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情寄恨万千番,藕丝断,情难断,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德不再‘激’动,倒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恬淡感。像看破红尘的尼姑,如四大皆空的和尚。死本不足惜,谁都要走这条路。只是他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为之奋斗的一切有可能夭折。
他的手颤抖着伸进皮挎包里,掏出墨索里尼送的那枝“勃朗宁”袖珍手枪。年初,他与意大利首相在克里木严肃讨论过谁将死在前面,以及怎样的死法等问题。
死的话题是这样引出来的:墨索里尼来访的头一天他做了个梦,他梦见墨索里尼被意大利游击队在‘肉’钓上吊死,他自己则开枪自杀。七个月的今天,他要让苏联游击队‘逼’死了。
这只枪很小,全长才115毫米,六发装弹。他“咔嚓”一声将子弹顶入枪膛,迅速对准自己的脑‘门’。
李德的手下早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扑了上来,速度快得让李德回过神时,发现手枪已到了冉妮亚的手里了。李德用手打,用脚踹,肩膀和屁股全用上了,仍然被他们死死抱住。
车厢外的政治攻势还在继续:“……你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你是垄断资本家的走狗,你代表的是地主和大资本家以及所有没落阶级。德国人民即将推翻万恶的法西斯,连你的将军们也把你出卖了,因为他们认识到可恶的资本主义制度正在日薄西山、气息咽咽,而法西斯主义是资本主义灭亡前的疯狂阶段,因此束手就擒、向人民低头认罪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的将军们也把你出卖了”。这句话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李德牙齿咬得嘎嘎响,嘴里塞了两块生铁一般。他不再挣扎,前所未有的愤怒与绝望让他平静下来。
一个声音在心里呐喊:不!决不能这样死去,决不能束手待毙。他望着车厢,阵亡者的尸体堆积如山,伤者无数。大炮报废,子弹即将告磐,机枪的备用枪管也用完了。一句话:弹尽粮绝,即将全军覆没。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充斥着他们,巨大的恐惧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捆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他。鲍曼、冉妮亚和丽达自觉地围拢在李德身边,鲍曼把一枚手榴弹拧开盖子,塞到元首的手里。
“马丁,好样的。”李德由衷地赞叹不已。他把手指套进保险环里,只要轻轻一拉,几秒种后他们将与天地永存、与山河共荣了。
李德闭上了眼睛。往事如烟。梦幻般想起幸福的童年、轻狂的少年、在维也纳流‘浪’的青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出生入死,在斗争的艰苦岁月,想起1933年1月30日纳粹夺取政权的篝火晚会——成千上万只火把汇集成巨大的卐字,希特勒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
接下来是整整六年的‘激’情燃烧的岁月。纳粹接手时德国满目疮痍:6000万人口中有800万人失业。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国际地位上连个童养媳都不如,成为英法任意欺侮的对象。人家稍不高兴,就在一夜之间占领德国鲁尔工业区。
此后,以希特勒为首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带领全国人民实现经济腾飞,短短几年消灭了失业,重建了军队,收复莱茵兰,奥地利回归祖国怀抱,吞并了捷克,十天打败‘波’兰、一个月占领法兰西,建立了东至俄罗斯西部、北到挪威北部、西到法国大西洋西岸、南到北非的庞大帝国。
昨天的情景历历在目:自去年底以来,李德大胆改革,制订正确的政治经济军事方针政策,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斗严寒,战沙漠,屯兵马尔他,攻占圣彼得堡,饮马尼罗河,进军高加索。
李德一个‘激’灵:难道一切就要结束、德国的历史使命就要一江‘春’水向东流吗?他不甘心,实在不甘心,绝不能甘心。
他“忽”地站起来。周围人以为最后的时刻到了,争先恐后地喊口号:冉妮亚喊的是妈妈,鲍曼呼喊起盖尔达的名字,只有丽达与意识形态有关,她先高呼“俄罗斯万岁”后赶紧补充:“德意志万岁。”
听见那边游击队们也喊上话了:“希特勒先生,苏联人民是讲人道的。只要你‘交’出苏联的叛徒,下令德军全线停火,我们会确保你的人身安全的。如果你同意,请派人来谈判,我们保证谈判代表们的安全。”
李德茅塞顿开:他们要的是活的德国元首,而不是死的希特勒。不然,谁会下令德军停火呀。同理,他们恨之入骨的叛徒不会是冉妮亚,只能是丽达。正是由于丽达,为破坏苏联“红‘色’乐队”间谍网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德侧耳听听又躺下说:“别理他们,谈个屁。一会儿援军到了,老子包他们的饺子。”
那边似乎猜到了李德的想法,继续喊道:“请不要抱有幻想。我们开战三个小时了,你们的援军到了吗?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的司令部里有我们的人,也有对你恨得牙痒痒的人,他们已经把救援部队引向歧途了。再说了,这里是山间台地,前后的铁路桥都被我们炸掉了,所有的公路上都有苏联空降兵埋伏,你们‘插’翅难飞了,还是乖乖地认命吧。”
李德一听躺不住了,他火烧屁股似的蹦了起来:“‘操’他娘的,敌人不打自招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等出去后一定找那些卖国贼算账。”
“干什么,你——”与此同时一声枪响,冉妮亚举起丽达的胳膊,丽达的小手枪正冒着青烟。
丽达泪流满面:“他们冲我来的,我就是他们说的叛徒。我愿意用我的死换来大家的生。”
“笨蛋,蠢货,杂碎,娘们见识。”李德不知道骂什么好,只得命令冉妮亚看好她,并没收到她身上的武器,包括眉‘毛’夹。
外面乓乓乒乒枪声再起,车厢内用所剩无几的武器还击。海军副官从平板车上搜集了些机枪子弹,空军副官到前面车厢扫了一遍,找到了一些手榴弹。施‘蒙’特少将‘操’纵机枪,丽达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专心致志地用狙击步枪向外瞄准。
他气得在列车里连兜了几个圈子,自言自语道:“我们弹尽粮绝,形势险恶,看来只能险中求生了。”
大家静静地看着李德来回踱步,心里升腾起希望。他们一直跟随元首,多大的风‘浪’没见过?在拉多加湖的无名小高地,在克里木,在非洲,在马尔他,不都化险为夷了吗?眼前的急流险滩也定能渡过。
李德猛然停住脚步,在仅剩的卡尔梅克突击队员身上打转。卡尔梅克人上前一步正要发表豪言壮语,李德伸手止住:“他们恨死了叛徒。我得找个德国人。鲍斯特,你小子怕死不怕?”
强‘奸’犯感到奇耻大辱,有这么问话的吗?他猛地窜起来脚跟一碰。‘胸’脯一‘挺’,因‘激’动而唱起来:“不怕不怕啦——”
“好样的,你和我去会会那些个狗娘养的,找个机会摆平他们。呆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鲍曼制止无效,也就随他去了,除此并无良策。也许元首摇‘唇’鼓舌会说服那些游击队,毕竟他们在后方。假如德国元首有什么不测,他们也在劫难逃。
元首把‘女’秘书施罗德‘女’士叫到跟前,对天长叹了一声,在鲍曼的见证下含着眼泪向她口授遗书。尽管列车危如累卵,李德还是好奇地望了‘女’秘书一眼。可怜的‘女’秘书脸上新伤摞着旧伤,鼻孔和耳朵用棉‘花’塞着。为了听清元首的话,她只得扯掉棉‘花’,鲜血从耳朵上不断地渗出来。
元首站到打字机前,两眼看破厚重的铁墙凝视着远方,缓缓讲述道:“自1914年我作为一个志愿者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至今已经28年了。在这28年中,指导我的全部思想、行动和生活的,是我对人民的热爱和忠诚。正是对人民的热爱和忠诚给了我力量,让我作出最困难的决定……”
接下来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把发动战争的责任全部推到英法身上。他赞赏德国人民:
“我深深地感‘激’帝国英勇的人民。如我所想,他们从未放弃斗争,忠于伟大的革命理想。我还要感谢我们英勇的海陆空战士,他们为了德意志人民的最高理想,与布尔什维克和西方财阀浴血奋战。种子已经播下去了,一个崭新的德国,一个以德国为主导的欧洲联盟将屹立在世界……
为了德意志民族洗刷凡尔赛耻辱,为了民族振兴和腾飞,几十万优秀的海陆空德国儿‘女’喋血沙场,还有十几万无辜百姓死于野蛮空袭。他们虽然倒下了,但他们的‘精’神永存,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浇灌的自由之‘花’,必将开满德国乃至欧洲的山川和田野,必将在浴火里重生……”
说到这里,李德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周围人也陪着他哭。上天也似乎被感动了,下起了绵绵细雨。外面的枪声也停了。
在只有5页的遗嘱中,“人民”的字样出现了30处,平均每页出现6处。把德国和几乎整个欧洲人民无情拖入战争和杀戮的纳粹德国元首却不厌其烦地提到“人民”,俨然一位爱民如子的贤主明君。
不错,希特勒当政期间,不仅德国国民总产值200%增长,而且重要的是工人工资大幅度提高,广大工人还有带薪的国家规定度假时间。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也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问题是这些**者动不动把“人民”挂在嘴上,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民可以如此轻易地被独裁者代表。
古往今来此类现象绝非偶然。意大利大独裁者、国家法西斯党领袖墨索里尼也打着“人民”旗号攫取国家政权的,他掌控的法西斯党机关报即称为《意大利**》;中国封建社会的帝王则略显粗鲁地干脆称自己的人民为“子民”;把人民写在自己额头上的独裁者、暴君及“爱国者”应该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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