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庄大厅内,一黑色长袍老者一步踏出,跃出几丈,在木长天五六米之外站立。
此人六十多岁,满头白发,再加上长长的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此人乃是落霞山庄唯一的结丹期高手屈海蒙,此时,他的意外不比任何人少,尤其是看到那个不知来历的老头,登门踏户,全然不将落霞山庄放在眼中。
“阁下强闯落霞山庄,所为何事?”曲海蒙直白的问道。
木长天哈哈一笑:“二十多年未见,不认识老夫了吗?”
故人?
曲海蒙多看了几眼来人,饶是他记忆力不错,也依然没看出来这个一身强横实力,却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恕老夫眼拙,还真没下曾和老夫是故旧。”
“木长天总没忘记吧。”
纵然曲海蒙早已是沉淀一甲子的城府,凡事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境界,也还是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木然的楞了一下:“木长天。”他重复着这三个字。“二十年前,不知所踪,江湖曾有传言你练功身死坠下悬崖,尸骨无存。为何二十多年后,你重新出现,还来我这落霞山庄上门挑衅?”
屈海蒙如何都没想到,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木长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奔着他落霞山庄而来。
更让屈海蒙无法理解的是,此人的实力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的多。
没有实力作为底气,木长天也断然不敢独自一人,如此高调来这落霞山庄闹事。
“屈海蒙,你不用紧张。”木长天哈哈一笑:“我知道多年来,你一直在图谋将木家一口吞下。奈何我那个儿子,还算有点实力,让你无从下手。但今时不同往日,木家将有巨变,老夫今日特来告之一声,莫要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曲海蒙没听明白,更不清楚,此人突然出现所言木家将有巨变是什么意思。
足足思考了好一会,曲海蒙道:“既然木长天你亲自上门,老夫必然要给你个面子,落井下石之事落霞山庄断然干不出来。”
“曲海蒙,记住你今日所言,老夫哪怕归天了,曲海蒙你也妄想如愿将木家收于囊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后一面,就不说那些矫情之言了。曲海蒙,你好自为之。”木长天纵身而上,飞出落霞山庄。
落霞山庄的现任庄主,曲海蒙的儿子屈东贤,带着一众屈家人匆匆赶来,面有不忿:“爹,为何让他离去?”
曲海蒙瞪了一眼这个儿子:“一个元婴期高手,你用什么将他留下。”
屈东贤浑身一震,元婴,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木长天竟然是元婴期高手,这不可能。
“爹,这是真的吗?”屈东贤还是有点不信,元婴那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我说假话逗你这个四十多岁的儿子玩吗?”
屈东贤吓得一机灵,回避着曲海蒙冷厉的眼神,喃喃的道:“爹,既然他如此厉害,木家和落霞山庄又有曾经的恩恩怨怨,木长天为何只是提醒落霞山庄不要落井下石,而不是直接寻仇?以他元婴期的实力,踏平落霞山庄还不是易如反掌。”
“纵然他是元婴期的实力,但那也是逆天而行,强行透支生命为代价,用最极端的方式突破进入元婴期。他是个将死之人,活不久了。”曲海蒙眼神忽然变得落寞,当年他们两人齐名,就算作为对手,仇家,故人将逝,已经超过花甲之年的曲海蒙,忽然间有了那么点兔死狐悲的感慨;自己这一生在结丹期不得寸进,怕是到死也只能停留在这个境界。暮然回首,他奋斗了一生,还剩下什么?
良久之后,屈海蒙叹了一声:“可惜了,曾经也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还在纠结着木家巨变这四个字的屈东贤,没怎么理会这个父亲的喜怒无常,以及他看不太懂的伤春悲秋:“爹,刚才木长天说木家巨变是什么意思?”
屈海蒙慢慢往回走,走到门槛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二话没说,猛然转身,望着木长天刚才离去的方向:“难道……”
“爹,难道什么?”
没有理会儿子的问题,屈海蒙苦笑一声:“木长天啊木长天,二十年的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
一个月没回来,破旧的屋子前长满了荒草。
地里的蔬菜瓜果荒废了,烂在枝头田地。
没有去瞧一眼曾经亲手伺候的蔬菜庄家,木长天推开屋门。
还是熟悉的样子,没多大变化。
他扫了一眼几乎家徒四壁的房间,没有让他愿意拿走的东西,值钱的也没有。
就那么木讷的看了一会,返身走出屋子。
没有锁门,钥匙也丢在屋里没去拿。
木长天没有离开,木头一般站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木清风从那边的山路上走来,目不斜视,自然发现不了这个爷爷身上的变化。
还是那生硬的语气,不耐烦的骂骂咧咧:“我还以为死在朝天宗,也好哪天我去上坟。”
木长天转身面向孙子,不再是之前持续了二十年的沉默和任打任骂:“清风,爷爷要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记得吃饭,记得照顾好自己。”
木清风一声冷笑:“走就走吧,还说什么,打什么招呼?二十年都不怎么说话,到最后要走了开口了?找到住处了,找到归宿了?是哪里?躺进棺材吗?真好,躺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用管,真好。木长天,真好,走吧,反正这二十多年,你就是这样,沉默是逃避,如今死也是逃避。真希望黄泉路上见到你那个死不瞑目的小儿子,你还能笑着对他说,你这个当爹的问心无愧。”
这二十年来,木清风何尝不想和这个爷爷和和睦睦,让他尽享天伦之乐,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绝望,木清风不在乎了。
或许,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注定不在乎了。
当大伯木远图亲手重伤了爷爷,杀了自己父母,上位木家家主之后,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七岁那年,他知道了真相,他要学武功,他要报仇。
可是爷爷不肯,说什么也不肯教自己一招半式。
好吧,自己不学,那你这个当爹的去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儿子。
爷爷不去,没本事,没能力,眼看着自己那个好儿子将木家搞得乌烟瘴气,祸乱江湖,当爷爷的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干,种庄稼,卖菜,赚钱。
还假惺惺的逢年过节去父母坟上祭奠他们,我呸,恶心。
现在要走了,逃避了二十多年,累了?真高尚,留下这个不会一招半式的废物孙子,面对杀父之仇,仰天哀嚎,日日祈祷老天爷发慈悲,赏个雷灭了木远图吗?
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木清风真想了结了这个白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家伙。
配当爷爷吗?配当个父亲吗?配当个人吗?
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木长天没解释,最后喊了一声自己亲自给他取的名字:“清风……”
木清风什么都没说,走进屋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木长天望着大门的方向,踟蹰了好一会,这才转身,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