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年,有大臣隐晦提醒强帝,该提一提赋税啦,两年的修生养息,臣民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竟然都差不多恢复到战乱前的七八成,这个怎么也要把赋税提到三成才正常啊。
强帝也早不是两年前的新帝,在这个位子上时间久了,看得多了性子也磨了许多,对于不感兴趣的事,他直接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盯着科举去了,如今每年一次科举,人才多的跟出鱼塘一样,累人又喜人。
首辅示意大臣先不要提,一个不高兴皇上不提拔世家子怎么办,没看这科举去年挑出来的人就七成来自民间?
又过了两年,又有人提这事,强帝瞧了人一眼,道:“你家饭不够吃了?嗯,朕想起来了,大臣俸禄是低了些,来啊,往后所有大臣俸禄往上提两成。”
顿时,群臣欢呼“皇上圣明”,再不提赋税的事。
直到十年后,四海升平,鱼米多的哪怕一层赋税,国库也要装不下了,于是再度引来了关外的胡人觊觎,时隔十年,再次有了战乱,百姓自愿参军无数,自愿上交四层粮食,有些地方的人还非要把身家全交了。
不得已,强帝下了召令,赋税加到二成,平乱后恢复原样,每户出壮丁不得多于一个,每郡县出人不得多于一千,毕竟朝廷还是养着兵马的,不能让他们白吃粮食不是?
强帝加赋税时,心想,我加赋税了啊,跟之前那个上位不到半年的皇帝我便宜王兄一样加了哦,你们是不是就很生气,不想参军,心生怨怼,不要朕增加军费,朕可以多省点钱做私房了?
结果却是百姓们又嚎了一次,嚎的是为什么难得的表忠心机会皇上还要克扣,好多人家为了谁做壮丁出去参军而打架,打赢的才有资格。
这一出看的朝中大臣唏嘘不已,再看君威依旧不是太重的皇上,只庆幸当初的眼瞎,就是首辅都不曾想过活着的时候还能真的看到四海晏然,天下归心的场景,前半生都以为那只是书本里美好的词语罢了。
至今,那些曾经想利用强帝,想抓傀儡的大臣们都歇了心思,勾心斗角固然重要,但是面对不按常理出牌,还绝对强势,民意值满分还得加附加分的帝王,他们觉得当个听话的臣子挺好的,加了俸禄吃得饱穿的暖,还不用担心哪天国破家亡。
两年前占星师再次占卜,却道强帝的帝王星位置有所偏移,可能留在西旌时间不多了。
这些话强帝不在意,问明白自己离开西旌那天恰是和小傻子团聚之日,他就更加期待那天到来了,他甚至很快物色好齐王送来的质子来接替他的王位了。
继位前三年,继位后十年,他依旧孤身一人,后宫空虚,膝下无子,多少次群臣逼婚,多少回美人主动投怀,他都冷漠以对,说多了就来一句“你想挨打啊?你想被罢官吗?你想朕扔下王位远走天涯吗?”
他越是不在意,反而大臣们越在意,他们不得不相信占星师的话,因为这个国运之子说是太上皇遗落之子,实际上他的来历都只是推测,仿佛就是突然出现的,那么哪天突然离开也情有可原,如今只恨怎么强帝就那么异于常人呢?就不能多贪恋一把权势,多留恋一把红尘?只愿那天来的再晚些,只愿这个皇上能留在这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胡人之乱很快平息,但是后面上来的税负依旧是二成,强帝有些奇怪,还要下旨问一问,首辅拦下来,说另一成是百姓的孝心,皇上收了他们会更高兴。
强帝看底下其他人也都一脸坚定,有点闷闷不乐,道:“一成国库快放不下了,再来一成给朕吃,又要成超级大饭桶么?”
群臣:不!皇上,只花了十年就有这样盛世的您还是一个饭桶的话,那么过往几十年,非但没有让国家强盛起来,还让国家陷于战乱之中的我们简直是饭桶都不如。
西旌四海晏清后的某一天,朝臣们看着形单影只还特别骄傲的强帝,忽然心生恻隐,他们跟强帝道:“皇上,若是臣等记得不错,娘娘到今年三十了,是不是应该大办一下?”
强帝愣了下,低头捏了捏那个保存了十几年的泥人,还是栩栩如生,还是她少年时的模样,婴儿肥还没下去,也不知如今的她什么样子了。
强帝抬头看了看底下对自己恭敬甚至仰慕的群臣,突然有了点明白了当年太上皇在他耳边念叨的哪句话“都是你的子民”的意思,他们都仰仗他的鼻息存活的。
“允。”
一场没有主角的大宴,众人也热热闹闹陪着强帝喝酒说祝语,对着强帝旁边空出来的皇后的位子拜了又拜,期盼她早日归来,早日不让他们的帝王孤单。
大宴最后,一直冷心冷情,长相俊美却十几年再未对谁笑过,凡事对则赏,错则罚的强帝,站了起来,对着准备告退的群臣,双手和揖,弯腰深深拜了下去。
众人一下子哭了,仿佛都感应到了什么,也不回家了,都坐在大宴的宫殿里等着,果然天将亮时,内殿传来伺候的宫女太监的哭声:“皇上不见了,我们一直盯着的,眼都不敢眨的,突然就不见了,皇上走了,不要我们了,呜呜”
群臣再次大哭起来,他们再次拥立了强帝属意的齐王质子为帝,却怎么都不肯给强帝举办什么离世仪式,建好的皇陵也不开,新帝也顺应民意尊了强帝为太上皇,永远的太上皇。
仿佛这样,或许有一天,那个冷心冷情的大傻子还会凭空出现一样。
强帝离开那天,有人去问如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要钓鱼的太上皇,道:“您觉得强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抓着没有饵的鱼竿也钓得正儿八经的太上皇,喝一口老参茶,抖抖脚上的雪,道:“他大约是从天上来的,嘴里喊着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实际上视万物如刍狗,谁都是他要渡的劫。”
与此同时,客栈里的鱼大强突然睁开了眼,一转头,躺着的栯阳也歪过头,对着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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