而我却恍然大悟，多傻！
可是，我明白后还没有告诉你，你就离开了，离开去了纽约。
为什么要去纽约？
我的事业在那儿。你是这样回答的。
这对你很重要，我是明白的。所以，即使我是那样的思念你，我也抑制住狂思，等待你，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只有你能给出的答案。
方也俞，我爱你！
“小月！小月……”
是方也俞么？
“小月！小月，快醒醒！”
真的是方也俞！方也俞，我马上就醒过来，你别急！我一定会醒过来的，等我呀！
“老方，你别急！她只是晕了过去，白天又没怎么进食，血糖过低，待会儿就会醒的。没关系的。”
“华生，我是不是做错了！如今成了这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看见小月几次受伤，我到底都干了什么？”
“老方，你是为她好，以后她会明白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只要能够等，就一定会有转机的。在此之前，你不可气馁！”
“我想将小月放在身边。”
“莫要心软做傻事，她一定会有所察觉的。到时侯更难办了。”
“以前……”
“老方，你对小月身上实在太感情用事，完全不知理智为何物。以前，她小，没有那个智慧，没那个能力。可现在，你觉得以她这样敏感的性格，这件事能瞒多久？到时侯，她会怎么做几乎不消猜测。”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老方，老天爷对谁都公平。你年轻时风流不羁，这会儿就是你的孽帐。”
“可否对我宽容些？”
“佛对世人皆是宽容，平等的。你觉得不宽容那只是你贪欲过多罢了。”
“你出去念经，我还要在这儿陪伴小月。”
脚步声，紧接着是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