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同场作戏
桐月只带了一个伙计入城,荷月则带着柳栖白到别处躲避。毕竟明州城是他们的地盘,只要别被秦总管的人发现就好。
马车缓缓驶入明州城,才离开短短数月,这个城市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街道整洁干净,行人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市井繁华喧闹。大街上时不时地有官差衙役巡逻,街上的小商小贩们不但不躲避,反而有胆大的上前搭话。
桐月见此情形,不禁觉得与有荣焉。同时,她又暗暗发誓,万万不可因为她们姐妹而影响了江星月的仕途,毕竟,她数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施展自己的的抱负,她这才刚刚起步呢。
马车行得不快,桐月在路上又把她和柳栖白商量的对策默默演习一遍,甚至连动作神态都顾虑到了。
她演习了两遍,马车也到了府衙的后堂。马车停在门口,桐月慢慢下了车,站在门口,让门子去通报,趁着这个功夫,她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缓解自己的紧张。
片时之后,门子跑了出来,恭敬地说道:“小姐,老爷正在后堂等着您呢。”说完,他又善意地提醒道:“老爷看上去极不高兴。”
桐月冲他笑了笑,便进去了。
她一走入院子,便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气。院子里站满了两排彪悍的侍卫。
大厅里传来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声。
桐月微微低了头,缓缓走进去,里面有一个身材精瘦、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她一见里面有外人在,立即做出要告退的模样。
江星月一看到,怒声高喝道:“躲什么躲,还不赶紧进来见过秦主管。”
桐月只好一脸惶恐地走进去,垂首站立一旁。
江星月对桐月怒目而视,手指着她问秦主管道:“秦主管,这位就是我的妻妹,你看冲撞贵府的人是不是她?若真是她,我立即命人拿下她,解上京城,听凭公子发落。”
秦主管那双精光闪烁的三角眼略略扫视了桐月一眼,笑着摇头:“不,不是她。”他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我听说江大人的妻妹好像不止这一位。”
江星月点头承认:“的确,我还有两个小姨子,我现在就让她们进来。”她接着命人去传梅月进来。
秦主管微微冷笑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江大人无须如此麻烦,打伤秦府侍卫的是一个叫荷月的姑娘,身材比这位姑娘高大健壮。大人只须传她来问话便是。”
江星月一听是荷月,便高声骂道:“原来她又闯祸了。”随即大声命令侍卫:“去,把荷月给我带过来。——多带些人去,别让她跑了。”
桐月先前是一脸惊诧懵懂,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她趋着小步上前,一脸紧张地问江星月:“姐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让人捉拿五妹?”
江星月不听她说话还好,一听更加来气,手指着她责问道:“你还问为我什么?我正要问你呢?我明明跟你说过,荷月年纪小,性格莽撞,不让你带她去京城,你偏偏不听,这次倒好,你竟让她招惹到了秦公子头上,你们不要命,我还要我头上这顶乌纱帽呢!我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得了恩相赏识,得了这个官职,你们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桐月吓得面如土色,急声辩解:“我们此次了京城就一直好好贩货,姐夫吩咐让送给秦府的礼物我也送到了,我自认无过错,何来招惹秦公子一说?”
秦主管一直冷眼旁观,他本来视桐月为无物,此时见她还挺伶牙俐齿,便再次冷笑着说道:“姑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有人告发你们姐妹私自带犯人出京,我们公子带人前去追赶,你妹妹接连杀了我相府十几个侍卫,甚至重伤我们公子。我劝姑娘好自为之,赶紧说出你妹妹和犯人的下落,我们老爷和公子或许看在江大人的薄面上会从轻发落,否则……哼哼。”
桐月抬眼直直地望着秦主管,一脸的无畏:“请问秦主管,你说我们姐妹带犯人出京,请问人证物证呢?有谁看见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你们这一路追踪,怎么就没找到人呢?你不能空口无凭地诬陷我们。我妹妹是说她杀了几个人,可是那都是要抢劫我们财物的江洋大盗,根本不是秦府的侍卫。”
江星月连忙插话道:“你们途中又遇到大盗吗?”
秦主管并没有跟着桐月的话走,他死死地盯着桐月的眼睛,又沉声问道:“你们可能不认识秦府的侍卫,那我们公子呢?我们公子难道也是江洋大盗?”
桐月微微一笑,“追杀我妹妹的那个人长得是像秦公子,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冒充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然后往脸上一戴,笑吟吟地说道:“主管请看,若有人戴上这样的面具,仓促之间,一个不熟的人能分得清是真是假吗?”
秦主管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胡搅蛮缠的功夫绝对是一流。事情很明显,秦府的人根本没抓到柳栖白,他们就没有证据说她们私带罪犯出城。若说他们打伤侍卫,她们又一口咬定是强盗。但理讲不过没问题,他们秦家的人也不需要讲太多理。
因此,秦主管话也不多说了,只淡淡地看着江星月,意思是你看着办吧。
江星月是一脸为难,秦主管仍旧一言不发,无声地压迫着江星月。
江星月闭目沉吟良久,最后一顿足,最后说道:“秦主管,我这就回去让人把我嫌犯带进来,请主管带走,听凭秦公子任意发落。只是柳栖白这个人……本官不敢夸下海口是否能找到,毕竟,谁也没亲眼看到他进入明州境内。”
秦主管用手捋着胡须,微笑不语。
江星月的话音一落,只听得屏风背后一阵异动。众人不由得一怔,一齐朝屏风处望去。
就见端月满脸泪痕地跑出来,上前扯着江星月的衣袖大哭道:“老爷,我五妹究竟犯了何错,老爷竟要拿她?”
江星月又急又恼,拼命推开她,端月往地上一跌,仍然大声哭求不止:“我妹妹可是个女孩,她能有多大能耐,能去最杀人?你们凭什么去拿她了。她要是见了官,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以后还怎么嫁人?我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回家去见我伯父伯母。”
桐月也上去抱着姐姐,一脸的哀伤难过。
江星月见她如此没有仪态,不觉一脸尴尬地看向秦主管,秦主管早就听说过江大人的夫人是个村姑出身,素来上不得台面,京城的官夫人们极少见到她的面。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一个堂堂的知府夫人当着外人的面竟如此撒泼无状。
江星月让下人扶夫人进去,谁知,端月竟然撒泼不起。江星月恼羞成怒,厉声警告道:“林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早忍你很久了,你看你,妇德不修、仪容不整倒还罢了,你再看看你的妹妹干的好事,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官也别做,还是跟你回家种田去吧。”她越说越怒,越说越恨,最后一发狠道:“来人,拿笔墨来,我要写休书休了这林氏!”
这下,不但江家下人愣住了,连秦主管也愣住了。
江星月并不是发气话,而是真的要写休书。
秦主管赶紧劝了几句,谁知,江星月却执意要写休书。
端月先前还在撒泼胡闹,此时见夫君真动真格的,也吓坏了。
恰好这时,奶娘和丫环抱着两个孩子也赶来了。两个孩子一起扑上去,各抱住父亲的腿,哭着恳求不要休了娘亲。奶娘也劝,丫环也跟着劝,江家上下乱成一团。
然而,江星月铁了心要休了夫人,她再命下人去拿来笔墨,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当着众人的面写了休书。
端月见丈夫真的写了休书,大叫一声,当下便昏了过去。桐月等人一面叫着一面把人抬进内室。
秦总管看着这副乱状,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江星月一脸歉意地道:“本府家门不幸。让先生见笑了。”
秦主管微微笑了笑,泛泛安慰了江星月几句,留下一句:“改日再来叨扰。”便飘然而去。
江星月将其送到一门外,才快步回来。秦主管刚走,江星月就回府衙,立即下了海捕文书,要捉拿林荷月归案。同时,她还让府里的师爷悄悄地拜访秦主管,先献上一份厚礼,然后又将前几次缴获的倭寇的倭刀兵器以几十个俘虏献上去。
秦主管自是喜出望外,这倭寇可是当今皇上的癣疥之患,若是把此功安在公子头上,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家老爷正愁没有借口让自家儿子升官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秦主管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将事情经过一一向秦世容禀明,并献上了倭寇俘虏和若干战利品。秦家父子一番商议后,巧妙地把此功安在了秦世容头上。皇上果然龙颜大悦,秦相趁机擢升了秦世容的品级。秦世容因为此事倒也没有再责难江星月,至于柳栖白的事,他只派人暗暗查访,也没敢再大肆搜捕。而逮捕荷月的事,本就是一个过场。况且,她们姐妹如今姓名籍贯都改了。现在的荷月姓何,是明州附近山中一个猎户的独生子。而桐月则更为吴姓,是近海一个渔家女,梅月还是她妹妹,她们有一个弟弟但是失踪在外。
事情暂时算是尘埃落定,桐月有些惋惜地对江星月道:“此事到底还是连累你了。”
江星月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其实我知道了柳家的事也想帮他,只是鞭长莫及,不知如何相帮。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而且,”江星月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将来要扳倒秦家父子,柳栖白也是不可或缺的。”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江星月没有透漏太多,桐月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那么我姐的休书又是怎么回事?”
江星月默然一会儿,苦涩地笑笑:“我早想如此了,这算是给她留一条后路,正好借这次机会实施了。”
经过柳栖白的事,桐月初步认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也不敢说以后一定不会怎样。她只是默默地叹息,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