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书先生忽然不认识字了,实在耸人听闻。
可这又是事实。
他如同一个新生幼儿,见到每一个字都觉得古怪,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这就是“字”。
颜海用干草蘸水在石桌上写字:“这是什么”
写的是王八蛋三个字。
柳道摇头。
颜海道:“看来真的不认识字了啊,你是不是去过猜心园”
柳道仔细想了想:“也不太记得去没去过。”
颜海道:“那你只能从头开始学了。”
柳道一瞬间两眼发黑,整个人几乎都要像枯草似的死在这院子里了。
重新学认字
那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一股猛烈的恐惧包裹住了他,让他跌坐在地,呼吸急促,似乎要哭,又强忍着哭不出来的抽搭着鼻子。
喉舌都被恐怖给掐住了。
宁昭道:“记忆丢失了,就找不回来,不过可以再认字,我给你一张符咒,你贴身带在身上四十九天,就可以了。”
柳道勉勉强强的点头,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地上爬起来,接过符咒。
临走前,他忽然又问颜海:“刚才那三个字是什么字”
颜海道:“我爱你。”
“哦。”柳道也不知道听没听,失魂落魄的要走。
宁昭却忽然叫住了他:“不要走清波桥,走三笼胡同绕过去吧。”
“好。”柳道应声,出了清水街,街上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这里住的都不是高门大户,还能看到耍猴的。
他无心体会这一番热闹,就连批判这些人太俗也没了兴致,慢慢的往家走,不过好歹他还记得宁昭说的要他走三笼胡同的事情。
走了没多久,忽然有人叫住了他:“柳先生,怎么了这是,丢了魂吗”
柳道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学生的父亲,他勉强笑了一笑:“没、没有,回家呢。”
那人奇道:“先生回家怎么往三笼胡同里走,这里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回家还绕了远路。”
柳道这才发现自己走到暗门子这里来了。
还是大白天的,自己要是走进去,岂不是叫人耻笑,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啊,原来走到这里来了,我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
他慢慢调转了个方向。
那人笑道:“我是说先生怎么低着头,叫了好几声才听见,原来是在想事情。”
柳道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往清波桥去了。
那人回头跟身边的人笑道:“这柳先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就把魂给丢了。”
旁边的人道:“谁知道呢,搞不好就是要去三笼胡同的,有一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道貌岸然。”
那人道:“怎么可能,大白天的,人家三笼胡同也不开张啊。”
两个说笑着离开了。
柳道上了清波桥,忽然停了下来,清波桥上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挡住了大半的路,他要过去就只能侧着过去。
还没等他说话,马车里忽然有女子说话:“你心里在想这马车停在这里,太缺德了,是不是”
柳道心中惊讶,嘴上却道:“没有。”
那女子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柳道皱眉,看着这马车,道:“我还有事不奉陪姑娘了。”
女子轻笑一声,道:“柳先生心里在想我不可理喻,是不是”
柳道眉头皱的更紧了。
“走吧,我们不要挡着柳先生的路了。”女子吩咐车夫。
车夫赶着马车,从柳道身边过去,柳道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这女子的声音又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他也没多想,直接往家走去,忽然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一直磨蹭,让人很不舒服,取出来一看是张符咒。
“什么时候放到我身上的一定是刚刚那个女人搞得鬼。”
他将符咒捏成一团,丢进了水中。
回到家里,他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颜海前脚刚出宁昭的门,就被人给撞了回来。
一个女子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抓痕,显然刚才跟人干了一架,就奔了过来。
“哎哟我的腰,大痣快扶我一下,腰断了。”颜海在地上一声痛呼。
胡大痣连忙上前将颜海扶起来:“颜少爷,腰没事吧,你还没成亲,腰可不能有事。”
颜海道:“腰有没有事跟成亲有什么关系”
“额”胡大痣不吭声了。
进来的人看都没看颜海一眼,直接奔到了宁昭跟前,扑到了宁昭身上。
颜海立刻上前,一把将人拉开:“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
那女人哭喊道:“我男人在外面过了一晚,回家就不认得我了,还要把我赶出去,宁大师你可得帮帮我,现在京城里不是经常有人忘记事情吗,都说到宁大师这里拿张符就好了,宁大师你快给我一张符。”
颜海道:“那也没有人连自己夫人都不记得的啊,他是不是想换个妻子,故意这么干的我看打一顿就好。”
宁昭道:“我没有办法,你回去吧。”
她看胡大痣,胡大痣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人送走了。
颜海道:“她的夫君是谁啊”
宁昭道:“柳道。”
“啊”颜海挠头,“他不是只不认识字吗,怎么连自己都夫人都忘记了”
宁昭道:“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让他走三笼胡同,他还是走了清波桥,算了,今天晚上去将这事情解决了吧。”
“哈”颜海高兴的往外跑,“我去通知御步。”
到了晚上,御步已经让人提前去猜心园安排,他们三人顺畅无阻的进去了,其实这猜心园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宅子,只是里面几乎没有点灯,更衬得花木森森,只在廊下点着一个红色的灯笼。
院子里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脸色苍白,红色的灯笼映着,再加上衣服也是红的,脸上还有一抹诡异的红色。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神色茫然的男人,木然呆立。
“请坐。”女子的声音缓慢,而且带着一丝阴沉。
宁昭三人坐下,桌上连茶杯都没有,光秃秃的,显得并不怎么欢迎他们。
女子道:“阴阳司特意来问话,恐怕要失望了。”
她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御步一眼,似乎在琢磨着御步的心思。
宁昭微微一动,瞬间黑气浮动,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问话,长夜漫漫,我们来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