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两颊间笑意更深,“既是程公子那倒是我等怠慢了,公子不必拘礼,坐便是了。”待程子戌(程鹄取的别名,先暂且用程子戌替着)落座,她话锋一转,“可是小女步绾将帕子给了公子?”
倒是终于提到点上了。
可这节骨眼程子戌却迟疑了片刻才作答,“是在下捡了步绾小姐的帕子特来归还,还请夫人转交。”
这下宋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本是欣喜这小祖宗终于有了好人家相配嫁出去也能清静些,却仍是空欢喜一场。
宋夫人不想就此放弃,“既来了,那公子且多留会儿,进了饭食再走也不迟,刚好也让小女亲自出来答谢公子才是。”说完又觉不对,步绾哪是肯答谢人家的性子,若她多知些礼她便也不必替她愁嫁了。
程子戌可是怕了步绾,哪还敢再见,忙推辞道“不了不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这便告辞。”
可未曾想到步绾就在此时进了内堂。
“哪家公子拾了我的帕子?可别急着走啊,我可是要好好儿答谢呢,省的有人出去了说我将军府待客不周。”步绾早见着是程子戌了,这才出口讽刺,“哎呦,这不是程大公子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今日可是我将军府蓬荜生辉了。”
这话刺的人难受,程子戌哪里受得人如此挤兑,一时愤懑却也因当着这些人顾着教养无意反击。
步绾是刚听了下人禀报才想出来一探究竟的,不想却还是这程鹄阴魂不散,前些日子他扔了两条帕子,也不知怎的就留了一条还今日登门来送,让她不怀疑他别有目的也难。
宋夫人心里急着却不能开口训斥步绾无礼,若步绾在外人面前让自个儿落了面子那便是更不好看了。
索性也不趟浑水了,宋夫人揉了揉头侧两边的穴位看起来甚是疲累的模样,“你们小辈先聊着,最近我身子骨不大爽利就先歇下了。程公子,待客不周还请多海涵。”
程子戌又作了一个揖“无妨,那夫人就且先歇下吧。”
宋夫人出了内堂,程子戌的神色又是一变,却也欲言又止,步绾挥了挥手将下人都支了出去。
“说吧,程大公子这番究竟是图的什么?”
没了旁的人,程子戌却是无需忍耐了,怒极反笑,“步小姐可是听过‘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这句话?”
步绾也笑了,“还是程公子学识广博,我却未曾听过,只偶间闻得一句‘小人之过也必文’,这句便是最合适程公子不过了。”
“你倒是说说,在下何过之有?”
“这番你也是承认了自己为小人了。”
程子戌只觉一口老血哽在喉间,这步绾伶牙俐齿言辞最是恶毒,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你这是避重就轻强词夺理。”
“我还并未说什么程公子便如此激动了,这虚火何处来我倒也无甚兴趣,只一点。”步绾的神色突就凌厉起来“打我将军府主意的我步绾第一个不会轻饶。”
被这气势震慑住的程子戌自心底起了股寒意,暗道这步绾却也是个不好对付的,惹不起他倒还躲得起。
“知道你将军府的主意打不得,在下走便是了。”程子戌起身掸了掸衣袖,却不敢对上步绾凌厉的双目,径自出了将军府的大门才舒出一口气。
说他毫无旁的心思倒也虚伪了些,却是没步绾想得那么深。
朝廷内文官有左右二相撑着,武官却是这镇国大将军一家独大,多少人眼红想借个由头给将军府使绊子就有多少人想攀着这棵大树好乘凉。
左相家有凤格女儿今后必定是要成为皇后,而那时右相还有几分地位却是何人都难说了,右相也多少起了些歪心思想让自家儿子同这将军府结亲,至少要拿到部分兵权今后才有话语权。
然程子戌是抗拒的,他对恶名在外的步绾并无好感也绝不想靠牺牲了自己换取地位,却是接二连三的巧事让他不得不愈渐接近了步绾。
今日登门见了那宋夫人他却是有一瞬起了结亲好替父亲分忧的念头,那念头也终究被自己的抗拒扼杀了。
而后步绾一番话更让他无比庆幸自个儿没有将那念头放大,不知怎的,何人都行,但他不想让步绾看扁了。
许是步绾名声太恶,被这样一个人看扁,多少会不甘吧,他想。
回过来再想,身为一个女子步绾的性子却是太刚了些,那股凌厉他至此都不能释怀,却也不禁因此生出了些许兴味,想知道今后能娶这女子的男子竟会是怎样一人。
罢了,今后见了这将军府的人,还是避着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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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公子是在各国间游历么?”印青岚提了一个她分外感兴趣的问题。
季凡点头“我到过的最有趣味的去处莫过于北上的跶国,那儿有成片的草原和漫无边际的晴空。当地的土著也实在热情……”
印青岚一手托腮听他讲述每一个他曾去过的地方,或有美景,或有令人神往的风土人情,最后就到了此处,皇城之内,好像也就是这儿了,什么可提及的却都没有。
听印青岚如此一说,季凡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虽说皇城相较于别处美景少了些,可却仅在此处季某有幸结实了程兄同印姑娘二人,已是分外荣幸,这却都是别处所没有的。”
这么一说,印青岚也很是受用,笑弯了眼睛,两颊微红透着这个年纪的少女所拥有的美好和纯真。
仿佛是感染了季凡,他的笑意也愈发地真实温暖。
“这么聊起来,天色却也不早了。”二人刚发现外头天色微醺,对于季凡来说没什么,对于印青岚来说却着实晚了些。
她慌里慌张地同季凡道过别,提着裙衫小跑着归去了。
季凡面上本还是泛着丝笑意,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地就变了变,一瞬喜色一瞬愁容。
皇城是不可久留的地界,至少对于季凡来说是不可的。
可是如今他却在此地生了不该有的眷恋,因着他就短短几天在这儿寻到了久违的暖意,就如最南端云起之处的朝阳,可却也还是这儿,曾给了他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儿就是皇城啊,数人向往却又让数人望而却步的皇城,如今他就在这里,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