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寒风里,副总兵的那句杀了重伤者的话,让这些追随了多年的兄弟更加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这和战场生死无关,这和不离不弃有关,战场上,抛弃兄弟那是无可奈何,但现在和战场没有可比性,现在每个人都有种被抛弃的凄凉感觉。
那亲兵一愣,张大了嘴看着自己的将军,以为将军说错了话呢。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难道等老子拿刀砍了你不成?”李元昊跺脚大叫,真的就要抽刀。
那亲兵吓的一哆嗦,也不敢多话,连忙跑到那重伤兄弟跟前,含着眼泪抽出长刀,小声道:“对不住了兄弟,都是命啊,到那里不要怪罪兄弟我下手太狠。”然后狠狠的剁向那虽不能言但满眼都是祈活的兄弟的脖子。
头颅滚落,但眼睛依旧圆睁,那个行刑的亲兵在砍下最后一个兄弟脑袋的时候,大刀落地,捂着脸,呜咽着跪倒在地,心中犹如万箭穿心般煎熬痛苦。
所有的士兵都默默的拄着刀枪,看着这个屠戮的场景,这些都是跟随李元昊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看的死人无数的老兵,已经漠视了生死,但还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心情沉重。
重伤陷阵,那是自己的命,但是在这个可以救治和保护的情况下,重伤便被自己兄弟抛弃,这是多么让人心寒的事情?那以后哪个还敢上阵厮杀,因为刀枪无眼,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重伤者?不是这样被抛弃者?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些兄弟难免一死,但毕竟死在自己兄弟的抛弃下怎不让人心寒?
这一刻,士兵的士气突然低到了冰点。
大家都站在山谷里,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的时候,李元昊的士兵不知不觉的慢慢退开一步,与李元昊等亲兵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这让李元昊很是恼火,自己的本兵突然间好像和自己陌生起来,那眼神里不但没有了往日追随自己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狂热,反倒是一种漠视,还有一点点仇视,对,那眼光里的确是有一点点的仇视。这还是我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吗?难道我做错了吗?为了大家的功业,我忍痛抛弃了那几个累赘是错了吗?一将功成万骨枯,难道不是这样吗?那都是为了大家,我就错了吗?李元昊很委屈,但李元昊却不会去改变自己的决定。这沉闷的气氛就在这山谷里,在越来越寒冷的寒风里蔓延。
好在在最低点的时候,那几个被派出巡哨的兵丁回来打破的这种对峙和难堪。
“启禀将军,小的们巡哨两面山壁回来禀报。”
“说。”李元昊心情郁闷恨恨的道。
“两面山壁之上没有一个贼人也没有贼人出没后留下的痕迹,依照这样的推断,那飞落下的山石想来是年深日久,本就风吹雨淋的已经松动,等咱们大军千军万马一起行军的时候造成大地震动,而出现的意外。”那些经验丰富的军汉一起说道。
“嗯-----,好了,你等下去吧,容我再想想。”李元昊挥手让那几个巡哨退下,自己独自一人开始分析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这思考的问题都是上峰的事情,本就不是他李元昊一个只会厮杀的汉子的专长,这次出兵,原先也是由都司和巡抚那里派来一个赞画相助谋划,也不需要自己再多操心的,一来李元昊这次初当大任,想自己在巡抚和上峰那里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二来也看不惯那些文人的酸腐,和看自己有意无意表露出来的文人对武将的轻视,所以在刚刚分兵的时候,那赞画寻了一个由头去张元那里,李元昊也乐得自己耳根清净,最主要是是少了不少的监视的感觉,所以就放了他去。
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后悔。
自己承认不承认必毕竟只是一个只懂得厮杀的武人,对于这事情分析和行止安排就非擅长,现在,放眼望去,都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军汉,什么事情也没有一个人给自己出半点主意,这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心腹计谋所不知。
但事已至此后悔却也无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希望能够应付得来。
看现在分兵到现在,自己种种挫折和意外,先前凭借这多年的临阵经验和直觉,这一切好像都暗藏着种种杀机,但每一件事情深深追究下来却好像都是巧合,绝看不出半点的人为迹象,这就让自己慢慢的放下心来,刚开始的时候也按照行军要点,不断的派出巡哨四处巡查,但一来这里本就人烟罕至,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再说,看着那些从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间艰难前行的兄弟回来后,那种疲惫的神情上也于心不忍,最主要的是这样一**的派出哨探,不但拖慢了行军速度,也减去了自己许多战力,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就干脆取消了巡哨,这一番折腾,虽然行军速度上去了,但现在的行军速度依旧不能让自己满意,原本正常一天的路程,现在却要两天才成,而走出这小路却需要更长的时间,同时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凶险等着自己,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个轻骑奔袭的策略,却为什么搞成了这样,想想就让人丧气。但现在的自己却是势成骑虎,不能不进。咬咬牙大声对传令兵道;“吩咐大军继续前行,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赶出二十里。”
“遵命。”答应的语气里,没有半点铿锵之意。
“传令叫军中鼓手前行,在马上擂响战鼓,声音越大越好,也好事先震落松动的山石,为大军安全通过这里做些前驱。”李元昊也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些军中鼓手一听将军这个安排,各个都畏缩不前,这摆明了是要自己等送死,面前是千军万马自己到不怕,死便死了,但如果被山上掉落的石头砸下,不死不活的,最后还被无情的将军杀了,却是死不瞑目。
李元昊一见历来骁勇的手下突然变得畏畏缩缩,当下大怒,猛然抽出长刀瞪着血红的双眼咆哮道;“怎么?难道你等要违抗本总兵的将令不成?中军何在?”
那中军连忙带着刀斧手跑上前来大声应答道;“将军,属下在。”
“四吸之内,这帮腌臜货再不尊令前行,就一个不留的剁了他们以儆效尤。”
“遵命。”中军答应一声,立刻在那些鼓手身后排开刀斧手,大声对那些鼓手喊道;“我数四下,你等再不尊将军之命击鼓前行,我就将不再顾惜往日袍泽之义,兄弟们莫怪了,现在开始,一-------”
那些鼓手见将军已经红了眼睛,当下害怕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说不得,只有咬牙前行。
十几面大鼓一起擂动,在这深深的峡谷里真的有震天动地的感觉,那两面峡谷峭壁上阵的又被震下许多大小松动的土石,但好在没有危及大军安危的巨石。
李元昊观察了下这才放下心来,若果没有一块石头掉下,那还真就是可虑了,但现在依旧有小的石头掉落,就证明先前巡哨推断的对,的确是山石松动,被自己的战马震落了,这也证明自己的奇兵并没有引起闯贼的注意,那么说来,自己还是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奇袭黑虎寨。
想到此处,一股强大的自信再次充满自己的胸间,他挺了挺马上的身体,意气风发的大喊一声;“传令下去,全军出发。”
如是上千军士紧紧跟随着鼓手上前,穿过那段险峻的峡谷。
出了峡谷,地势一宽,让原本压抑的气氛得到舒缓,看着豁然宽敞的道路谷地,人群竟然爆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李元昊也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看到了一片开阔之地,但看看天色却是沮丧的很了。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是夕阳西下,如不马上扎营那么就来不及了。算算今天一天的路程,却只是走了不过三十余里,和预计的一天八十里那是相差甚远。
依着李元昊的计算,既然是一片空旷之地,道路好走,那就连夜赶路把那些失去的路程赶回来。
正要下令,身边中军知道他的意思,连忙出声阻止道;“将军且慢下令,末将有话要说。”
李元昊不耐烦的回头问道;“你可有何话说?”
“敢问将军之意可是要连夜前行不做休息?”中军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将军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将军真的不可。”咽了口唾沫,中军小心翼翼道:“将军只看现在地势开阔起来,但远处黑沉沉的定又是崇山峻岭,现在将军带队前行,等士兵各个体力不支想要宿营,却是走到一个局促之地,那该如何是好?到那时进不得退不得岂不更难?”看看若有所思的总兵,骨气勇气再次道:“更何况这一路上走来多有艰辛,请将军回头看看手下将士,各个早就疲惫不堪再难前行,士兵早就想在这宽阔处下寨休息,一口气早就泄了,哪里还能挪动半分,万一强行驱赶造成军心浮动就是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