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宝剑递到她面前,赵云道:“小主公,拿着,一剑杀了我吧。”
那是一柄半米长的剑,宽度约是两指,剑锋呈现极其优美的笔直线条,而剑刃泛闪着那种毫无杂色的莹澈青光。无疑,这是一柄漂亮的剑,也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剑。
“此剑,名叫青釭,乃是那回长坂坡上杀敌时,从曹贼手中夺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你拿着它,杀了我,以我的鲜血来祭剑吧。”
“你、你说什么?”刘禅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并不敢去接那剑,她突然感觉到害怕,那种难以名状的怕,她甚至不敢看向赵云的脸。
畏惧的望着那柄剑,她往后倒退了两步,裙带被椅子绊住,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明明她才是赢的那个,可现在倒是她如此狼狈不堪。
赵云从匣子里拿出剑,提在手中。即便他病殃殃的,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死了,可不得不说,他握着剑时依旧气势逼人英姿俊秀。
一步,两步,三步,他朝刘禅走来。
若是先前,她定会以为赵云是要杀了她,但此刻,刘禅只觉得可笑,赵云竟然要逼迫她杀了他。
那把剑离她越来越近,最后递到了她的上,沉甸甸的,又重又冷。
“我不想要——”刘禅愤怒的喊了一声将剑丢开,旋即又被赵云按在了她小小的手掌之中。
赵云定定的凝望着她,青灰的面庞是十分痛苦的神色,他嘶哑着声音道:“小主公,是末将对不起你,但是有些原因,末将并不能说。”
眉心紧结着,刘禅妄图挣开他的手,那剑煞气太重,她不想握住,可惜的是,即便病的不成人形了,赵云的臂力还是大的惊人,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分毫。那双手,果真如马超说的那样,烫,烫的骇人,大约真的是发着高烧吧。热的手掌,冰的宝剑,刘禅一时又陷入了迷惘之中。
浓郁的草药气味喷薄在她脸上,赵云剧烈的呛咳着说道:“小主公,末将活了二十多年,却想不通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若不是还有承诺和约定尚未履行,末将怕是早早的便会自裁谢罪……从前,亏欠你良多,也没办法弥补,你既如此恨我,便一剑杀了我罢……也算偿还对你的那些欺辱……况且,与其病死,倒不如一剑了断,还能少些痛苦……”
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
刘禅愣愣的想,其实你真的想他死吗?
她没杀过人,也没有用过剑,她嘴上说的多狠心,实际行动也不过如此,无论对谁,都下不了狠手,顶多占点口头的便宜。她是恨赵云不错,恨他为虎作伥,恨他冷眼旁观,恨他背地里欺负阿斗,可这些事情,远远没有黄叙他们做的恶劣吧……但她对黄叙都能宽容对待,为何独独对赵云不行呢?
唇角浮上一抹悲苦的笑容,刘禅突然想明白,她恨赵云,是因为他名不副实,她对他曾有过期待,有过希冀。她将他当成了电视里,书里,或是游戏里那个忠贞不二忠肝义胆的赵云了。实际上,他做的许多事也不过是普通的恶人级别。
如果,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那么长久以来,他对她的欺辱,以及冷眼旁观,对她不管不问的行为,该如何惩罚呢?
“小主公……杀了末将罢……末将生不如死……”赵云抓住她的手,抖索着,断断续续的乞求道。
刘禅突然凑近了,几乎挨着赵云惨白热的两颊,她轻轻的道:“好。”
赵云空茫的瞳孔立时缩了一下,似极其意外,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站起身,半弓着腰,沙哑着嗓子,喘着气道:“你刺过来……我不会躲……”
这种时候,你还在算计我!刘禅握住剑柄也缓缓站起来,仰着脖子望着赵云的胸口,往左一点点,便是心脏的位置,只要轻轻的一刺,再稍稍用力缓缓一送,那么他必死无疑。
你定然赌我不会杀你?可我刘禅打赌从未输过!
定住心神,踏前两步,刘禅握着剑笔直的指着面前不过几步之遥的灰白身影。她的手由于第一次握剑正在瑟瑟发抖,她的双足也因为激动而木然的僵硬着,不能挪动。可这改变不了,她下定的决心,她已想好,该怎么做了——
眉毛稍扬,赵云缓缓阖上了眼睛。他也在赌,赌刘禅不敢刺那一剑,只要她动了恻隐之心,他从前所做的一切不好之事,便全都随风消散。
若是,刘禅真有勇气杀了他,那他也不亏,再也不必担心身上背负的重任以及厚担了。不过,他还是很有自信的认为,刘禅不会杀他的,那一剑刺不出去。
可偏偏,他赌错了,也猜错了,刘禅的那一剑,真的刺了出来——
只是,对着他的左肩。
“哧”的一声,利剑入骨,旋即,倏然拔出,霎时血流如注,鲜红色的液体噗噗的往外喷溅。
刘禅躲避不及,脸上却是带着铁锈气味的鲜血,有的甚至喷入了她的口鼻。
啐了一口,将口中的血水吐出来,刘禅丢下那柄宝剑,冷冷的道:“我不杀你,但是我送你一剑。若是,天让你活下来了,我不计前嫌。若是,天不让你活,你扛不住这一剑,那你的人命也别抵在我的头上。”
她转过身,整理好衣衫,推开了门。
一阵清风拂面,送来淡淡的花香,她沉沉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决定到府门前去等马超。她头也不回,甚至都不看一眼背后是何情况,便直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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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令赵云意外,也令赵云惊艳。
利剑入骨时的锥心疼痛,没有分散他的丝毫注意力,他那就那般痴迷的望着刘禅的眼睛,那双杏眼里一片决绝和冷厉。赵云突然,明白了军师欣赏她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确实是个实现霸业的最佳人选。不过,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真的能活下来吗?
“噗噗——”鲜血像一阵红雨喷散了一地,四处飞溅。肩上的那一剑,很深,很深,深到他立刻忍不住捂着伤口,仰倒在了地上。连日的高烧已让他力气消失殆尽,这锋利的一剑更是要了他命,疼的钻心,他抽搐着身子在地上滚动,冷汗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很快汗湿了灰白的褻衣,而那淋漓的血液便顺着湿气漫延了一地。
很快,他躺过的地方,已是血淋淋的一片,红的触目惊心。
一边发着高烧,一边还玩这么刺激的游戏,赵云勾着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无奈,脑袋开始迷迷糊糊的,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四肢也越来越沉重,他仿佛堕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的生命,似乎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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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差不多要三个小时。估算着时间,蹲坐在府门前的刘禅心中不免生出几许怅惘。这么久,赵云定然活不了吧?她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呢?
刘禅琢磨不透,也想不通,事情为何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这世道,难啊。
马超带着军师过来的时候,刘禅已经蹲了好一会儿,待他们来,脚都已经发麻了,一个没站稳险些便跌倒在地,还好马超眼明手快,迅速捞住了她。
刘禅暗想着,这大概就是英雄救美了。
朝军师拱拱手,诸葛亮微微点点头,却突然说了一句,“子龙这孩子不听话啊。前两日非要淋雨,说什么要冷静冷静,这下好,铁打的身体也生病了,还发高烧。哎,老臣先进去瞧瞧。”
刘禅应了声好,又想着赵云果真是个神经病,没病也要去折腾。
结果,刚走了下神,马超便要同诸葛亮一起进去。她连忙小跑着过去拉住马超的袖子低声道:“马超,你别去,跟我一起回去,这地方待着不舒服。”
马超一怔,喃喃道:“那子龙呢?他怎么办?”
刘禅万万不敢让他看见那副血淋淋的画面,只得含含糊糊的道:“不用管他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命大着呢,再说这不还有军师吗?你慌什么,走吧回去。”
马超蹲下来,摸摸她的脑袋,想了一想,点点头,薄唇一弯道:“聪明,回去。”
刘禅忍不住笑了,诸多思虑尽数抛在了脑后。只要这个智障还好好的活着,赵云什么的,关她鸟事。
长臂一伸,她已腾空被抱起,旋即放到了马上,一个瘦削却温暖坚实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背。吆喝一声,马鞭一扬,四处的风景便如幻灯片一般在倒放。
刘禅侧过脸,偷偷打量着马超,他在骑马的时候神情还是比较严肃的,一双潋滟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前方,两片如墨的剑眉深深蹙起,鼻梁挺直,薄唇紧紧抿着。秀美的五官此时,竟显得有些坚毅刚强。
鼻端是那种淡淡的汗味,不香不臭,令她安心,甚至觉得,这样的马超——苏炸了,难怪廖樱樱对他不能忘怀。
“马超,你的马上除了我还有谁也上来过?”刘禅冷不丁冒了一句,抿抿唇,她觉得目的性不够明确,“譬如廖樱樱呢?她有没有骑过你的马?”
马超手腕紧了紧,缰绳稍松,摇摇头:“没有。”
“嗯,不错不错。”刘禅表示很满意。
半晌后,马超突然出声:“等等,有一个。”
“谁?”刘禅如临大敌。
马超轻轻吐出两个字:“黄——叙。”
刘禅:“……”
不过说到黄叙,她又想起了廖樱樱,以及那句话,不知道她今晚会等到什么时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