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叶翕音这十余日再没同叶清等众人说什么,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这般辛苦,自是在为外地那几间分号寻出路,众人便都默契地不去打扰。
直至大半月后的某日凌晨,天光未明,整个乌丰镇还处在将醒未醒的回笼酣梦之中。
自北部连绵不绝的长留山某处,突然爆发出一声旱天惊雷般巨大的炸响。
响声几乎惊动了大半个长留山脉,甚至整个东邯州都是一阵剧烈的震荡。
被长留山环抱于臂弯之中的乌丰城感觉尤为明显,几乎如筛米的簸箕般一阵剧烈颠颤,县城中许多民房,肉眼可见的,如多米诺骨牌般整排整排垮塌下去。
凄厉声,哀嚎声,哭天抢地的妇孺哭声,随着大地的震颤乍起,一时间整个乌丰县如赘人间炼狱。
叶翕音才入睡不久,几乎是被剧烈的震颤摇醒的,只是她还没彻底清醒,人就被拉了起来。
紧接着是一连串让她头晕目眩的动作,连外衫都来不及穿就被整只裹进锦被里,随后连人带被子一起被横着抱起,塞进了车轿。
等她再从被卷里钻出头的时候,已经身在景辰的车轿里。
被他连人带被子紧紧护在怀里,景辰一贯稳若玉山的倾世容颜,此刻少有地显出几分紧张。叶翕音甚至能清晰看到马灯摇晃下,他下巴的肌肉略微紧绷。
显然,此刻外面的情形不容乐观。
怀里抱着叶翕音,景辰的感官却一直放在车轿之外的动静上。耳听外面人潮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景辰扬声催促道:“不要走大路,抄近道,但要绕开狭巷!”
锦帘外赶车的卫小海,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刻来自四面八方突然涌入街巷的巨大人流的压力,回应的时候,声音也少有地透着紧张。
随着景辰命令出口,刚才还略显平稳的车轿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这显然是卫小海接受到了景辰的命令,全力驾驭马车疾奔,已经顾不得车里人的感受了。
景辰手臂收地更紧,牢牢将裹在锦被中的叶翕音护在胸前。
尽管车轿如狂风中的海上叶舟,颠簸的厉害,景辰却不知运了什么功夫,身子始终牢牢盘坐在座位上,仿若身下生了根。
这样一来,叶翕音颠簸的幅度无疑减轻了很多,饶是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叶翕音却仍感觉胃里翻腾的难受。
此刻,车轿外人潮的喧沸声越来越响,车轿的行驶速度也渐渐慢下来,显然,外面涌上街道的百姓越来越多。
大地还在不停地震颤,叶翕音甚至能听到旁边房屋垮塌时,粗壮的房梁断裂发出巨大的噼啪声。
突然,车外卫小海骂了声娘,车身剧烈晃了几下,像是有人在用力踩踏车辕,随后一阵细碎的“哗啦”声猛击在车身上。
景辰反应极快,在声音刚响起的一瞬,迅速抱着叶翕音转了个方向,将自己的背部调转向车窗,用身体为叶翕音挡住了车窗。
尽管景辰的车轿是用上好的老红柳木制作而成,结实堪比浇铜灌铁,然雕花的窗格却终究稍显脆弱,被飞溅而来的石子猛击,登时发出断裂的脆响。
紧接着,叶翕音清晰听见有石子砸进车厢内的声音,正是从景辰背后的车窗涌进来的。
叶翕音猜想这十有**是外面被震塌的房屋,又被余震甩出来的飞石。
她想伸手推开护住自己的这具胸膛,无奈手臂被紧紧包裹在被子里丝毫动弹不得,只得抬头望向景辰,焦急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石块砸中?”
景辰刚才为了护住她,把背部全无遮拦地调转向窗子,这样毫无防备最易受伤。
景辰低头,对上叶翕音慌乱中带着明显关切的清眸,唇角勾出安抚的笑:“我没事,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此时,车轿的颠簸状况也渐渐开始好转,奔跑的速度再次提上来。
车外的喧沸声越来越少,渐渐被甩在了后面,卫小海终于得空询问车内景辰二人的境况,并告知他们已经出了主城区,此刻位于城南,马上就赶到逍遥楼了。
城南是富人区,家家户户皆是深宅大院,房屋也格外坚固,自然不会像城中普通百姓居住的街巷那般混乱。
果然,不过片刻,车轿缓缓停下。
还没下车,叶翕音就听见车外姚湶急切的询问,另外还有许明渊和周瑞的声音。直至景辰抱着她从车轿内出来,众人面上才总算松了口气。
显然,这些人都在为景辰的安危紧张不已,却又没人敢出言阻拦,谁让主子亲自去接的人是人家媳妇呢。
面对这么任性的主子,做奴才的除了提心吊胆地陪在,还有别的选择么?
面对众人的担忧,景辰面色平静地抱着叶翕音往二楼的雅舍走。
众人见这情形,自是不好跟进去。周瑞很细心,第一个发现车轿雕花窗格被砸坏,询问卫小海缘由。被景辰抱在怀里的叶翕音,隐约把卫小海的答复听进耳中。
她这才知道,原来刚才路上那一阵突然而至的飞沙走石,是路边一整座屋子被震塌,恰好向着道路这边倒下来,而他们的车子正巧行驶到那垮塌的房屋跟前。
幸亏卫小海会功夫,借力猛踩车辕,起身飞起一脚,硬生生踢开了迎头砸下的巨大房梁。若是换做普通车夫,恐怕他们一行人此刻早已做了那根房梁下的人肉烧饼。
不过卫小海性情开朗,虽然当时情形惊险万分,却被他讲述的轻描淡写,饶是如此,叶翕音仍听得心惊肉跳。
幸亏有景辰赶来接她,若换做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出得城来。
抱着叶翕音走进内室,景辰顺带踢上房门。
所有的嘈杂之声都被关在了外面,紫玉雕的香炉中丝丝袅袅淡蓝色香雾细细吞吐,撒了满室的宁和静谧,仿若与世隔绝的桃源福地。
将叶翕音轻轻放在绿檀架子床上,景辰小心翼翼把她从裹着的锦被里剥出来。仔细查看过她周身,见并无一丝受伤,景辰的面色才真正缓和下来。
将她柔软葱白的小手握在掌中,发觉她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景辰持起来放在唇边轻啄了一下,低笑:“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