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扎营讲究依山傍水,神狸大军骑兵多,于水源需求更大。因此扎营之地靠近河流,背后则是层峦山峰为凭仗。
冬日不应兴师。但是有多狸在,这一切就不是问题,在她的神通之下,河流化冻,柴草无缺。也正是这九六份尤胜哈梵的神通,让各部头人心生敬意不敢放肆。只不过多狸的女儿身还是个大问题,草原崇尚武力,天生带有性别歧视,饶是多狸法术通神,还是有人觉得年轻女子不该为首领,否则日后嫁人这份家业归属难定。
大帐中,多狸位于正座,托娅负手而立,站在多狸身后,面无表情目光锐利。熊卫首领苏利耶和虎卫首领卡萨分坐多狸两侧,下面是十二位首领,圣鹿部落由索那代替身体每况愈下的萨那出席。帐中唯独少了血雉首领齐齐哈。
卡萨道:“草原联军如今分为神狸龙、虎、熊三卫和十三部落,战时指挥和大规模的行军都颇为困难,为保证军令统一高效,十三部落应该把最精锐的任嘛交给熊卫和虎卫指挥。余下部队由各部落首领带领,像是圣鹿部落就为圣鹿军。你们没有意见吧?”
半数的首领并无异议,卡萨点头,探究的视线看向还未出声的首领们。
藏羚部落首领其各其对上卡萨的视线:“这是哈梵大巫的意思?”
卡萨目光一沉,正要说话,却被一直不动声色的多狸截口:“是我的意思。你有意见只管说,别的不用多管。”
其各其一时语塞。
托娅冰冷的视线也射向了他,气氛一时分外凝重。猎豹首领阿斯根出面圆场,指责其各其:“多狸大巫执掌全军,她的命令不可违抗。其各其,当年天命汗哈桑克率领的军队就是这样编制,你难道不知道吗?”
其各其看向各位首领,没一人有要帮他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点头,向神狸致歉:“是其各其唐突了。”
短暂的风波刚平歇,一阵沉重的脚步响了起来。卡萨正要宣布各部落的编成,此时不得不停下,同所有人一起看向大帐的入口。血雉部落首领齐齐哈毡帽上沾着鲜血,大口喘着粗气,闯入帐中,他环视一圈,没见着哈梵,目光触及多狸之时,展露了失望之色。
多狸把他脸上的情绪看了个一清二楚,看向齐齐哈的视线增添了几分寒意,齐齐哈丝毫不为所动。
卡萨高声责问:“齐齐哈,大帐议事,你迟了半个时辰。你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齐齐哈不以为然地答道:“我的卡萨兄弟,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性情?咱们不是南曜人,不耐烦坐在那里闲扯。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打猎摔跤,练练本事。我到森林里猎猛禽去了。”
卡萨大怒:“大战在即,你不参加军议反倒去玩乐?”
齐齐哈不屑地一笑:“议个球!所有的事都是你们下令我们做事,几时容得我们说话?既然如此,何必费这个工夫?老子不耐烦做小姑娘的应声虫,去外面耍耍又如何?”
多狸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犹豫。
她冷声道:“依我神狸军令,无故延误军议者……杀!”
齐齐哈正要开口,众人只见寒光一闪,齐齐哈喉咙开花!鲜血飞溅,其中一道正好飙在藏羚部落首领其各其的脸上,他所见之物均染上了红色。
多狸的手上,冰血链正在发出红光!首领们还处于惊愕之中,她却一脸轻松地把玩着锁链起身,说:“军法无情!即便各部头人也不例外!其各其。”
还在震惊中的其各其被点名,茫然地抬眼看多狸。
“血雉部落另选首领为将,你来监军!若是血雉军再违反我军法,你也要陪斩!”
其各其此时回神,心里打鼓,额间也冒出涔涔冷汗,却不得不即刻回应:“是,定不负多狸大巫所托!”
卡萨稍正色,再道:“方才说的编制法,众位可有异议?”
多狸轻笑着,把玩着手中的锁链:“诸位首领若有异议,可当场提出。”
无人再开口。
草原之上强者为王,当日哈桑克在位时不但视南曜人为猪狗,就算对自己人也是想杀就杀,一言不合就实行诛戮。多狸的此次处事其实非常符合他们心目之中一位草原大酋的作风,此时反倒是心悦诚服。猎豹部落首领阿斯根代表各位首领,回道:“我等对将军心悦诚服,只盼尽快出兵。”
“等各部精锐一到,就出兵。”多狸说道。
她跨过齐齐哈的尸体、踩着他的鲜血,走出了营帐。那一瞬间,她的神色稍显暗淡。
三卫首领同各自其下的各部落首领稍作交谈,同样离开了营帐。齐齐哈的尸体始终未来人收拾,首领们陆陆续续跨过他的尸体,更无多言,其各其也只是多看了他的尸体一眼。死人,在草原人心目中,没有任何价值。
托娅一出帐,见一名龙卫士兵已在帐外等候多时。
这名龙卫附耳托娅,托娅听完,说:“你回营吧,这件事由我处置。”
她在一处高地上发现了多狸,多狸正在了望远方,若有所思。托娅明白,她是在把方才斩杀齐齐哈之后繁杂的思绪驱逐出脑海。她上前,追随多狸的目光看了过去。本应一望无际的草原,却被草原军队密密麻麻的帐篷占据,那气势,仿佛一直连到世界的尽头。
两人安静地注视着这般景色。半晌,多狸问托娅:“有消息传回来了?”
“我们的硬探已经和墨门武士交手了,看来这次是要大打一仗。”
“嗯。他们要打,那就打吧。”
多狸看向更远的地方,神色凛然。
云中城中,术者会议室内,术者长老分坐长桌两侧,洗星河居中而坐,满脸不耐烦。
公输臣道:“洗长老,南曜和胡族的军队即将与天水要塞对峙,我们云中城要确保器械的供应,人手很是紧张。不知您能否暂时将龙吼巨炮一事搁置,等到天水战事结束再行恢复龙吼巨炮的研制如何?”
洗星河有冷笑一声:“公输兄,你这话的意思我可是听不明白。难道龙吼巨炮不是兵器?而且研发龙吼大炮本就是几个月前就定好的计划,我现在只是按计划行事,为何在公输兄说来,反倒成了占压人力?”
“此一时彼一时,定立计划的时侯,谁也没想到会大打出手。如今大燕大军云集,所用器械无数,我们的人手实在不够。龙吼炮虽然是战具,可是威能未知。现在还是该按部就班为好。”
“龙吼巨炮的威力能抵过墨门如今所有作战器械的总和,为了战事着想,更应该先把龙吼炮制成才对。”
另一名术宗长老脱口而出:“可龙吼巨炮工序繁琐,无成功的先例,谁知这东西能不能成功?”
龙吼巨炮研发失败之后,洗星河这些天在研究室之中连夜奋战,心中想着要一雪前耻,此时他被戳到了痛处,他本就无比疲惫,一气之下勃然大怒,道:“龙吼巨炮成功之时,你要为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
公输臣和那位术者惊愕不已,堂堂术者长老竟然出口威胁同门。
洗星河说完,也觉得自己过了头,但话已经说出口了,索性斥责道:“就因为你们这帮冥顽不灵的家伙,墨门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罢,洗星河也顾不上再解释,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公输臣与那名长老对望一眼,彼此苦笑一声,实在拿不出办法。公输臣离开会议室,直奔会议室而去。大战将起,术者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公输臣在人群之中看来看去,没有发现杨千雪的身影,询问之下才知她在自己的小室之中,连饭都不曾吃。
小室内,杨千雪正在摆弄着机关模型,又看看桌上图样,全然没注意公输臣到来。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样子,公输臣既欣慰又有些心疼。身为云中女子,注定不能像腹里女子一样可以享受生活。遇到战事,不分男女都要弓刀在手杀敌求活,矩子之女也无法偷闲。
他迈步来到杨千雪身后,指着图纸上一处,“这里,再将宽度缩减两分。”
杨千雪随手勾画,一时兴奋地叫道:“就是如此!”而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公输臣,她慌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公输长老。”
“你这丫头还在和你洗师怄气啊。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生气就去琢磨个东西。小时候是琢磨好玩的办法收拾阿陌,现在大了就琢磨好玩的机关收拾敌人。怄气归怄气,东西还是得吃,如果这时候闹病,就是让矩子分心。”
杨千雪一笑:“多谢公输长老关心,我身体好着呢,可没那么容易生病。其实生气的也不止我一个,看长老的气色,估计也和师父闹脾气了。”
“你洗师是什么脾气你这个做徒弟的有数,我是懒得理他,但是总归不痛快。话说你不去帮他做大炮,还在这里搞别的,当心被他开革。”
“他害我没给爹和阿陌送行,我还帮他做大炮?凭什么?开革了我,我就拜公输长老为师。”
“得了吧,我这点本事你早就学会了,现在想学我也没得教。”
公输臣与杨千雪说笑几句,心情略有疏解,不过对于墨门前途依旧担心。至于战阵胜负公输臣不曾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杨烈一人一剑宇内无敌,加上燕国大军,这次怎么也是必胜。龙吼大炮……成与不成都无意义,也就是洗星河自己哄自己玩的道具而已。什么战争之神?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