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节 轻敌(1 / 1)

李德向哈尔德伸手。哈尔德气昂昂地站到沙盘前,炫耀般摘下早上新配的眼镜擦拭了一下又重新戴上,开始移动沙盘上的兵力和标识。李德撑在沙盘上,肩胛骨高高耸起,眼光随哈尔德的小木‘棒’移动。将帅们挤在沙盘旁边,眼睛探向沙盘,像观赏斗蛐蛐一般。

哈尔德推推崭新的眼镜,利落得文绉绉的:“1942年夏季进攻的主要目标是占领高加索地区,为此,陆军南方集团军群集中了整个东线步兵兵力的一半和70%的装甲部队,还有第3、第4航空队,从两个方向展开迅猛攻势。”

哈尔德的小木‘棒’先指向顿河与伏尔加河下游:

“第一路是主攻。第1坦克军团和第2坦克军团担任尖刀,第6集团军、第17集团军和俄罗斯解放军随后跟进。进攻分两步进行:先扑向斯大林格勒,占领这座以斯大林命名的城市。”

哈尔德弯腰把写着斯大林格勒的红‘色’长条木片拣到手里,然后用木‘棒’划了条弧线:

“其后,由第6集团军担任顿河与伏尔加河下游的防御,其余部队沿伏尔加下游南下,抵达伏尔加入海口,然后沿里海继续南下,横扫里海东岸,直指巴库油田。”他说到兴起,使劲敲打了几下里海西岸的巴库,竟然把沙盘戳了个‘洞’。

哈尔德洋洋得意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扫到元首处时微微鞠躬,然后爬到沙盘上费力地拔去阿斯特拉罕,把手伸向车臣,踮起脚尖够了好几次,终于把格罗兹尼的标志够到手。轮到巴库时怎么也够不着,丽达急中生智,给他拿来一把冬天生炉子夹炭的火钳子。于是德军陆军总参谋长是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尊容:右手拿着指挥‘棒’,左手提着火钳子,一边讲解一边用火钳子拔去“攻占”的目标。他红宽边‘裤’线的马‘裤’上染上了一片煤灰,显然是火钳子噌到了崭新的马‘裤’。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得见哈尔德的木‘棒’敲打在沙盘上的声音:“与此同时,担任助攻的第二路由第11集团军为主要力量,从罗斯托夫绕到坚守在塔曼半岛德42军背后的苏军后面,歼灭苏47集团军,然后沿着黑海岸边进军,一直到巴统……”

哈尔德陶醉了,手里的指挥‘棒’一直滑向巴统。有人提醒他已经进入了土耳其境内。他如梦初醒般猛然爆发:“到那个时候,苏联黑海舰队失去了所有的基地。由于有土耳其海峡,它们连逃都没处逃,我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德军总参谋长重新闭上眼睛,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伸开‘鸡’爪般的五指做出抓的姿势。与此同时地上发出火钳子掉地的声音。

陆军总司令也伴绿‘色’来,德国和罗马尼亚运输船队就能通过黑海,为进军高加索的德军运送给养。哈,简直是送到了部队的口袋里。”

李德把陆军哼哈二将从梦境中唤醒:“怎样使用装甲部队?”

哈尔德洋洋得意地回答:“这还用问?当然是用包抄战术。我们已经屡试不爽了,这次哈尔科夫战役又得到了证明。”

“真是榆木脑袋。”李德望着站到后面的曼施坦因。他因为没接到会议地点改变的通知,今天下午才到达这里。他把曼氏叫到前面问道:“假如你是斯大林,你怎么办?”

曼施坦因睇了哈尔德一眼才回答:“如果我是斯大林,我决不会在一块石头上摔三个跟头。”

“弗拉索夫,你作为斯大林的爱将,你谈谈。”李德向他招手。俄罗斯解放军头子担心地看了眼哈尔德,期期艾艾地说:“我,斯大林,不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苏军在哈尔科夫的灾难是可以避免的,这场大祸主要是铁木辛格好大喜功造成的,好多苏军将领,比如朱可夫是持反对意见的。”

“朱可夫?朱可夫是谁?他能比得上库图佐夫吗?”哈尔德挖苦道。弗拉索夫知趣地退到后面去了。

哈尔德用火钳子拔掉新罗西尼亚、图阿普谢一直到巴统的红‘色’城市标志。由于手里的木片太多,一些彩‘色’木片重新掉到沙盘上。其中斯大林格勒的标识重新掉到了原来的地方。

李德眼光从沙盘上移开,投向窗外。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德国元首的思绪也飘浮到瓦蓝的天空中:德军的1942年夏季攻势计划是个英明伟大的战略计划。如果达成这些目标,苏联的南方方面军、北高加索方面军将被深远包围,外高加索方面军被切断退路,200万苏军不可避免地成为网中之鱼。尤其致命的是苏联失去了油田,庞大的苏军将无以为继,坦克、飞机和舰艇将成为一堆废铁。

李德回头观察每个人的脸‘色’,他深知这是一场巨大的赌博,赌注就是他与德国的命运。斯大林绝对不会放弃这些地方,因为失去斯大林格勒,苏联每月500万吨的航运中断,库班河的小麦和巴库的石油告磐,战争将难以为继,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但大家的心情截然不同。纳粹上台以后,德国在元首的领导下,消除了失业,洗刷了凡尔赛的耻辱,建立了社会保险制度,占领了大半个欧洲。特别是去年深秋希特勒在前线受伤后,大家发现元首变得更加理智了,及时调整了国内外一系列政策,攻下了圣彼得堡,征服了马尔他和埃及,几天前又取得了哈尔科夫会战的全胜。

对元首的决定难持异议的还有一层原因。俗话说,拿了别人的手短、吃了别人的嘴甜。元首是德奥边境的林茨人,那里的人以抠皮出名。元首原先也是铁公‘鸡’,德国在国外的间谍经常反水,原因是英美舍得‘花’钱,而德国抠抠摗摗的,像土财主一样。

但是去年大难不死后,元首似乎想通了,‘花’钱大手大脚起来。原先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搞‘女’人,吃喝嫖赌样样不沾,把自己当成神仙下凡。最让大家难受的是开会时他坐着大家站着,还不许大家‘抽’烟。有时一连开几个小时的会,别说大鱼大‘肉’,连四菜一汤都没有,只有打工仔吃的盒饭。害得戈林等人不愿意参加元首招集的会,就是参加也不愿意吃那里的“猪食。”

现在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过察则无朋”的道理了,将帅和下属们过生日,他达的礼钱最多。约德尔在上萨尔茨堡为修不起房子发愁,他大笔一挥,从《我的奋斗》稿费里给他借了一大笔钱,还不要利息,让约德尔夫‘妇’当场感‘激’得眼泪鼻涕一起淌。

今年以来,他还时常以开会为名游山玩水,联络感情。至于他和两个美‘女’助手的绯闻,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这样一来,大家觉得元首更加平易近人了,毕竟人有七情六‘欲’,何况是国家领导人。

国家领导人沾‘花’惹草只是小节问题。在**国家,更成了待遇问题。戈培尔换‘女’友如换衬衣。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战场上丢盔卸甲,情场上夜夜笙歌,据说最高纪录是每夜干了七个‘女’人,还有几个在威尼斯宫等待宠幸。

所以,大有都认为即将开始的夏季攻势,不过是元首的又一个丰功伟绩而已。他们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绷得紧紧的面皮下写着自信,自信到了渺视和无所谓的地步。

德军将领们骄傲地站立着,但从神态上可以发现一些人的脑子早已开了小差。陆军总司令布劳希契元帅微微颔首,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隆斯德元帅干脆闭目养神。

政治局委员中戈林在打瞌睡,戈培尔抬头望天,希姆莱与丽达低语,鲍曼在逗冉妮亚笑。只有施佩尔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因为届时俄国最大的油田将要易手。

李德的思绪回到会场上。他觉得目前有一种危险的倾向在滋长——轻敌。“士气可鼓而不可泄”。如果大家盲目自信,离吃亏不远了。

“大家发表意见。”李德说。发现冉妮亚还在与鲍曼哧哧笑着,他严厉地盯了她一眼。她像课堂上做小动作被老师扔过来一个粉笔头的小学生一样,止住笑掏出笔记本,摆出奋笔疾书的样子。

李德又一次督促大家。古德里安站起来了,他要求统一指挥两路坦克部队。他的潜台词已经是伸手要官了。

李德瞟了他一眼,感到心烦意‘乱’,他走向冉妮亚,把手伸进她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德国菲那斯香烟,示意给他点上。

在一些将领的张口结舌中,李德猛吸了一口。透过缕缕青烟,扫视过众将领捉‘摸’不定的脸,开口了:“首先我规定,今天的议题必须牢牢围绕夏季作战计划发表意见。古德里安,你接着说。”

古德里安想当坦克部队总指挥的打算落空,只得悻悻地表示没有意见。

“是吗?”元首双眼像探照灯一样扫视了一圈,在保卢斯的脸上锁定,‘挺’直身子提高了声音:“说说看,你怎么攻占斯大林格勒?”

保卢斯只得把腰板‘挺’成‘门’板:“报告元首,我只用三天就可以占领那座城市。”

约德尔奚落道:“保卢斯将军,你永远是那么傻呼呼的吗?”

满屋子发出各式各样的笑:希姆莱尖酸的笑,戈林爽朗的笑,戈培尔‘奸’笑,鲍曼皮笑‘肉’不笑,冉妮亚开心的笑,丽达银铃般的笑,哈尔德苦笑,里宾特洛甫讪笑。

元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等大家笑完了、笑够了以后,他出人意料地宣布:“很好。既然保卢斯有这么大的决心,向我们展示展示他‘精’湛的作战艺术吧。我宣布:举行图上演练。保卢斯为攻方,弗拉索夫为守方。”

屋子里嗡嗡声又起,李德解释:“夏季战役的结果事关帝国的命运,弗拉索夫作为获得列宁勋章和红旗勋章的苏军优秀将领,通过对搞演练,可以预先发现作战中的困难和问题,缩短战役进程,减少德军伤亡。开始吧。”

保卢斯和弗拉索夫都还未反应过来,李德示意大家让开沙盘。

保卢斯仍然采取稳扎稳打的进攻,一个月后才抵达顿河大弯曲部。李德望着沙盘上像蜗牛一般挪动的德军,终于怒不可遏,高声嚷嚷:“保卢斯将军,照你这个速度,你打算到冬天才到达大高加索山脉吧?”

保卢斯从沙盘上抬头:“可我的手下全是步兵呀元首。”

李德没了脾气,嚷嚷变成了呢喃:“就算步兵至少每天能行军30公里吧?照这样计算,你十天后可以抵达斯大林格勒。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下去,古德里安上。”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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