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淮仲庭一出门就被观里房门前的一棵开满扶桑花的扶桑树上落下的,额,不是花,是鸟粪袭中。奠定了事情悲凉却又充满波折的前奏气氛。
洗完脸,淮仲庭端着三师兄做的早饭就往后山梅子岭上的山洞赶过去。
步入山洞方圆一百米范围之内,淮仲庭撩起被洗的发旧的紫色道服下摆往腰上一系,走三步跳一下,脚下陷下去的土坑没有坑到。
复前行,看到两棵并生的梅树蹲下,树上飞过来的大木球果没有撞到人。
再站起来,往前十五步狂奔,背后是哗啦啦的鸟屎落在土中,润物细无声。
淮仲庭大笑一声,顺道一个飞腿踹飞了突然扑过来的一只山鸡。
“我说,疯老爷子,您怎么这么多年了连个花样都不变的?”
山洞里传来一声混浊的老人家的喝声,“哼,这不是怕你被整怕了,不来给我送饭吗,我可不想看到那个笨蛋糟老头。”
淮仲庭笑笑。这会儿正在浇菜的翘楚真人打了个喷嚏。
“帝君,过来给你商量个事儿。”淮仲庭苦笑,老头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整天帝君帝君地叫的,淮仲庭都懒得纠正了。
“做什么?放你出来可不成。我没钥匙,修为也不及你。”
“不是,你帮我去明珠城一趟,送个东西。”
“哦。给谁啊?你相好的?”
“帝君说笑,我就是个疯子。去秦淮宫把这个石头交给新来的那个仙师就成。”
淮仲庭差点儿没接住疯老头丢过来的石头,笑道,“啧。爷啊,您呐一辈子都别想出这个门了,师父怎么说的?你要是不说胡话了,这门就自己开了。哈哈,去秦淮宫?我?拿着这个破石头?找仙师?别逗了好吗。”
疯老头突然安静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黑暗里,清晨的幽光打在林间,一束阳光射在疯老头的脸上,淮仲庭这才第一次看到那疯老头的脸并不苍老,须发下边的眼睛清明湛蓝,这哪里是疯子的眼睛?纯粹得像除尘的仙神。
“我是翘楚山的山神,玄诡。”疯老头混浊的声音此时清亮得像一把厉刃。
淮仲庭这会儿不想笑了,因为周围空间的一切都在空中战栗,树上的树叶刷刷作响,这疯子恐怕是真的山神。
“你倒是跟先前一样,怎么,还是不愿意出来?”身后响起来一声平和的语调,和翘楚真人很像……淮仲庭回过头,却见一身青衣的男子面对洞口长身而立,恍如嫡仙。
“小五,你先回去吧,为师有事要跟这疯子说说。”
这人……是那个有事没事一脸憨笑的老道人师父?淮仲庭错愕地盯着那人看,而后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山神又恢复常态,叫着,“帝君,你莫忘了去明珠城的秦淮宫!把石头交给仙师啊!”
淮仲庭握紧手里的破石头,没回头去看。
果不其然,中午吃完饭的时候,翘楚真人留下了淮仲庭。
“小五,早间你看到什么了不曾?”
淮仲庭低着头不说话。
“小五总是不会说谎话了不成,不成啊。这般到了京城会被欺负的。”
淮仲庭瞪大了眼睛,“京城?师父要赶我走?”
“呵呵,话本子看多了吧?什么赶你走?你那会儿不是被玄诡那疯子委托了去送石头麽。”
“师父让我去?”
“去,当然去,我还要让你跟师兄们一道去。这山中虽然安宁,山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们是该出去闯荡江湖的。”
三天后,师兄弟五人辞别翘楚真人往明珠城去了。
明珠城。
京城繁华,人却不及山中平和,到处喧嚷冗杂,在刚刚进城的山里人看来的确新奇的很。
进城的时候,那守城的官兵一个个凶神罗刹似的,见着了五个半大的小道士,身穿破旧不堪的道服却是笑脸相迎。搞得五个人一头雾水。
进城来,去投客栈,不收钱?
买包子,不收钱?
洗浴室,不收钱?还附赠免费搓澡。
这明珠城怎么了?当初听师父一去城里回来就叫苦连天不受待见,这会儿,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啊。
窗外下着雨,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四周人家的灯都亮起来看热闹。大师兄楚东点燃了灯,道:“我们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五个人一边披上道袍,一边趴在窗口伸头往外看。却见是一个漂亮的像花一样的女孩被一个脑满肠肥的公子哥带了一批小厮往马车上拖。这当街……强抢民女?周遭围了好些人,都不上前帮忙只是看着。
“这,无法无天了!师弟们我们下山是为了什么?”楚东圆圆的脸上露出愤慨。
“除暴安良,修行善果!”
“师兄,别说了!人都跑啦!”楚南叫到。
御风术最好的楚北走起,从楼上直接飞身跳到马车上,把胖公子哥一脚踢下来。温柔一笑问那女子道:“姑娘你还好吧?”
“啪——”
楚北脸上五个指印从马车里滚了下来,四个和小厮打的热火朝天的师兄弟也停住了。
原来,那女子是公子哥偷跑出来的妹妹重颜,公子哥是重亲王的大少爷重宁,虽然胖是胖了点但是为人忠厚谦和。
事后,重宁还跟五个莫名奇妙打了他的小道士们微笑道:“不打不相识,恳请几位道长明日入重王府中一叙。”
几个人回了客栈,别提多郁闷了,一下山就混吃混喝,好不容易挺身而出一回还是个乌龙事件。
不过,淮仲庭皱着眉头道:“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明天去重王府还是小心为上。”
楚北也摸着下巴道:“不错,我看那重颜也确实有古怪。长的真好看,哪里像他哥哥?有古怪……哎呦。”
楚南一敲楚北的头道,“你这色家伙,摸了人家姑娘的哪里还好意思说人家古怪?”
楚北秀气斯文的脸露出一丝不相符的猥琐来:“情窦初开的大好年岁,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师弟,你说对不。”说着还用胳膊拐了拐淮仲庭。
第二日,五人果然如约去了重王府。圈圈绕绕穿廊走桥地在水上院宅之中行了半个时辰,引路的管家才禀告了一声,拉开了湖心亭的珠帘。
楚东西南北还有淮仲庭五人相视而笑,这样的宅院这样的手笔都赶得上天宫了,若说重亲王有多青菜死都不信的,这一回准得捞得着一回好吃的。
道了声:“公子。”那重宁便微笑着赐坐了。
乐呵呵地入座,一下筷子,顿时五个人脸比青菜豆腐汤还素净。
那白玉桌案上一盘一盘金碟子盛着的大鱼大肉,看着油水多的很,居然都是素肉。萝卜青菜吃了一阵,重宁道:“几位道长都是修道者人,像我在这深院之中,虽然锦衣玉食却一心向道的,素来连鸡蛋都不曾碰过,油也是豆油,不沾荤腥。”
几人意会正打算恭维几句,那几百年不说一句话,一开口犀利死人的楚西沉声道:“那公子体态怎的还这般肥硕。”
剩下师兄弟四人石化中。遇见这么实诚犀利的小哥,重宁公子,卒。
“楚西,不得无礼,公子乃是大富大贵之相,岂是我等可以非议的?”楚南打了个圆场。
却见重宁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正因为此事才抱希望于诸位道长的。”
“敢问公子府中可是有妖物作祟?”淮仲庭直言道。
那重宁此时眼中露出惶恐之色,半晌喝了一杯素酒,才道:“道长好眼力,正是。前些时候我还不过百又二十斤,如今却是翻了一番。不过月余的事情,连家中的弟妹见到我都是不好相认。家父出师咸扬现下策马回京师途中,再不过三天左右便能复返,我……实在是……无颜相见。”
“请问公子除了体态变化,可还有其他不同寻常之处?”楚南的话那重宁正待回答,却被淮仲庭打断:“师兄,这件事,我们管不了。公子,您……另请高明罢。”说完一挥衣袖便拽着师兄四人踏出湖心亭去。
几名影卫持刀追来,五人严阵以待,战火一触即发,却听帘内重宁叹息道:“让他们走吧,连仙师都说无药可医,又何必强人所难,苦苦纠缠?”
淮仲庭听闻仙师二字,顿了顿脚步,扬声道:“公子之病,却是无药可医,但……却有法可解。”
撩动珠帘,重宁满怀希望地冲了出来,兵退了,扯住淮仲庭的袖子道:“道长若真能解我旧疾,定当涌泉相报!”
“公子言重了,不过。我希望能得到仙师的帮助。”淮仲庭道。
“这……”重宁面露难色,不过很快便答应了,还留下五人在异客居的厢房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