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闵二人携带二童直奔出五里地,见身后并无追兵,这才放下心来,裴陵知道皇城中勾心斗角,比之战场杀伐凶险万份,必须先找到孔融与周仓再管其他闲事,便下马告辞道:“此处离洛阳已甚近,末民尚有其他事,这边告退!”
那闵贡目录激赏之色,拱手道:“今日与阁下共抗敌骑,实为快事,望他日有缘再见!”
裴陵闻言也微笑拱手,应道:“保重!”
闵贡身前的刘协无半点回应,竟如此薄情寡义,毫无人情味。
裴陵虽然感觉心中不快,却也未太在意,更不会表现出来,他略一拱手还礼,转身便要走,忽觉的袖角一紧,裴陵诧异低视,竟然是那懦弱的汉帝爬下马背而来,其面色讷讷,低头顺目,结巴道:“壮士何不与朕回宫?可授你官职富贵!”
裴陵心下略感安慰,在闵贡注视下,洒脱笑道:“末民却有急事,若是有幸,将来再沐陛下天颜,告退!”
汉帝闻言面色一暗,竟在怀中掏索一番,取出一物,递向裴陵,诚恳道:“壮士虽有救驾之恩,却无索报之意,朕心甚慰,此乃吾随身玉佩,随之多年,今赠予汝,若有难事或想为官,可直往宫内寻我!”
裴陵也不矫情,伸手接过,大略一看,竟是一枚巴掌大的和田玉佩,内为盘龙纹,外有纯金镶裹,却是稀世珍宝。他见汉帝面色凝重,心中一暖,将其塞入怀中,拱掌顿首,未在答话,横插过荒野冲官路让长而去!
那闵贡目视裴陵背影,目露敬佩之色道:“视名利如粪土,身手高强,却甘泯于众人,乃真豪杰!”
汉帝也目视良久,直到看不见裴陵,方回过头道:“那吾等便也上路罢!”
闵贡沉吟一番,道:“如此可将马匹丢弃,寻小路直奔洛阳,既近又安全!”
……
裴陵于官道上纵步飞奔,心中暗暗唏嘘,那陈留王虽然看上去聪明伶俐,却是个忘恩负义之徒;而那刘辨虽生于帝王家,性格却畏缩懦弱又胆小木讷,却偏又心善,有真性情!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放晴,早晨的朝阳飘洒而至,将裴陵积攒了一夜的潮晦之气尽皆驱散,管道旁早起耕作的农民见裴陵埋头狂奔,尽皆纳罕。
眼看宏伟的洛阳皇城门隐约可见,竟有数百骑自城门中呼啸而出,裴陵正瞎琢磨,没太在意,此时已是避之不及,不过他本来也无亏心之处,便收腿侧立于旁,待其通过!
骑兵前头有几名文官打扮之人,其中一人见裴陵身着亵.衣,大汗淋漓,有异常人,便挥鞭诘问道:“吾乃中军校尉袁绍,你可见过两名孩童?”
‘袁绍?!’裴陵心中一动,抬头望去,见这‘志大智小,色厉胆薄’的袁本初竟长有一副俊朗飘逸相貌,只是眼神略带狡狭。
旁边一骑扈见裴陵愣在那里,竟无反应,大为不耐,冷喝道:“喂,校尉问你话,发什么愣!”
裴陵闻言虎目一寒,便要发作,强抑心头怒火,才平复下来,拱手佯装紧张道:“方才确见二童子于东侧乡路上,与一官吏三人共乘一骑,离此不远,诸位速去可见!”
袁绍闻言面露欣喜,问道:“且将几人形貌描述出来,若是符合,便算你一功!”
裴陵略一颔首,将那汉少帝刘辨与陈留王刘协之相貌简略一述,又将闵贡面相也随口一提。
“没错,是了,走,随本校尉接驾!”袁绍大喜过望,不再理会裴陵,抖缰而出,数百骑呼啸而过!
尘土漫天,裴陵捂着鼻子,摇首不语,这袁绍刚说了裴陵有功,须臾就反悔变卦,实是言而无信之徒。
此时路上行人渐多,却多面露惶惶之色,应该是皇城内昨日血案摄人,零星的也有官兵手提佩刀,来回巡视。
裴陵怕惹不便,也不再疾步狂奔,好在此处离城门已是不远,便缓下步伐。
洛阳城雄伟宽大的城门已可见轮廓,裴陵一夜未睡,又滴水未进,此时不禁略感困乏,且口干舌燥,巧见路旁有间酒肆,起身便欲步入其中暂时歇息,却忽有一嫩童在身后喊他。
“壮士,壮士,且看这!”
裴陵愕然回首,顿感无语,只见汉帝与陈留王对坐于马车之上,身后袁绍等人皆俯首立于马上,见竟是裴陵,目中都露出诧异之色,
裴陵藏头露尾一路,本不想与之交际,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赶上了。
此时官民众人俱侧目看他,裴陵不敢懈怠,撩衣便要上前跪拜,那刘辨却翻身下车,凑于裴陵身前,虚拖其肘道:“壮士救命大恩,无需大礼!”
裴陵知道御前失礼,易遭人攻讦,便坚持施礼,起身道:“陛下知恩,末民感激不尽,只是陛下已离宫半日…”
“轰隆隆。”
说也奇怪,今日似乎全天下的兵马都动了起来,裴陵还未说完,官道尽头却万马齐鸣,轰天震地大军蔓延而来,众人惊望去,茫茫然数万铁骑戛然而止!
一身形壮硕,略有肥胖的骑将自骑阵中踱出,扯僵大喝道:“某乃西凉刺史董卓,尔等何人?”
“果真是董胖子!”裴陵听来将自报家门,,冷眼看去,可不正是黄乱之时差点遭张角围杀的董卓董仲颖!
董卓又经几年戎马,面目已略为苍老,身材也圆肥走形,当年魁梧盎然,英姿飒爽之感已剩无多,看其身架、面相只觉如一豪奢富胖,但其目内暴戾之气却犹胜以往,与其对视便如置身尸山血海,令人心悚。”
裴陵看向董卓握着缰绳的双手,掌侧老茧粗厚,虬筋暴凸,抓握之状如雄鹰猎蛇,周身煞气逼人,功力必然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吾乃西凉刺史董卓,尔等何人!?”董卓见众人无语,便又喝问一遍!毫无边官入京自谦之色!
“此子竟已狂妄至斯!”裴陵见董卓气势咄咄,张狂跋扈,竟对御冕毫无尊敬顾忌之意,不由暗暗皱眉。
见众人尽被西凉铁骑骑士所迫,向来骄横跋扈,又爱出风头的袁绍昂然而出,手撩马鞭,叱问道:“来者何人,竟敢于御前大声呼喝!”
董卓丝毫不做理会,夹马向前几步,后脑勺正对着袁绍,戾声又道:“御前?天子何在!?”
袁绍见其对自己极尽蔑视,不禁暗自咬牙切齿,却一时不敢声张,董仲颖于西凉杀人盈野,岂是他这未见沙场的小雏儿可掠其锋芒的?
汉帝见这胖子虽面相憨态,口称天子,却一点恭勉之意都没有,呼喝皇帝如召刍狗,不由得面色蜡黄,浑身颤栗,不敢出声!
陈留王见状,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又来了,便挺胸站起,立于马车之上,喝道:“圣上就在此处,来将还不下马相迎!”
董卓见威势已尽显,便佯装大惊,滚鞍下马,口称“叩迎天子”顿首于左近。
那陈留王遮于刘辨身前,坦然受拜,不作躲避,良久,竟假带皇帝虚扶道:“将军且平身,先将将士安置,待明日再进宫面驾!”那汉帝刘辨自始至终,竟懦弱不敢言语。
裴陵抬首看向刘协,面露难言之色,暗暗寻思:‘这陈留王事事抢于皇帝之前,以皇帝口气示人,野心已露,可不知韬光养晦,却是志大才疏,否则后来何会倦惫之甚也?’
裴陵这边想的入神,便愣了一霎,董卓俯身行礼,却见皇帝御冕之后还有一面苍肌瘦之人坦然受礼,不禁勃然,抬首怒瞪道:“尔乃何人,竟敢腆立于皇帝身后,受本官之礼?”
身后茫茫西凉精骑见主帅怒叱,知其意欲立威,尽皆低声威吓!杀伐之音响彻洛阳城郊,将袁绍等从未上过战场的文官唬的心惊胆颤,面无人色!
裴陵闻言心中一惊,他在皇帝身侧受官员跪拜,确实也于礼不合,于是便微微一笑,欠身闪到一旁,俯首道:“某不过一乡间百姓,摄于大将军之威,一时唐突,望将军海涵!”
众人见裴陵面色如常,对答如清风拂面,毫无畏惧,不由皆交头接耳,暗暗纳罕。
董卓以为裴陵是皇帝信赖亲近之人,本欲借大军之威,将其吓的丑态百出,以提声势,怎知此人年纪虽青,却坦然受之,毫无惶恐不安之色,不由颇为惊诧。耳听的周围众人窃窃私语,又觉得面上火辣,心中恼羞成怒,脑子竟然一时搭错了弦,扬鞭向裴陵打去,怒喝道:“竖子无礼,讨打!”
裴陵躬身谦立于马车边缘,岂能想到董卓竟敢在御前当着文武百官鞭挞于他,危急时刻只得将头稍一后仰,右掌骤出,一把薅住马鞭,饶是他反应超人,却仍被鞭梢散毛撩中脸颊,瞬时间眼前一阵火燎,刺痛随后袭来!
众人见董卓御前失礼,尽皆哗然!
“你敢欺吾?”
裴陵戎马一世,岂是甘受辱之人,霎时间怒发冲冠,勃然大喝,手如钢钳紧抓马鞭!
董卓只觉一股巨力自马鞭上传来,竟把持不住,不由面色一阵煞白!
裴陵竟然动手,岂能罢休,一不做二不休,其沉腰侧跨,猛一用力,竟将毫无防备的董卓,硬生生被拽下马来!
“嘣!”
一声闷响传来,董卓肥胖的身躯,就如一摊腐肉一般剁于地面,脸部朝下,发出一阵闷响,竟如在人群之前,当众放了一个既臭又响的屁一般,如斯尴尬!
“呜呀呀呀呀!”董卓一骨碌坐起,一张胖脸不知是被摔得还是被气得,通红犹如猪肝一般,胡茬上还粘着昨晚刚被雷雨淋过,又混合了些许草液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