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盛是陪着崔大掌柜一起回来的。
崔大掌柜年过半百,霍老太爷在世时,他便在铺子里当学徒,后来跟着霍老爷,一直做到无锡分号大掌柜。
听说崔大掌柜来了,霍柔风让人上了今春的明前,这还是她在尤家茶园里买来的,也就是鲁老爷找霍子兴要的那个。
崔大掌柜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阁楼,递给霍柔风:“在路边看到的,给九爷玩的。”
霍柔风眼睛顿时亮了,对采荷道:“快去用水养起来。”
这就是喜欢了。
崔大掌柜目光平和,有条不紊地纳入正题,他把当年洛阳杨家几次派人求见霍老爷的事说了,并道:“后来杨家请了媒人去杭州,本是想要提亲的,可惜走到半路,就在客栈里遇到咱们家回去报丧的人,唉,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因为当日杨家请的媒人是河南刘家的刘二爷,刘家和无锡李家是表亲,这件事便是从李家传出来的,无锡这边知道的人不少,杭州反倒是无人知晓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霍柔风恍然大悟:“林文盛带着杨公子在无锡城里走了一圈,便都以为他是洛阳杨家的人了?刚巧我们家孝期已过,他们认为杨公子是要来来来来,来提亲的?”
崔大掌柜点点头:“九爷聪颖,想来确实如此。”
呵呵,霍柔风笑了,这些人是眼瞎了吧,展怀那厮能当她的姐夫?
接着,她便又想起宋三爷来了,宋三爷不但亲自登门拜见她这个晚辈,而且还带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子侄,宋松和宋申的年纪,好像和展怀差不多大
你们就认定我姐要嫁个小丈夫?
霍柔风气得吃了一颗花生。
又过一天,展怀带着一桌酒席来到霍家庄子,同来的还有五六位无锡有名的女伎。
霍九没在庄子里,说是去泅水了。
展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把一群女伎扔下,便让霍家的小厮带路去了湖边。
因为他在庄子里住过,而且还由林文盛陪着去了城里,因此霍家庄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九爷的朋友,小厮二话没说,就把他带到了湖边。
展怀掏了一锭碎银打赏了小厮,自己则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湖面。
只见湖里被木桩子圈起了几亩地的湖面,停了一条船,七八个人脑袋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这些木桩子显然是从湖底用铁杵固定住的,铁杵之间再拉起铁丝网,不说别的,就是在三四亩的湖底打起这些铁杵和木桩子,就已经是个大工程了。
霍家之所以做这个,就是为了给霍小九泅水吧。
有钱人啊。
展怀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被父亲扔进海里的情景,有几分怀疑人生了。
接下来,他就更加怀疑人生了。
只见两个婆子把一个小孩从水里托起来,立刻便有小船上的粗壮妇人扔手接了过来,把那小孩抱到船上,接着,有递帕子的,有擦水的,有递汤的
展怀哈哈大笑,霍九泅水还有人侍候?
他小跑着过去,正想着游到小船上好生挖苦霍九几句,便看到又有两个人从水里上船,却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
霍九是和别人一起泅水的,不是只有几个婆子小厮?
展怀停下脚步,站在岸边向船上张望。船上的霍柔风也已经看到他了。
她想起来了,今天展怀要上门致谢,还要送酒席和歌舞的。
她差点忘了。
她站在船头冲着展怀招手,展家人都是擅长海战的,水性应该都很好吧。
展怀视力很好,他看到那个冲他招手的是霍九,哈哈一笑,脱了外袍和中衣,精赤着上身,一个猛子跃入湖中,月白的中衣在湖面上留下一个完美的弧线。
等他的头从水里冒出来时,已是百步之外。
霍柔风站在船头,惊喜地瞪大眼睛,对一旁的宋松和宋申道:“你们看,他水性真好。”
宋松忙问:“九弟,那人可是庄子里的?”
霍柔风笑道:“不是,他是展杨公子,我朋友。”
原来这位就是杨公子啊,洛阳杨家的人。
宋松和宋申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望向湖面,只见那位杨公子又已经不见了,湖面上归于平静。
“咦,人呢?他不会有事吧?”宋松急忙问道,今天他是第一次泅水,呛了几口,现在还心有余悸。
宋申也是心里一沉,虽说二伯和父亲都说这位杨公子来者不善,可是就这样出了事,对霍家和宋家都不好。
他连忙对船上的小厮们道:“几位还是下去看看吧,这位杨公子”
他的话音未落,船弦便晃了晃,接着,一个人从湖面下探出头来,冲着船上的人咧嘴一笑。
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水珠染上七彩光圈,亮晶晶明晃晃的,有些刺目。
霍柔风哈哈大笑,冲着展怀竖起大拇指:“有你的,这么宽的湖面,你两个猛子就游过来了,你是属鱼的吗?好厉害,你教教我,怎么能在水下憋这么久的?”
展怀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到霍柔风身边,笑嘻嘻地道:“行啊,三千两,我教你。”
宋松和宋申面面相觑,这位就是洛阳杨家的人?你是穷疯了吧。
可是霍柔风却一点也没恼:“好啊,三千两就三千两,你别忘了欠我的东西,你到杭州送东西时,我便把这三千两给你,绝不食言。”
说着,她冲着展怀伸出手来。
她的手很小,很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精雕细刻。
看着这只手,宋松的脸忽然红了,他侧过头看着水面上的粼粼碧波。
展怀却已经大咧咧地朝着那只小手上拍了一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到时别赖帐就行。”
霍柔风伸伸胳膊,抖落了肩上的披风,对展怀道:“现在就教我。”
说着,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湖里。
船上的婆子和小厮们全都吓了一跳,争先恐后地跟着跳进水里,刚才还平静的湖面上顿时就像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展怀瞠目,这霍小九,你还能更可笑一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