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陈襄的营帐时,沈连城突然顿步了。这让李铤心中一紧,生怕她是反悔了。
沈连城则是回眸瞥了他一眼,问:“陈国公伤得很重?”
这算是她的关心吗?李铤的心情这才平和了些,答道:“身上挨的刀伤和剑伤都不要紧,就是被龙挂卷走坠地,伤了五脏六腑,又加上连日来吃的喝的都十分潦草,身体糟践得厉害,现在高热不下,呓语不断……大夫说,恐有性命之忧。”
沈连城听了这话,一时竟有些郁闷。她本以为,陈襄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难有“性命之忧”的。
她重新迈开了步子,一边问:“你们在山上,真到了啃树皮的地步?”
“有能吃的树皮已是不错了……”李铤话语里不无怆然。说罢这一句,他却没有讲下去。这生不如死的两个月,他实在不愿再提及。
沈连城没有追问下去。前面就是陈襄的营帐了,大夫背着药箱,刚被君娴送出来。
“君娘子也好生歇着吧!切不可操劳。”大夫走的时候,不忘嘱咐君娴一句。
沈连城这才发现,她的脸,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李铤亦是如此。
或许,这些人能活着,本身就是一大奇迹吧!
君娴见沈连城被李铤请来了,忙上前,委身以礼,噙了笑道:“谢谢你能来。”
沈连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往营帐内走了去。
身后,李铤温和地对君娴道:“君娘子,她会照顾好尊公的,你快回去歇着吧?”
“不急。”君娴却是冷下脸来,望着沈连城消失的身影,跟进了营帐。
营帐内,分明暑气逼人,陈襄却裹着厚厚的棉被,嘴里还含糊地喊着冷。而伺候的士兵,往被窝里塞了好几个热水袋。
过了一会儿,他又喊热了,伺候的士兵又将其棉被拿掉,用布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为他降温。
“他一时冷一时热的,已有半个时辰了。”君娴柔声细语,忧心忡忡,“大夫说,必须这样看着他,若到了明天还不见好,恐怕会变成个痴的……”
沈连城闻言一惊,脑中飞快闪过陈襄若是痴了傻了的样子……虽然挺好的,但她还是遏制了这个邪恶不道德的念头,努力挤出几分同情问:“那我能做什么?”
“适才他呓语之时总在喊你的名字……”君娴言及此,话语微滞,方才直言问:“你能不能在此陪陪他?”
“恐怕于礼不合,有伤风化……”
“沈阿蛮……”陈襄突然又开始呓语了,双手微微地动着,汗如雨下,样子十分痛苦。
沈连城想,若他有个好歹,李铤君娴等人定能把自己杀了泄愤。于是,她转了念,接过士兵手里的布巾,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让这些人一直听陈襄呓语,她又在场,总觉得臊得慌。
而在士兵告退之时,她还不忘冷着脸叮嘱一句:“今夜之事,谁若敢外传……”
“女公子放心。”君娴接了她的话道,“这里伺候的都是尊公的人,他们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旋即,她一声令下,屋里的人便都退下了。而后,她又对沈连城道:“我跟李将军就在外头,你有事喊一声即可。”
分明满脸的疲惫,还要坚持守候。他们对陈襄,倒是忠心耿耿。
“你们回去歇着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沈连城淡淡道,“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叫你们。不过,”话锋斗转,“他若真有个好歹,我可是尽了力的,别怨我。”
“相信有女公子在,尊公就能度过来。”君娴说的,好似沈连城是能退热的良药一般。
“去吧!”沈连城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只觉越说下去,有些事越露骨,不好。
陈襄对自己什么心思,估计他的人都知道了。而她,不能认,更不可能接受并回馈。
“有劳了。”李铤客套一句,随即直看君娴。
他很担心她的身子。
君娴这才做了辞,心绪复杂地随了李铤退出营帐。
陈襄仍在呓语,只是停停歇歇,时而清楚时而含糊。
沈连城手里的布巾已经凉了,她重心浸了热水,这才放在陈襄的额头。
如此反复,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都有些困了。好在陈襄再没有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的,像是好了些。
沈连城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不再那么烫了,她不禁欣喜。“可算好些了,不然你的人怕是要我的命……”
“阿蛮!”陈襄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炙热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沈连城纤细的小手。
“我是要死了吗?”沈连城嫌弃地嘀咕一句,挣了挣,却是挣不掉。
“别走……”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时,沈连城微愣了愣神,心中一下柔软。而她的手,也被他握出了细汗。
“原谅我……”
再听到这三个字时,她柔软的内心却是一下子硬了起来,甚至怒火中烧,毫不顾忌一下子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并站起了身。
“原谅你?怎么可能原谅?不觉得可耻吗?那样害我……现在后悔了?多可笑!收起你的心思,离我远点儿。”说罢这些话,她扔下布巾,阔步冲到了营帐门口。
然而,她停步了。
空荡荡的营帐里,如此静谧。陈襄躺在床上,安静地没再呓语,只是微锁着眉宇。沈连城回转身,看了他许久,许久。
她突然觉得他可怜。
“罢了。”她叹了口气,回到他的床侧,拧了布巾,重新坐了下来。
她想,就当还他白间的救命之恩吧。
夜深人静,李霁睁着眼睛卧躺在床,拼命隐忍的内心,终于在烛火燃尽之时变得躁动,难以抑制。
他终于起身下床,来到了陈襄的营帐。
“李世子,您来了……”看守的士兵看起来有些惊慌。“我进去喊军师出来。”
李霁噙笑点头,玉树临风地站着,耐着性子等。
在兵士掀开帘子的时候,他却看到他的阿蛮趴在陈襄的床侧睡着了,而陈襄,正用他的脏手轻抚她额侧的落发!分明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