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就是行家。
雍鹤溪进了司南伯府,三言两语便哄得大夫人信以为真,恨不得当天就把他供起来。
离开姜家后,雍鹤溪便来找顾君宁。
他眉飞色舞地告诉她两个字,“成了。”
顾君宁夸他乖巧,不动声色地摸出颗陈皮丹递给他。
“我出人,你出药,咱们以后联手赚钱怎么样?”他边说边嚼着解药,惊讶道,“姑奶奶,你这解药还挺甜的。”
过了四五日,司南伯府那边传出大夫人彻底好了的消息。
村子里一切太平,接连几天都没人出事。
但顾君宁还是劝告他们,一年半载内不要放松警惕。
他们凑的诊金都被拿去买药材了。
顾君宁忙活了那么久,一文钱都没拿,村里人都觉得过意不去。
他们打听过京城医馆的收费,诊费高得令人咂舌。
这段时间,很少有人敢进山采药。
这大冬天的,地里也种不出什么药材。
许多人家都没有进账,刨去买米买菜的钱,手头大多没几个铜板了。
村中长者带着众人商量后,决定让易老实去找顾大夫说情,这笔诊金迟些日子再凑给她。
易老实为人耿直,脸皮子薄,见了顾君宁脸上挂不住,开不了这个口。
顾君宁倒也猜出几分,诚恳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其实,她并不想收这笔诊金。
这段时日,她与村里人往来密切,各家送来的药材她都过了眼。
这些药材大多质地优良,不似顾二爷从药贩子手中收来的那般品质低劣。
济世堂开业在即,但她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供货源。
仅靠药材贩子和城外零星散户供给,药材品质时高时低难以把控,而且随时都可能断了来源。
要是靠大批收购存储,仓库每月的租金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前阵子,还正好赶上药材发霉,顾二爷差点没把底裤给赔进去。
顾君宁思来想去,决定和这个村建立长期合作。
她早已拟好供货契约,请村中长者过目。
契约中,要求村子把每月收获的药材整理成册,优先送去给济世堂挑选。
凡是济世堂选中的药材,一律以略高于药行均价的价格购入。
剩下的药材,交由村民们自由买卖。
末尾,她还特意补了条,但凡有她临时需求的药材能及时补上,济世堂便会额外付一笔钱作为酬金。
若遇荒年天灾,药材收成不好,济世堂也会加以补给。
众人看罢,沉默不语。
许久,村子里辈分最高的老者才开口道:“顾大夫啊,不是老头子不信你,可是我们村二三十户药农,每个月能收来的药不多啊。”
村民们没少和京城里的医馆打交道。
那些个大医馆,每个月收购的药材量大得惊人,足足抵得上他们这个小村子好几个月的收成。
顾大夫医术高明,以后她家医馆肯定人满为患。
就这些药材,真的够吗?
关于这个,顾君宁心中另有打算。
早些时候她就想过,以现在的济世堂,无论是靠名声还是财力,都斗不过回春馆为首的大医馆。
她仅有的便是这一手家传医术。
所以,她要先靠医术在京城立稳脚跟。
只开方,不配药,医馆里仅提供以秘方制成的丹药。
就算回春馆察觉到她的威胁,想靠低价药材来打压她,也丝毫动摇不了济世堂的根基。
只要她这个人在,手里的秘方在,济世堂的招牌迟早能重新竖起来。
这些,她并未和老者言明,只是微笑着请他代为签下契约。
村民们都信得过她,这笔账算下来也并不亏,就纷纷挤上前签字画押。
那笔诊金,自然就折成定金抵进去。
顾君宁收好契约,告辞离开。
临走前,她遇到易老实牵着易婵,满脸犹豫地等在村口。
她走近后,易老实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原来,他眼看着顾君宁要开医馆了,想要把女儿交给她,让他家婵娘跟着顾君宁学些药理。
“婵娘这孩子,从小脑子灵光,心细懂事。终日跟着我们这些粗人往山里跑,她一年到头也认不得几个字,学不到什么大道理。”
“顾大夫,劳你看看,能不能让我家婵娘去你们医馆打个杂,跑个腿,跟着你多少学点东西,好好做个明白人。”
易婵扬起包子脸,眨巴着眼,咬唇盼着她点头。
前些时候,济世堂关门歇业时,她便让顾二爷把原来的伙计打发走了。
只因她听到过那伙计和黄郎中合计着把易婵卖了。
对那些旧人,她多少心存芥蒂。
她本就打算重新招人,既然易老实有这个心意,易婵又是个聪敏好学的,留在身边倒是帮了她的忙。
“小婵儿要是真心跟着我,我自会教她药理,管她温饱,保她以后去哪里都有一技傍身。”
易婵高兴地抱住她的腰,兴奋地说道:“婵娘哪里也不去,婵娘要一辈子跟着顾姐姐。”
顾君宁含笑捏了捏那张包子脸,回头和易老实说,易婵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她,每个月她都会给易家半贯钱。
“使不得使不得!”
易老实急得连连摆手,涨红了脸道:“娘子肯收,就是这孩子的福气,我们哪能再拿娘子的钱?”
顾君宁只好先与易婵约定,等济世堂一开业就过来接她。
这些天,顾君宁手头宽裕了不少。
李小姐的脸好了大半,李府也如约将诊金送来顾家。
她在京城里没什么门路,便把钱交给顾二爷,让他找人把济世堂修缮一番,再雇几个可靠的伙计。
顾二爷满口答应,乐颠颠地把钱拢过去。
“对了,欠何春宜的债都还清了吗?”
顾二爷眼神有些躲闪,提高声音道:“嘿,别提了,我跑了几家当铺,掌柜的都跟约好了似的,一个劲地往下压价。”
他抬起脚,指着磨得起毛的鞋边,苦着脸道:“你二叔鞋底都快磨穿了,最后只得咬咬牙,忍痛低价当了出去,这债嘛……”
顾君宁原本想看当据,顾二爷推说他没想着赎,随手一揉就给扔了。
“二叔,你老实跟我交个底,把这笔钱添上,还了债还剩多少?够我们一家过冬了么?”
她清澈的眸子跟明镜似的,顾二爷的模样映在她眼里,活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儿。
被侄女看得怕了,他心一横,硬着头皮答道:“许是,够了吧。”
“许是?”
“够!当然够了。”
顾二爷赶忙垂下头,不让她看清他脸上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