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归平在家排行老三,长得又比两个哥哥受看些,再加上最会察言观色,拉帮结派,所以自小深受父母疼爱,又有两个有有权有势的哥哥作靠山,所以渐渐养成了骄纵横野的习惯,手下有一帮衬势的朋友,没有天下他怕的事,不敢行的路。因为他排行老三,所以道里面有一个外号,都尊称他叫“三爷”,小小年纪就能得此称谓,可见也属凡类了。
今天父亲遣他去接归依,谁知道他顽性不改,对于这位城里来的大哥哥又没有印象,只知道是大伯的儿子,一个大老板,哪里又能认出相貌来,所以等了不多时,见没有外来面生的人,早就不奈烦了,于是急匆匆拉了些乡里的朋友喝酒去了。一时喝醉了酒,才想起接人之事,害怕父亲责怪,骑了车又往回追,却翻倒在路旁沟里,破了头,悻悻的回来了。酒间归依知道了兄弟头上包扎的原因,很是过意不去,只说都怪自己办事不妥,要不然哪里会来的这些意外之事,当下端起酒杯,敬了归平一个酒,一口喝了,额角微微溢出汗来。
祖贺冷笑道:“活该这不争气的孽障白白落的这样!他大哥哥你快不必放在心上,以后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他有多少好处了。单看今天,他没把命送了就是祖宗修的好。”
那归平平日横惯了,又有酒壮胆,听父亲在哥哥面前这么数落自己,半点不留情面,心里酒劲上来,不由来了豪气,说:“爸爸也别小看了我,除去我们村不说,这四周八县的有谁不认识我三爷!”话还没落,只听“啪”的一声,父亲照他脸上就十一巴掌,训斥他道:“我打你个没有家教的孽瘴!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了,竟然敢在你大哥哥和你老子面前称什么三爷!”
归平挨了一嘴巴,知道自己说露了嘴,也不敢顶撞他老子,嘿嘿的坐在那里笑。归依于是劝他二叔说:“二叔快别这样!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是有勇气的很,再说现在社会治安也不比从前,有点胆识也是好的,至少出门在外总不至于吃亏。再说了,我初来乍到,以后有用得着三弟的地方也是有的。”
归平的面子挽了回来,大家于是又喝酒吃菜,说些这里的人土风情,祖贺渐渐有了酒力,又是上了岁数的人,对晚辈也少了虚套,席间想起陈年老事,不由上了感情,对归平说道:“他大哥哥你就在这里住下,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看看丫头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呢。”
归依听了,知道二叔已经知道自己落魄之事,不由羞愧难当,看一眼女儿,本该有个好的前程,如今随着自己来到这穷山僻壤,受这
清寒之苦,谁知道日后又会怎样呢。想起自己曾经的辉煌,不想却经不住市场经济的洗札,无情淘汰,如今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的愚钝了。又想到妻子的离去,境况未可知,越想越伤感,终于掉下泪来,含泪对二叔说:“二叔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真是突然之间的事,以后就全靠二叔个婶子一家了。”
归依的二婶姓唐,叫唐春梨的,平时最好打报不平,喜欢帮衬东邻西舍的,如今见自家侄子这样说,早就一腔热气腾腾的按奈不住,流泪说:“大侄子快别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一时的运气罢了,何况人生在世,谁又没有个兴起衰落、三常四短的。依我看,你来住些日子也好,就全是为了散心,但终归是要回去的,又有他大伯作后盾,到时重新发达也不是什么难事!”看一眼坐在那里的小鸭,小小年纪就已长的出神入画,绝不是轻薄之人,心里一疼,伸手拉进怀里,嘴里说道:“人人都说电视里的演员美,依我看我们丫头肤白体香,是仙女也没法儿比的。”于是拿起筷来,只让小鸭吃菜。
小鸭见大人流泪,虽然年龄短,却也能够听出一二,心里虽然失落,但是始终不肯说话,见自己的二奶奶劝自己吃饭,于是就接过筷子吃起来,只把乡村菜蔬夹来往嘴里送,那些肉鱼连看也不看一眼。倒是一旁的归平不时左顾右盼,不时瞧着盘里的鸡肉张望,只是不敢动筷吃一半点。
很快酒饭完毕,二婶撤了酒席,重新上茶,大家又坐着喝水闲聊。言谈中归依知道,原来祖贺还有个单身的大哥,叫田祖荫的,以前包了村里的水库养鱼,后来得了癌症去世,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留下的家业也都给了田祖贺了。又说到小鸭上学之事,祖贺说:“我们村自古就与外界不通,如今虽说好了些,但比不得乡里来的便宜,所以孩子上小学都是在村中祠堂旁的院子里读的,统共几十个孩子,还要算上山里牧民的子女,所以乡里派了三个老师,有一个还是我们村的。虽然条件落后些,但是老师倒是很尽心,从我们村出来的孩子到乡里念中学,成绩都是一流的。如今丫头比不得在城里,但是也绝不能荒费了学业,是不能在家里呆着的,过几天我去和校长说一声,就让丫头先去那里吧,不过也就是寄读。”见归依不说话,又说,“以前你来家时都是去乡里念的书,但那时日子穷,孩子又多不值钱,由你们去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计划生育紧了,家家看着一个孩子,所以也都希罕了,谁还放心让孩子走那么远的路?何况丫头又是个女孩儿,城里蜜罐里娇养大了的,首先我和你二婶就不放心。你要是
想让她到外边去上呢,干脆我和你大哥说去,就到县里找个学校,条件肯定更好些,总之就看你的主意了。”
归依听了,连忙说道:“就依二叔的意思办吧。孩子太小,自小又没离开她妈妈,当初上学前班也是没去成呢:总是不肯见生人,只是恐怕她刚来,未必就去。”又问女儿,谁知这次小丫竟然点头同意了。
孩子的事定下来,大人松了一口气,都放了心,于是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夜深了,小鸭半睁着眼睛要睡的样子,于是归依站起身来抱起女儿告别回家了。
第二天归依刚醒,小鸭因为昨晚熬了眼,还躺在床上沉睡,外面听到了敲门声。归依心想肯定是二叔家来人了,于是赶紧出来开门,却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汉子站在外边,认不出是谁。那汉子见归依开了门,一边将一篮子蔬菜递给归一,一边说:“兄弟昨天回来我就听说了,可惜赶集晚了,来家天大黑,也就没过来看望兄弟。”
归依愣愣的不知是谁,又听汉子介绍,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东墙的邻居,于是连忙让进屋里,倒茶敬水,聊了一会儿。言谈中知道这个邻居叫张俊山,解放前随父亲迁来的这里,如今单门独户,妻子早亡,膝下有一个儿子及一个女儿,儿子早早下学在家,女儿和小鸭一般大小,现在村里小学念书。
俊山头次登门,一是为了拜访新来的邻居,二来是为了告诉归依,听说自己的女儿也和归依的一般大小,叫兰兰,想到孩子上学是头等大事,恐怕归依刚来难免处在难里,就对归依说可以让小鸭和兰兰一起作伴上学。归依听了自然高兴,想来女儿有了伴自然会适应快些,于是当下商量,明天让二叔去学校打好招乎,后天就正式去学校。
送走了邻居俊山,归依急忙赶到二叔家,此时祖贺正吃早饭,于是坐下等了一会儿,就把俊山来访、小鸭上学的事说了。祖贺也顾不得吃饱,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也不必总放在心上。原本想上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二婶昨晚你走了还只淌眼泪,只说丫头雪一样的人,现在来到这里难免吃苦,还被我骂了呢。既然这样,我这就去学校里和校长说说,什么大不了的事!”
归依的二婶唐春梨从里屋听见了,一步迈出来,只穿件睡衣,叮嘱自己的男人说:“那你就快去吧,他大哥哥又怎么能办这些琐碎的事。我也让小三去趟乡里,总是第一天上学,买些书本的必不可少,顺便也给丫头买些可吃的点心,看那孩子招人疼的样儿,我是一天都安心不了!”
归依心里感激,嘴里又说不出来,看他二叔抬腿走了,心里惦记女儿还没有睡醒,也就和二婶打个
招乎,急急回家了。
归一来到家里一看,原来丫头早就醒了,一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女孩子与女儿坐在桌旁,正喝稀粥呢。一问才知道是俊山的闺女名叫兰兰的,早早爸爸就遣她过来给小鸭送吃的的,还有四个熟鸡蛋。看小鸭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归依知道小孩子天生喜联络,很快女儿有了朋友,心里也很高兴。
一会儿祖贺来了,说道:“只管去吧,都说妥了。”归依心里更加放心,于是拿出当初去法国带来的香烟,递给祖贺一条,只说昨晚去的匆忙,竟然把这些害人之物给忘了。祖贺本来也就是个好烟之人,见了烟比见了他的祖宗还亲,一边伸手接了,一边说:“这个我就收着,只是你这孩子想的也太多了。你二叔我也就剩了这点爱好,现在年纪大了,也戒不了了,只是千万别和你二婶说。”爷两个会心哈哈一笑,归依送二叔走了,看看小鸭,心里一下也亮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