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于众人辗转反侧中悄然降临,黄昏时的阴霾隐匿了所有暖意透过,似临不临的雨与自然或人为的压抑气氛显得格外沉重。
今夜,终究是多事。
火光冲天,中间力拉崩倒之声,呼救声,奔走声,泼水声,杂乱一片。
待火渐渐停息时,原先名贵红木芝兰之室已化废墟一片,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于渐渐降临的春雨中有些粘稠难受,大大小小的伞由仆从撑着,伞下之人望着面前废墟,或悲或喜。
“怎么会……怎么会起火……”定北国公府的易老太君扶着一旁嬷嬷的手,双腿因震惊与突如其来的悲痛有些发软,口中不可置信的呢喃着,前几日还于自己面前欢笑伶俐的嫡孙怎的便葬身于这般大火之中,怎会……
苏染心里虽有惊愕在,然更多的是欢喜,她最爱与最恨之人的儿子,终于,不得所终,对于国公府世子之位的威胁终于没了。
“母亲莫悲,谨洛遭此不测,亦不是我等可预测防范的。”苏染一边心中欢喜着,一边缓缓上前安抚老太君。
老太君却依旧哀戚,对苏染道:“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你这主母是怎么做的,这火是怎么燃起的。”老太太情绪不禁有些激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易轩上前先苏染一步替老太太顺气,搀着易老太君,只怕一个不留神便昏了过去。
“是我督察不当,竟让这火燃的这样盛,母亲如何责罚都成,但莫伤了自己身子,夜已深,母亲还是回去歇息罢。”苏染瞥了一眼易轩,自是得应付易老太君。
“我的谨洛……洛哥儿……”老太太一边哀叹着,一边也因自己身子疲乏而回屋歇息。
危楼高耸处,二人伫立远眺。
迦影阁楼顶,陌晨与蝶影并肩而立,望着东南角那火光冲天的景象,陌晨负手而立,平静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波澜起伏。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易谨洛这人。”蝶影与其身旁淡淡道,国公府中谨洛葬身火海的诈死戏码便是由这二人所为。
“今夜起,定王府将多出一人,也是今夜,定北国公府与我,无半点联系。”双眼微眯注视着那火红一隅,淡漠的语气包含太多恨意。
“舅舅与外祖母是真心待你。”
“可他们依旧改不了那一纸诏书,如今,我倒什么也不怕了,我欠她一份安稳,少她一份安心,如今,可以给了。”谨洛偏头望着语滢,眸中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蝶影微微叹气,她知晓谨洛的性子,只道:“可怜外祖母了。”
是啊,那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突经丧孙之痛,应当也会苍老许多罢,然而世间的事又有几件是可以掌控得了的……
“她还有谨扬,谨锐,瑾馨瑾柔亦是可以承欢膝下,而祖父祖母这些年除了你我,却了无任何儿孙作伴,而我……”谨洛深深叹一口气,道,“只怕不孝。”
蝶影闻言沉默,这些年定王府的衰败令二位老人身心疲惫不堪,纵再可凭清净二字聊以*,然而对于子孙来说,清净同样是祸害他们前程的东西,子孙的出人头地与否于高堂而言若说不在意只怕是不可能的。谨洛固然可以凭借如日中天的定北国公府入庙堂,居高位,纵然直接收益的并非定王府,然定王与王妃见自己嫡孙优秀至此固然欣慰,只如今,倒是有些难,纵然想入朝,易谨洛之名只怕的不得现于人前了。
“你莫忧太多,陌晨比易谨洛更是逍遥些,有迦影阁在我也不会沦落至街边行乞的地步。”谨洛释然一笑。
“哥哥既然抉择已定,事情已做,我自然也说不了什么。”蝶影只得如此说道。
“今日,多谢玉珩,劳你转达这谢意,我且回去于祖父祖母面前解释一番,免得二老伤心。”谨洛说罢,身形便向定王府的放学过去。
玉珩……
蝶影依旧立于原地,望着云京夜间寂静的街道,回忆起白日的情形,那份利用可能得到他原谅?她如今内力精力相较之全盛时逊色太多,动用其施展轻功代步尚且堪堪,何论帮兰苓调理内力,而凭谨洛心急如焚的模样亦是会弄巧成拙,兰苓的身子如今危在旦夕,经不起差池,是以,她利用的玉珩,用她所能确定的表面功夫迷惑来玉珩,她知道,玉珩懂医懂武且自身内力深厚,所以便邀他进了沁兰那边,之前于他怀中的小憩,如今细想倒无任何不自在,也着实想不出任何与利益纠缠的理由来。
到底,是为何……
蝶影轻叹,眼色因周遭细微的动静一凌,随后,又淡淡道:“出来罢,你的藏身术师从我处,于我面前怎藏得住。”
果然,一身着紫黑衣袍的女子于暗夜中出现并恭敬于蝶影身边跪下行礼,声音冷漠不见起伏:“菊婵见过宫主。”
蝶影将菊婵扶起,漆黑夜色中对方面孔上覆着的银制面具将整张脸盖住,长发于脑后干练一束,身上劲装包裹着修长高挑的身姿,几年来倒未有多大改变。
“师姐那边可好?”蝶影语气平缓,察觉不出什的情绪。
菊婵却是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宫主与这几年自己一直效命的星陨阁阁主,蝶影的师姐自是情深意重,一笑道:“阁主一切安好,苍云如今政局尚且稳定,还未有讨伐哪国的消息。”
蝶影闻言微微点头,转身望着那方才火光冲天的地方,如今火光渐渐暗淡,许也是被灭了罢,今夜与之后的几日,怕是要因定北国公府大公子,落熏公主的准驸马殁于火中的消息而又惊起新一轮波澜罢,如此,也好……
“你且先回迦影阁罢,冷铭,寻你许久了。”蝶影眺望远方,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何等情感所在,然一旁的菊婵闻言惊愕失色,视线望向东北角的迦影阁,那里有她夙夜思念不忘的人,然而,自己的模样当真还配得上……
菊婵沉默,蝶影只道:“去罢……无妨……”随后自己足尖轻点,不知往何处飞去。
菊婵见蝶影离去,咬了咬唇,终是向东北角的阁楼飞去。
密密麻麻的细雨斜斜落下来,如针脚一般刺在脸上,毫无舒适可言。蝶影于各家屋檐上飞扬,自成为蝶影以来,绝顶的轻功与精通的医毒双术便是她立足天地间的保障,可如今,越是与玉珩相处,越是有难以言状的自卑再度上涌,不知被蔓延到何处而不加遏制。
蝶影正思着玉珩,便听得脚下屋室中传来的一声娇媚入骨的声音,若未听错那声音唤的,便是“玉珩公子”。蝶影慢下脚步直至停下,转身望向那处阁楼,只见其楼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笙歌漫漫,穿着鲜丽的人*织一片,女者娇艳酥骨,男者陶醉散漫,这般纸醉金迷之像入蝶影眼中,冷笑一片。
云京最大的销金窟,凤羽阁,寻欢作乐的极佳去处。
不受控制的脚步带动整个身子转至凤羽阁屋顶上,蝶影心知,脚下的屋室乃凤羽阁最好亦是最贵的房间,不过细思,玉珩到也有此财力在。
原本最是不屑听人墙角的蝶影却连自己都不知为何转至一处可观清内里一切的窗,潜伏于暗处细细窥探。
“玉珩公子许久未来,倒让奴家觉着是公子忘了奴家不成。”一女子披着轻纱,青丝倾泄,花容月貌之倾国,柳腰芊芊之倾城,玉手斟酒,递至玉珩面前,玉珩微笑着,手轻捏女子玉腕,就着如此将酒送入喉中,那女子更是巧笑嫣然,顺势倒入玉珩怀中,肩上轻纱脱落,露出香肩,轮谁应当是心思动了罢……
蝶影冷眼瞧着,心中却苦涩难言,原想着玉珩亦是如谨洛一般洁身自好专一之人,不想原是如此……倒也是看走眼了……
蝶影不欲再观,除却自己心中苦涩之外,心竟也微微疼起来,且有愈演愈烈的势头,故隐于暗中,悄然离开,雨加大了些,和着冷风,意外的凉……
然而蝶影却不知自己转身的刹那,原先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二人,一人悄然毙命一人笑不改初。
屋中玉珩冷眼瞧着方才还于怀中巧笑妖媚的女子此刻已是死尸一具,想要害他的人,一向不会有好下场,不论她背后之人为何。
玉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浸与烟雨中的云京,无意瞥见张扬翩飞的蓝衣身影,思绪万千……
白日的利用他并非不知,却甘之如饴,然方才的虚与委蛇,她可会误会心酸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