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李沛言看着向书院后方走去的那名年轻僧人,眉头缓缓蹙了起来,面上现出不豫神情。今日书院二层楼开启,他代表皇室前来观礼,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保证那个协议能够不被干扰的实现,本就没有想着书院学生能够战胜隆庆皇子,然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大唐籍的书院学生勇敢站出来,反而让一名穿着破烂僧袍的年轻僧人抢在了最前面,做为大唐亲王难免会有些恼怒。
“这个僧人是谁?”他蹙眉望向身旁的礼部官员问道。
礼部官员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回答道:“来自月轮国大渡寺的游方僧人,提前做了申请,所以今日被允许入院。”
李沛言微微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和世间的想像不一样,书院二层楼开启时,从来不在意那些想上二层楼的是不是书院学生,书院方面欢迎或者一切挑战者,不分国籍不分流派。
能够进入书院二层楼,便有机会面见夫子,得到夫子亲自教诲,这种待遇就像是昊天洒向人间的甘露,就像蜜峰眼前的蜜糖,谁也无法抑止这种诱惑。
所以从很多年前开始,但凡书院二层楼开启,不论是南晋大河还是月轮国的年轻俊彦们,都会千里迢迢赶至书院碰碰运气。而奇妙的是,这些年轻俊彦们的师门以及他们的宗国,对这件事情也有趣地保持着沉默。
这些国家和宗派保持沉默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他们无法从内心深处熄灭后辈才俊们对书院二层楼的向往,他们相信夫子的品德像云朵一般洁白,心胸像大山一般宽厚,绝对不会借此对其它修行流派内部事务进行干涉。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相信夫子一定会对二层楼所有弟子一视同仁,绝不藏私。
既然如此,这些来自南晋月轮等国的年轻俊彦如果真能进入二层楼,既能学习到书院的精妙本领,还能让自己的宗派与书院之间建立某种亲密的关系,甚至间接导致大唐帝国对己方展露亲厚态度,那他们凭什么不沉默?
只可惜书院二层楼开启日期不定,而且择才极少,这些年来书院二层楼里的学生大部分还是书院弟子,只有极少数大唐之外国度的幸运儿,不过饶是如此,依然止不住每当二层楼开启之时,天下年轻英才们纷沓而至。
那名穿着破僧袍踩着破草鞋的月轮国年轻僧人,大概也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自视为世间唯一修行正宗、昊天代言人的西陵神殿,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国家宗派一般埋头偷笑而不在乎颜面,除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翘家胖少年外,若干年来,没有一名来自西陵的年轻人尝试要进入二层楼,直至今日隆庆皇子来到了书院。
不止亲王李沛言的神情有些难看,主持此次二层楼开启仪式的书院教授脸色也很难看,对于本届书院学生的境界实力水平,这位躲在书院某间小楼里静修的神符大家并不如何了解,但在他看来,既然你是书院的学生,在这种时刻哪里有像兔子般畏畏缩缩藏在众人身后的道理?
又有三名来自异国的年轻修行者在同伴的殷切目光下,勇敢地向书院后山走去。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书院学生群,终于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很多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们心中的精神领袖谢三公子。
谢承运静静望向人群远处,望向那名自来到长安城后,便仿佛把世间一切光彩夺去的年轻皇子,嘴里不禁感到有些微微发苦,自己一直在观察着对方,关注着对方,可那个人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是何等样的痛苦。
自己辛苦学习修行这么多年,连南晋探花之位都弃如敝屣,千山万水来到书院,不惜咯血也要强登二层楼,为的不就是能够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然而这一切都要在那个更强大更光彩夺目的同龄人面前变成泡影吗?
忽然间这位出自南晋大姓,自幼备受宠爱的谢三公子,想起了在旧和书舍里听到的两通训斥,一通训斥来自大唐公主殿下,一通训斥来自宁缺。
他回头望向书院的同窗们,想要看到宁缺,却有些失望没有看到。
沉默片刻,他想着近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勤勉修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坚毅及解脱的神情,站起身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望向临川王颖和身边的同窗们,有力说道:“这是我们的书院,难道我们要最后上山吗?”
王颖青涩的面容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拱手说道:“谢兄,我跟你走。”
书院诸生群情兴奋,开始轻声喝起彩起来,夹道相送术科六子集体登山。
书院诸生的微微骚动,只是引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至于西陵神殿与燕国使臣聚集的凉伞之下,更是没有一个人去看,伞下所有人的目光甚至伞外很多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位像冬日桃花般美丽平静的隆庆皇子身上。
前日在得胜居的那场小风波已经渐渐传播开来,很多人都知道在神殿裁决司肃厉权重的隆庆皇子,在书院某个普通学生手中吃了些小亏,然而知晓内情的人们都清楚,那只不过是些饮酒言辞之类的无谓小道,这些事情完全不可能影响隆庆皇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只要隆庆皇子未曾真败过,那么他便还是那个完美的神子。
从书院教授宣布登山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有些青年修行者向书院后方走去,而隆庆皇子却一直沉默,宁静有如静潭的目光,始终专注在身前的空气之中。
“隆庆,曾几何时你也能被那种小人物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隆庆皇子忽然唇角微翘,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话,然后用毫无情绪的余光,瞥了一眼人群外围藏在角落里的家伙,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仅仅是起身一个极简单的动作,便引得四周人群一阵兴奋,议论声起。
“隆庆皇子要开始登山了!”
“他会是登的最高的那个人吗?”
“当然!洞玄上境的强者,我甚至相信他会直接登到山顶!”
“说起来他已经是神殿裁决司的大人物了,居然还要参加书院二层楼的考试,书院这边委实也太崖岸自赏了些,难道不能直接给他一个名额?”
“我倒怀疑书院和大唐就是想借此机会震慑一下西陵神殿。”
“如此多双眼睛看着,难道书院还能在登山过程中弄鬼不成?”
“夫子招收弟子怎么会弄鬼!有此想法的人真是愚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