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女婢。
严承庄偷眼瞄了这位曦月夫人一眼,但见她光彩照人,肤白如玉,身穿金缕刺绣的翔凤图案华服,灿灿生辉,极为抢眼,长裙触地,云鬓上插着一支玉笄,纤腰丰臀,风情万千,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绍修赶忙起身行礼:“绍修拜见夫人!”
严承庄也跟着起身行了礼。
曦月夫人是越王勾践的妃子,绍修的生母,但彼时的礼法,所有王子名义上只能有一个母亲,便是王后,因此绍修在有外人的场合下,只能称呼自己的生母为夫人,至于人家母子私底下如何称呼,那就没人管得着了。
见礼完毕,曦月夫人瞥了严承庄一眼,淡淡的问道:“你是何人?”
不等严承庄答话,绍修便抢先答道:“他是严承庄,就是昨晚公孙勃寿宴上,对战吴军副将的那位壮士。”
曦月夫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澜不惊,似乎她早就知道严承庄的身份,也或许是她对这样一个武夫根本不屑一顾,颐指气使的说道:“严承庄,你退下吧!”
“诺!”严承庄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曦月夫人轻轻抬起她白如削葱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挥,身边的两位女婢立刻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房门。
曦月夫人面无表情的质问道:“你今日为何私自出宫?又无端招惹些个身份低贱之人!”
绍修对自己的母亲颇有些忌惮,赶忙解释道:“今日读书实在是倦乏了,便想去城外练习箭术,孩儿去向母亲请示,可母亲正在午睡,孩儿怕打扰了母亲休息,所以......所以才没有叫醒母亲。至于那个严承庄,是孩儿射猎之时恰巧遇到的,孩儿仰慕他的胆识和剑术,想跟他习练剑法,所以才把他请进宫来,孩儿正说去向母亲请示呢,正好母亲便来了!”
曦月夫人斜睨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从今日起,不论什么情况,未经母亲允许,不可擅自出宫;再有,以后不可再和那个身份低贱的严承庄见面,记住了吗?”
绍修虽然很不服气,但也不敢正面顶撞,只是小心翼翼的辩解道:“孩儿谨遵母亲之命,只是严承庄虽然身份低贱,不过他剑法确实很高,而且很有胆识,昨晚在公孙勃的寿诞上,对战吴军副将魏亥,孩儿只是想提高自己的剑术,所以才有和他学剑的想法!”
曦月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孩子,又气又恨,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已经十三岁了,做事也该动动脑子,就是因为他昨晚在公孙勃寿宴上的所作所为,你才不可以再接近他,懂吗?”
绍修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曦月夫人走到儿子的身边,低声说道:“如今你父王入质吴国,重返越国的希望渺茫至极,说不定哪一天便客死姑苏了,到时候王位便摆在了你的面前,懂了吗?”
绍修更加迷惑了,忍不住问道:“父王一定会回来的,再说就算父王归天了,王位也是与夷兄长的,怎么也轮不到绍修这个庶子啊?”
曦月夫人被他这番话气得面色铁青,挺拔的****剧烈的起伏着,怒斥道:“我怎么生养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气死母亲了,如今的吴王夫差,当初也并非嫡子,可他同样登上王位,吴国在他的手中如今是何等的强大,人家能做到的事情,我的儿子一样可以做到!”
谁人不想当王?只是绍修年龄尚小,再者向来是嫡长子继承王位,所以他之前并未奢望这个事情,眼下母亲如此一说,他极为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好一会儿才问道:“可以吗?这不可能吧?”
曦月夫人拉起自己儿子的手,使劲的握着,极为坚定的说道:“当然可以,母亲会为你筹划,只要你听母亲的话,母亲便一定可以把你送上王位,成为至高无上的大王!”
绍修感觉是在做梦一样,似乎看到自己已经穿上了王服,戴上了王冠,迈着脚步一步步朝着那象征着权力的王位走去。
忽然心头一震,他清醒了过来,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道:“为了争夺王位,更应该多笼络一些人才,严承庄正是一个胆识过人,又武功高强的人,不正是应该笼络的人吗?”
曦月夫人差点儿被气乐了,可转念一想,儿子毕竟才十三岁,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于是拉着他一起坐在榻上,耐心的解释道:“如今,我们越国是吴国的臣属国,若要登上王位,必须获得吴国的支持,而严承庄昨晚刚刚得罪了吴国,所以你不可以再去见他,像他这种徒有勇力的匹夫,我越国有的是,而一旦开罪了吴国,你将失去一切,懂了吗?”
绍修沉思片刻,终于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曦月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绍修只高兴了片刻,便又神情沉重起来,问道:“母亲,可是吴人一向残暴,不仅杀我百姓,夺我财物,还掳了父王到姑苏为奴,极尽凌辱,如今却要靠吴国的支持来登上王位,绍修实在羞愧!不瞒母亲,绍修时时刻刻都想杀了夫差这个仇人!”
曦月夫人并未生气,她一手托着绍修的手掌,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孩儿真是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儿子,孩儿可知道周午王吗?”
绍修点头道:“当然知道,午王姬发出兵灭了无道的商纣,才建立的大周啊!”
曦月放开绍修的手,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当初文王姬昌被商纣王困于羑里七年,受尽凌辱,其子姬发为雪父耻,任贤用能,富国强兵,最终灭了商纣,建立大周天下,我儿便可以效仿午王,建立千秋大业!”
绍修胖乎乎的小脸变得红光满面,腾地站起身,激动的说道:“等孩儿登上王位之后,便任贤用能,富国强兵,再出兵一举伐灭吴国,为父王报仇雪耻!”
曦月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甚是欣慰。
激动过后的绍修,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母亲,可是吴国会支持孩儿吗?毕竟孩儿是庶子,于礼不合啊?”
曦月再次拉住绍修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说道:“现在你还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需好好读书,母亲自有办法,你只要听母亲的话就好,今天这番话不可对任何人讲,知道吗?”
绍修使劲的点了点头。
严承庄刚一踏出后宫门,便看到正在值守的禁卫统领灵图,于是赶忙上前施礼。
灵图身为禁卫统领,身份和严承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却丝毫没摆架子,拱手还了礼,很客气的说道:“严壮士胆识过人,剑术精湛,灵某十分佩服!”
严承庄和灵图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
灵图还专门派了一辆马车相送,严承庄推脱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马车出了王城,在勾嵊的大街上疾驰,御车的是一个很白净的年轻军士,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严承庄坐在他旁边,车厢里放着那些个猎物。
春秋时代,车辆的车轴部分都探出长长的一截,车轴两端以青铜或铁质的头饰来保护轴头。
这条大道极为宽敞,车辆也不多,御手纵马扬缰,马车快速的飞驰着,有点飙车的感觉,那个时代的军士们驾车大多这种做派,严承庄也是见怪不怪,况且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路上车马稀少。
前方一个十字道口,这位士兵或许是平时这样御车习惯了,丝毫没有降低速度,由北向南直冲过去。
临到街口中心之时,从东边过来一辆马车,这辆马车速度也不慢,不过幸运的是这车是要向北方拐弯的,这才没有正面撞上。虽然两位御手在发现对方后,都极力的勒住缰绳,但两车长长探出的车轴还是碰在了一起,车轴的头饰在剧烈的冲击下损坏脱落。
两辆马车都停了下来,对方的马车落着车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御手是个满脸虬须、皮肤黝黑的魁梧大汉,那大汉厉声呵斥道:“怎么御车的?没长眼睛吗?”
周礼对于各个阶层的出行,有着严格的规定,周天子车辇为六马,诸侯四马,大夫三马,士两马。
御车的年轻军士看对方的车仅有两匹马,脸上顿时升起不屑之色,怒道:“你没看到这是兵车吗?闲杂人等必须礼让,你不仅不回避,还撞坏车轴,该当何罪?”
虬须大汉冷冷的一笑,针锋相对的反问:“我家主上奉命紧急觐见相国大人,若是耽误了时辰,你一个小小的军士担当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