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真是让我意外。这个叫兰菱的女孩不是未來的福晋吗。她是大臣之女应是知书达理。怎么写出这种字。
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她的情形。那日受命去收集情报。结果误入颐沁府。本來想立即离开。结果见到前方有人走來。只好闪身躲进树上。耳边传來一个清脆而又模糊的声音。
“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
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
我一下低我一下高
摇摇晃晃不肯倒
酒里乾坤我最知道
江湖中闯名号从來不用刀
……
一个穿着旗服的小丫头好像在打着醉拳一般。嘴里唱着词。东倒西歪地在银白色的月光里晃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唱的词倒是蛮有趣的。我想凑近些看清她的相貌。沒想到身一动。后面的丫头好像感觉到异样。喊道:“小姐。那里好像有人。”
顺着丫鬟指的方向。我看到她转过身來。接着昏暗的光。我看清了她的模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白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闪着光。双颊绯红。樱红小嘴念着:“什么都沒有啦。自己吓自己啦。”接着那个小姐居然做恶鬼状吓跑她的丫头。我看她一定喝了不少酒。整个院子都是酒气。
“哪里的鬼啊。世上本无鬼。死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鬼了。只怕人心里的那只鬼才可怕呢。”看到她大大咧咧的样子。我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我咻地一下站在她身后。她猛地将手顿在空中。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拖长。她知道身后有人了。
我以为她会尖叫一声。然后跑掉或者是晕倒。结果她居然马上就回过身來踢了我一脚。实在太意外了。已经很多年沒有人可以近我的身。我惊愕得喊出了:“你……”我居然如此大意。让一个小姑娘踢了。
她整张小脸都红透了。眼睛一片氤氲之气。“快走吧!管你是大侠还是盗贼。”她说完就呕了……
这个丫头。
看到前面长廊來了很多人。我赶紧走了。
后來。脑子都是那个喝醉酒的小姐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好笑。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姑娘。她居然还唱到:“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小姐啊。居然吓不倒她。还被她踢了一脚。她应该不会武功的。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她也是怕鬼的。当时或许是喝酒壮胆。
后來。又去了几次颐沁府。她见到我。落落大方。居然不怕我。还说羡慕我。居然还拍我的头。我一惊。这是第二次。让她碰触到我了。我居然如此大意。
“你看你。一点戒备心都沒有。如果我不是拍你的头。是要你的命。你不是就沒有命了吗。还有。要小心女人啊。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啊。”她倒是不觉得尴尬。笑得沒事一样。好像在嘱托我一般。
这么会有这样的小姑娘呢。
不过。我倒是很明显看出一点。她眼中的无奈和寂寞。她将要成为四阿哥的嫡福晋了。整个颐沁府都为此喜气洋洋。只有她郁郁寡欢。
耳中再次想起了她的话。“我羡慕你身为男儿身。羡慕你來去自如。羡慕你逍遥自在。羡慕你不在朝堂。羡慕你有那么清澈的双眼。”这么一个秀丽文雅的女孩。用清脆圆滑的声音说出那么寂寞的话。
“霆均。这几日你跑哪里去了。”师叔不知何时进來屋。我手中的纸转眼被他拿了去。看着他一脸疑惑地看了纸上的内容。一脸好奇地望望我。我暗暗埋怨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
“这是什么。”师叔终于发问了。
“是颐沁府的大小姐写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任何事都是瞒不过师叔的。
师叔再次看看纸上的字:“大小姐写的。她写给你做什么。”
我听到师叔说的“大小姐写的。”似乎在质疑那个字体。是啊。要不是我亲眼看她写。实在想象不出一个秀丽端庄的小姐写的字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动忽略了我去找了她几次的事情。
师叔沉思片刻。沒有出声。转身之间那张纸已经飘到我面前了。
之后再去颐沁府时。居然发现有黑衣人在她窗外。我见那人往她屋内吹着迷烟。暗叫不好。一时心急飞出了飞镖。将那人打晕了。
等我走近搜他的身。才发现那人居然有天地会的令牌。难道是在青楼的时候……那日我跟着她和一个男子去了青楼。沒有想到那名男子居然是太子。在混乱中。我打掉了朝她射去的飞镖。不放心。还是决定暗自护送她回府。她口中的表哥阴沉着脸沒有出声。她也瞥着小嘴。模样煞是有趣。正想着。见到不远处屋顶有两个人手拿剑正欲对他们不利。我只好再次提起精神。飞身一跃。上了屋顶。
后來。就是放不下心來。那清秀的笑脸总是浮现在脑中。挥之不去……想要提醒她。但是又不忍心让她担心。所幸师叔最近也忙。沒有过问我的去处。
我站在酒楼上。细细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穿着男装。身边跟着一个同样穿着男装年纪比她小的女孩子。见到她们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我还是放不心來。因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有人脸色不善。
见那人手上的飞镖已经出手了。我來不及细想。直接拿出桌子上的筷子打了出去。还好她并沒有事。后來她被天地会的人追入小巷。我心中一急。打掉了天地会的飞镖。
“霆均。”听到身后冷冰冰的声音。是师叔。
我这才发现我刚才用的冷鹊门的飞镖。我犯了门规。
“跟我回去。”师叔说完就走了。我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兰菱。沒有办法了。不能送她回去了。
看到天地会的人也走了。应沒事吧。
结果因为干涉这些事情。师叔罚我跪了一个晚上。
他冷冷的语气我至今还记得。“霆均。那个姑娘是未來的四福晋。是满人。你又何必多做想念呢。”
师叔明明好久沒现身了。但是他什么都知道。
多做想念吗。
我沒有做任何辩解。看着师叔飘然而去的背影。脑中却是她的一颦一笑。
沒有想到。在我跪着的时候。她被天地会的人掳走了。她一定很害怕吧。
我沒有任何犹豫。就带走了她。
是因为她见到我时的雀跃吗。还是她无奈地说:“说來话长啊。”
带着她共骑一骥。因为怕追兵。所以骑得很快。突然腰上一紧。她的手已经揽上我的腰。紧紧地抱着。
所幸。她听不到我的心跳。也看不到我脸上的燥热。
在森林过夜。她很好奇。想问我救她的事情。不过师叔在树上用密音警告我:“不要多说。”她见我不说。撇撇嘴巴。又望望师叔的方向。很不满。
见到她失望的样子。我有些心疼。但是还是不能告诉她。
天未亮。师叔走了。很快就传來消息。让我送她去德元寺。我望着睡在草地的她。睡得好像很不踏实。像扇子似的睫毛在一动一动的。小嘴一直嘟着。真不忍心叫醒她。要是能一直看着她就好了。沒有想到。后來当我能这样一直看着她的时候。却宁愿她在皇宫里好好地生活。
听到身后传來的马蹄声。知道她就在身后。要是能这样带她回冷鹊门就好了。可是。我将把她送回属于她的地方。
“这上面就是德元寺。这里的圆心师太德高望重。等会和她打照面时。说话得小心一点。”我念念不舍地嘱咐她。原來以为她会有些不舍。.
沒想到。她只是呆呆地应了我一声:“恩。”
我心中一痛。就这样。
“后会无期。”我咬咬牙说道。霆均。你真是傻啊。居然会有所期望。她是满人。是未來的四福晋啊。
我沒有看她。直接调转马头。让马小跑起來。沒有想到。沒多久。身后传來马蹄声。不可能。我怔怔地回头。见到她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我……我不回去了。”
我大喜。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是。这份天赐的喜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夺走了。师叔出现了。她被迫走了。很多年后。我都在后悔。如果那时。强留下她。至少不会让她发生那么多事情。
后來。师叔要我回冷鹊门修炼。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再接触她。
冷鹊门的情报遍布全国。我在山谷里修功的时候。还是有渠道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她成亲了。
握着从信鸽上取下來的字条。我头一次失神。直到佩瑶走近都沒有察觉。
“哥哥。”等到她的脸好奇地靠近我的时候。我猛地回过神來。下意识地一推。佩瑶沒有防备。被我直接推倒在地。
随着她“哎呀”一声叫了出來。我这才发现自己失手。
把佩瑶拉起來后。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怎么了。”我有些不自在。
“哥哥。你的眼睛红红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去洗把脸。”我仓皇用轻功逃开。怕被佩瑶看出我的心思。
夜色如墨。倚在树上。拿出玉箫。顷刻间。悠扬的笛声飘逸出來。称得幽静的山谷更加寂寥……
“哥哥。”佩瑶又在喊我。她转眼就到了树上。半钩在树上。一头青丝随风飘舞着。在暗夜中。一双澄清的眼眸星光点点。
“哥哥。有什么心烦的事情吗。”她很随意地拨弄着眼前的枝叶。眼睛却一直瞪着我。
“佩瑶。如果你是满人。要你嫁进皇宫做福晋。你愿意吗。”
“哥哥。听说满人的规矩可多啦。动不动就下跪。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伴君如伴虎啦。这里多自在呀。”佩瑶不假思索地说着。
“我羡慕你身为男儿身。羡慕你來去自如。羡慕你逍遥自在。羡慕你不在朝堂。羡慕你有那么清澈的双眼。”那日她说这话的神情我还记得。
她要是能來这里就好了。也许这里才适合她。
“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是……”佩瑶的话还沒有说完。我就如一只大鸟般掠开。不敢再听佩瑶问的问題。
我以为这一切。随着她出嫁就会划上句号。
但在处理情报的事情。居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她要和四阿哥去江苏。天地会的人好像要埋伏他们。
知道了这个消息。我再也呆不住了。幸好师叔不在。他已经四处去讲佛法了。我准备沿途保护他们。看到她在街市上走丢了。我跟在身后保护她。突然一个念头冒出來:“要是能这样带她走就好了。”
她在焦急地喊着:“八八。八八。”我知道那是八阿哥。
正欲叫她。一个小男孩在前方喊道:“四嫂。”
她惊喜地跑前去。我的手停在半空。就差一点。我就可以碰触到她了。
第二天。他们在驿站休息。我发现有两批人马正在部署着。一批是天地会的人。一批是官府的人。
我早就知道天地会和朝廷互相之间有奸细。看到天地会的人部署得明显要周详。而且人和装备更多些。看來是势在必得。
混战中。我看到她中了一箭。正准备现身帮忙的时候。又有大批的官兵來了。我见她被安排上了马车。就尾随其后。
不能跟得太近。结果她的马车出了事。來不及救她。我知道那附近的断崖下是深潭。所以跃入潭水中。我从來沒有这么紧张过。
你不能出事。
一想到那清亮的眼神要在幽黑的深潭中失去光华。我上了水面深呼吸又再次潜了下去……
终于。我从马车中把她拽了出來。到了岸上。一探鼻息。还好。还活着。给她吃了冷鹊门的续命丸。帮她吐出腹中的水。就赶紧带她离开。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到下游搜索。
她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我把她安置在一处幽僻的小院。先将她体内的毒控制住……才将她带回冷鹊门。
我心里很担心。我知道师叔的态度。万一。他不肯救她怎么办。
不过。我很意外地看到师伯在山下等我。满头白须随风飘舞着。酒气迎面扑來。他笑呵呵地看着我怀里的兰菱。上前就为她把脉。有些满意地说:“霆均的医术有进步。她沒有死已经很不错了。”
“师伯。”我颤声叫了出來。
“快带她进來吧。”师伯甩甩衣袖就如一只大鸟掠过。一下子就沒影了。我怀里抱着她。怕大的动作会弄醒她。轻功施展不开來。只好脚步加快。飞速往山上赶。
师伯不等我多问。就开始忙活着为她医治。见到师伯忙碌的样子。我颓然无力地坐在屋外。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松了下來……有师伯在。她死不了的。
突然眼睛一紧。是师叔。
他穿着袈裟。一副云游四野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回來了。我心里一咯噔。兰菱。
师叔见我望着他。也沒理我。直接进了屋内……我这才弹跳而起。猛冲进去。却看到师叔的手。正在帮她把脉。
师叔他……
“这是苗疆的毒。真是厉害的。沒有想到皇上会用这种毒。”师叔对着师伯说。
师伯呵呵一笑。又往嘴里倒了酒。这才应道:“你放心。有我在。保她不死。”
这是什么情况啊。
我老老实实上前喊道:“师伯。师叔。”
师叔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望望师伯。他突然如一阵风般地出去了……
我这才明白了。难得一见的师伯不在后山研究他的药材。却在山脚下迎接我。是师叔请他來帮兰菱的。
她有时候会突然发高烧。有时候又会体温下降。全身发紫。
佩瑶见我对她上心。也很主动地过來帮忙。有时候她会很着急地过來告诉我:“她在昏迷中一直喊‘四四’。那是谁啊。”
四四。她的夫君。四阿哥胤禛。
原來她心里一直挂念着他呀。
很快。我的心思就被其他的事情叨扰了。
“霆均哥哥。她今天又发病了。连米粥都喝不下去了。”
“霆均哥哥。师伯说她很快就可以醒了。”
“霆均哥哥。她的脸上伤疤很难去掉呢。她醒了。会不会伤心啊。一个姑娘家有这样的伤疤……”
终于。等到她醒了。她并不知道。我守了她两天。只希望她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我。那如扇子般长长的睫毛扑动作着。失去光泽的眼眸看着我的时候。我连呼吸都忘了。
“霆均。”她发不出声音。但嘴形是这样说的。
“是我。”我拼命地点头。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这里是冷鹊门的地方。很安全。你中毒太深。我们在帮你解毒。你现在出不了声。不用担心。”
听见我的话。她似乎明白了。眼神却一闪。我心中一紧。还是说了出來:“四阿哥他们都沒事。”
她垂下眼帘。我看到她眼神中的放心。
我心中一堵。她躺在床上昏迷几个月了。此刻脸上都是紫色的伤痕。连话都说不出來。心里却挂记着宫里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个月。也不知道外头已经为她举行了葬礼。也不知道四阿哥已经娶了侧福晋。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现在的她。还是好好养伤吧。
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佩瑶漏嘴说了出來。等佩瑶脸色煞白地找到我的时候。我气得连手中的剑都握不稳。沒有看好佩瑶。让她多嘴了。
“你都知道了。”我有些迟疑。坐在她床边的小凳子上。手不由得握紧。
她被佩瑶扶着坐了起來。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她居然朝我一笑。
我被她笑愣了。还以为她会很伤心地流泪。
师伯见她情况好转。就回后山去了。偶尔出來帮她把把脉。其余的。都交给佩瑶了。但。并不代表她的毒清了。她还是经常毒发全身疼痛。我心疼也却也沒办法。这毒。沒有那么容易清。
“南心。”我念着给她取的名字。她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她其实很痛苦。
有时候。我有一点后悔。如果。当初不救她。或许她也用不着吃这些苦头。也不用面对毁容和毒发的痛苦。甚至失去丈夫的痛苦。
救她。究竟是害她还是为她好。
可是。当我看到她的马车着火后。冲向山崖。那个时候。我沒有任何犹豫。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眼里是满满的笑意。我的心一暖。
值得的。只要她还看着我。一切都值得。
虽然不能替她疼。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尽力帮你医治。用最好的药材……
她的眼角一直望着我腰间别着的玉箫。我轻轻一笑:“要听吗。”她眨眨眼。表示是的。我拿起玉箫轻轻吹着。清幽的乐曲飘逸出來。等我吹完一曲。她早已沉沉入睡……
三年后。她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自此后。冷鹊门的山谷就留下了她的足迹。刚开始。她还不能走太远。但是她像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儿那般雀跃。
但是。很快我又开始担心了。她居然把及腰的长发给剪了。还说是太长了不方便。
“霆均哥哥。我看她不像是因为伤心才剪头发的。”
“那是因为什么。”
“她好奇怪。还说留太长麻烦呢。我起先还以为她想不开。现在看她的样子也不像啊。”
“那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啦。”佩瑶不满地嘟着嘴。又专心地拨弄她的药材了。
她自从能出声后。声音很沙哑。与之前夜莺般的声音完全不同。
接着是。师伯已经收集了好多药材。可以帮助她去除伤疤。她的精神又被吸引过去了。会问:“换个面貌可以吗。这样就沒有人可以认出我了。”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她原來的丈夫。
“不是不在意。是不能在意。我们都有各自的命。既然乌喇那拉兰菱死了。南心活着。那就让死者安然。生者好活吧。佛祖为我了关了一道门。却开了一扇窗。”想起她对师叔说的那一句。她真的超然吗。
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心里还是想着他的。
直到。我要闭关修炼。
这是师叔安排的。
我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我已经别无选择。冷鹊门只有余威。却沒有实力。现在又四分五裂。各自为派。师伯醉心于医术。师叔现在又老往外跑。他们都希望我能把本门的武功学到极致。
甚至沒有來得及交代一声。就被师叔带走了。
幸好还有佩瑶在。她会找照顾南心的。
但是。直到佩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一走。她就被师叔派去济南了。济南。我曾经与她聊过的。那里比较复杂。
谁知她闪着眼睛。说道:“可。济南是个好地方呢。”
我当时不语。济南。是她出事的地方。
后來。佩瑶又來拦我。
“霆均哥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那个人是四贝勒。她原來的丈夫。我看到了。南心在四贝勒府。那个贝勒往雪地一倒。你知道吗。原來他们果真是夫妻呢。连动作都一模一样呢。”佩瑶忿忿不平。只摇着我的手臂叫道。“哥哥。你忘了她吧。她不是你的。”
她不是我的。
这些年。我都陪伴在她身边。看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知道她看在别处。知道她想着别人。可是。我依然在等她。等她遗忘。等她喜欢上我。
跟着师叔來到一座寺庙。看到门外站着几个僧人。一看就知道是武功高人。气息平缓而身形快速。这里面呆着的是谁呢。
“师傅。”师叔居然很恭敬地朝里面的一个老僧行礼。我惊讶地看着那名老者转过头。相貌平凡。只是一双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
我马上明白。是他当年救了师叔。
再后來。我知道这位老和尚是顺治帝。
南心走了。我的心也空了。
与老僧谈天。后來我也成了他的弟子。只因他说的一句:“你心中的那个人是你的劫。你若想保她平安。就为她出家十年为她积福吧。”
再次见到那双清澈的眼眸。我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性音和尚了。
她惊愕地看着我。我忍住内心的翻腾回望着她。
她已经是雍亲王的侧福晋了。她已经更名为年玉莹。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她已经会吹《玉玲珑》。是错觉吗。为何她吹得如此忧伤呢。
我的南心。已经不在了。
由于担心她。我还是应了雍亲王的邀请。偶尔会去王府与他聊佛法。想不到。外界传闻的冷面王爷对世事又看得如此通透。却又如此偏执。
令我想起了她对佩瑶说的话:“四阿哥。我想他。不是因为他是阿哥。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骄傲又蛮横。自信又可怜。人无完人。我想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四四。”
这个男人。脸上难得会有笑容。是她喜欢的男人。即使他缺点很多。却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送走嫣儿。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福惠离开皇宫。但是我不想问为什么。因为她好像比较适合冷鹊门的山谷吧。
不过。皇上却沒有放弃她。全国的暗哨出动了。接着官府里的衙役也出动了。就是为了找她和孩子。
沒有想到。她都已经离开了两个月了。京城还传出了她被封为“贵妃”的称号。她眼神一暗。喃喃地念着:“这个家伙。还想着我回去呢。别说贵妃。就说皇后。我也不能回去啊。”
不到一个月。就传來年贵妃病逝的消息。
她淡然地笑着说:“我死了两次呢。他还要感谢我的出走。年妃死了。他对年羹尧就连最后的情面都不用顾忌了。”
很快。年羹尧就真的出事了。
她洞察了一切。才带着孩子远离那是非之地吧。
我忘记了。他已经是皇上了。掌握着天下的情报。即使我知道先皇已经删除了一些关于冷鹊门的资料。他还是很快就查出了我和她的出走有关。还知道我还俗用的“圆寂”是借口。但他又奈我不何。最后居然对“已经圆寂”的我不仅消黜封号。还将之前的著述撤出藏经阁。
“他想通过你找福惠呢。”她又是淡淡地一笑。
我了解她的性子。他也了解。她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他可以宣布年贵妃病逝的消息。却不肯放弃自己的儿子福惠。
不过。接來下好长的一段日子。她都笑不出來了。
听说。八福晋被休了。还被皇上赐死。
我陪着脸色煞白的她赶去。只见孤坟一座立于山野。她在坟前哭得昏天暗地。最后轻唱着一首曲子。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
……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來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葬。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首曲子名是《葬花吟》。我知道早就有人來了。那人似乎沒有恶意。
直到來人走近。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眉眼处一颗痣。衣饰不俗。身后跟着几个侍从。他疑惑地看了看我们。才出声:“阁下是……”
“你是。”她抬起头。细细打量來人。
这个时候。敢來拜祭的。必定是真心之人。
“你。你是年……”男子惊奇起來。
“鄂靼瓴。她九泉之下若知道你來拜祭他。一定开心。”她笑得那么淡然。完全不怕被认出來。
“你……”他吃惊地看着她。
“回去吧。”她望望我。又看看那名男子。
“年贵妃你不是已经……为什么您会來。”那名叫鄂靼瓴三步做两步赶在前头。很诧异地问道。
“因为曦莲是我的朋友。”她很坚定地说道。眉眼处锁着淡淡的忧伤。
鄂靼瓴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口了:“宫里都说你是兰菱。可是真的。”
“你说呢。”她的目光重新移回坟前。
鄂靼瓴哈哈一笑:“她看到你來了。一定也很开心。”说罢。转身就走。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有泪。
后來。她又去看她曾经在市集喊着的“八八”。
我沒有上前。只是在房外等着。但是练武之人。耳力很好。加上我要近身保护她。沒有离得太远。他们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我的耳朵。
她哭了。
那个王爷抱着她。也哭了。
再次见到那个王爷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躺在灵堂前。
她居然发现他还有气息。她求助般望向我。我上前把脉。果然还有脉搏。
她居然要带他走。她流着泪拽着我的衣袖哭道:“霆均。他还有气息。帮帮我。帮帮我。”
我沒有任何犹豫。点头答应。但是惊动了守在外面的护卫。当一个系着黄色腰带的中年人进來的时候。他惊讶地叫了出來:“四……”接着马上就遣走其他侍卫。
“十三。八八还有气息。”她一把上前抓住那个被她称为“十三”的男子。
十三。该不是怡亲王。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兄弟。这个兄弟居然答应我们带走尚有一丝气息的八王爷。
这位王爷是长期的郁气攻心。加之丧妻之痛。被皇上打击。他本人根本沒有求生的意志。所以。无论多好的药材。都无法让他醒过來。直到最后连米汤都灌不下去的时候……我见她日渐憔悴。只好请师伯下山。师伯用了一剂猛药。即使他侥幸不死。恐怕也会忘记一切。
“忘记一切。不是更好吗。只有活着。就有希望的。”她反而希望他能忘记一切活下去。
事实如她所愿。他醒过來了。
他忘记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有了新的名字:艾新
不过。似乎有一样沒有随着他失忆而结束。他醒过來了。眼神一直追着她的身影。他该不会又重新爱上她了吧。
“真是笨死了。居然救自己的情敌。”师伯抖抖眉毛。教训起我來了。
艾新在山下当了个教书先生。有时候她会去看他。
两个人谈笑风生。像是老朋友。
我看得出來。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王爷。也许他刚醒來的时候是失忆了。现在那些记忆恐怕已经回來了。
“霆均叔叔。你再不抓紧。妈妈就要被那个艾夫子抢去了呢。”嫣儿坐在我身边。很认真地说着。
我沒有想到嫣儿居然來“教训”我。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我看福惠比较喜欢你呢。”嫣儿一副不担心的样子。
八岁的福惠刚被他父亲宣布“早夭”。他现在已经把我当成父亲。有时候会抓住她的手说:“我要霆均叔叔当我爸爸。”
这时。她就垂头不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再后來。她真正的丈夫。现今的皇上病逝。她似乎有所感。居然提前上了京城。最后我从佩瑶口中得知。师叔帮助了她救活了皇上。只是他忘记了所以的一切了。忘记自己是当今皇上。忘记了自己所爱的女人。忘记了福惠是他的儿子。
她再也沒有回來过。只托佩瑶传话给我。其实佩瑶不说我也知道她的想法。
她带着失忆的他。不想回冷鹊山谷。不想碰见我。更不想碰见艾新。师叔已经帮他们安排好新的住处了。她是不会回來的了。
记得她面对昏迷的艾新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是失忆的。是他。就好了。”现在。天随她意。他真的失忆了。而且这一次。不会像艾新那样恢复记忆。他吃了不少所谓的丹药。她为了救活他。似乎下了很重的药。而后遗症是很严重的。
这样也好。她一直在想他。就这样……也好……也好……
后來。新皇登基。改国号为“乾隆”。接着大赦天下。
我带着酒壶到了艾新开的学堂。两个人对饮。想必艾新也知道的。但是我们谁也沒有说破。这是我第一次喝醉。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艾新说:“好漂亮的星星。终究抵不过塞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