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昏暗,然,轩苓殿,却是浮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按照本妃的话做,若是胆敢泄漏了一字半句,本妃,便要让你一家都断子绝孙!”灯火晦暗,烛火的光晕挑动在宋黎芳的脸上,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映照出半个影子,在墙上拉的老长,面前颤颤巍巍的跪着的,则是一直以来便听听候荣王妃差遣帮萧素若瞒住假孕之事的张太医,以往萧素若的安胎药,也一直都是经过张太医的手,根本便不是什么安胎药,缘由是因为荣王妃做主,给这名鳏寡的太医赐了个长相不俗的美妾,那名美妾也还算是争气,入了府中不到半年,这肚子里头,便传出了好消息,这可高兴坏了这名太医,三代单传,又年纪轻轻的便丧了妻子,现如今有了个美娇娘,还肚子里头怀了个种,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感谢坏了荣王妃,这等瞒天大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撒下的!眼见着荣王妃给宋黎芳的三月之期便要到了,原本就能轻易诊断出来的喜脉也几近消失,正如荣王妃所说,那药伤身,若是这次真的怀不来孩子,那么她后半辈子,便很有可能就此都怀不了孕!一个女人,在宫中若是连最基本的身为女人的权利都没有,那便注定了要输一辈子,很显然,她没有额娘的运气那么好,真正笼络了她父王的心,现在的霍之泰,心中,已经完全被那个萧素若给勾了魂,那小贱人,居然先她一步,怀了孕,就凭她的贱身份,配给霍之泰生儿育女么?日后,还不得扶摇直上,与她争位份?!
不!她不允许,决不允许!
“泰王妃娘娘,先前给荣王妃办事儿的时候,荣王妃只说,要微臣想法子照应王妃娘娘在宫中的生活,期限,也只是三个月!并未说!”
“并未说?!呵呵…在本妃面前,便别拿我额娘当马虎眼儿,张太医,先前我额娘也给了你不少好处了吧!现如今,本妃攥着这个机会,便不会肯轻易相让了,本妃要你,明日便宣布泰王的姬妾萧素若,染了恶疾,因而为了宫中人的安全,只能被移送出宫!在外头治疗!”怀胎十月,她想要的,就是她腹中的孩子,没想到,那贱人的身孕,也已经有了两月,这么算起来,大抵是在北郊行宫的时候怀上的,该时她在受着非人的军营之苦,而这个女人,却在与她的丈夫行燕好之事,还怀上了孩子!她又何必枉费心机让那王婆子上外头去寻人?!眼下,不是恰好便有一个待产的孕妇么?!还是霍之泰的种,何乐而不为呢?!只要称病出宫,而后,再随便找个治不好的,宣布了死讯,她萧素若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消失在她面前了,即便是日后霍之泰回宫,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怪这个女人命薄!晋时她既得了霍之泰的亲生孩子,又除去了她认为最碍眼的孩子的母亲,这可不是一举两得?!
老天爷,可真真是眷顾她!
“张太医!先前我额娘给你多少,我都可以给的比她更多,就是要看你,肯不肯合作了!”
“泰王妃!并非是小人不肯合作,只是…只是泰王妃…您应该明白,下官所答应的,也仅仅是荣王妃娘娘口中所说的三个月,若是过了三个月,娘娘身边的诊脉太医,一定不止下官一个,这事儿,只怕是兜不住啊!”只见那名太医为难道。
宋黎芳转念一想,此事不假,等到月份大了,不仅仅会有随侍的年长的嬷嬷,还会有随时待命的诊脉太医,晋时,只怕不是这个太医能一手遮天,鱼目混珠的,晋时的安胎药,只怕也是经由多人之手——
“微臣大胆一句,娘娘您,还是趁着这事儿兜得住的时候,尽快,将这个孩子给做个了断,否则,只怕是…”
“只怕什么!畏首畏尾,难怪你现在只能做个一个中下等的太医!”眼下这个机会,若是她还把握不住,那她便是傻子!
“张太医,若是…借着那萧素若染了恶疾一事儿,你便说这轩苓殿染上了恶气,依照本妃的身子,不能在这儿长住,那么本妃,是不是可以借故回娘家荣王府?!”
“王妃!若是咱们轩苓殿不能住,那皇后的凤兰殿,太后的宝华苑,哪哪都是敞亮的地儿,您说呢!”
淑儿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是在宁太后和洛皇后面前,她便更别想玩出些幺蛾子了!
“罢了!此事,容本妃从长计议!本妃方才吩咐你的事儿,你可听明白了?!先给本妃将人给弄出去!”
“这这…这这这…”
“张太医!本妃即便奈何不了你,你府中的那个美妾,和你三代单传尚未出生的孩儿,你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娘娘饶命!请给微臣一些时间!容微臣好生想想!”
“淑儿!”
“奴婢在!”
“明日,便托人给我娘亲传封书信,便说,张太医府中的美娇娘长得水灵得很,本妃看着便养眼,不若…便借入宫中,与本妃为伴?!”
“娘娘不可!”
“怎么?!张太医…似乎还颇有微词?!”
“娘娘!臣下素来小心本分,此事若非是荣王妃相求,即便是打死臣下,臣下也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求娘娘开恩!念着臣下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就放过臣下吧!”
“嗯?!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本妃的话!来人!”
“娘娘!臣下遵命!臣下遵命就是!不过…臣下只能帮助泰王妃娘娘,将那女子称病带出宫中医治,至于之后的事儿……”
“之后的事儿,自然还有承蒙张太医多加关照,不管怎么说,张太医,都是本妃的诊脉太医,难道不是么?!不管日后还有谁给本妃诊脉,本妃都有法子推脱,唯一的,便是只有仰仗张太医了!”
“娘娘!”
“放心!这事儿,还少的了张太医的好处儿?!这事儿若是能成,日后有的,皆是大人的好处,即便做个太医院的管事儿,官高章福清,那又如何,大人的医术也是不差!为何,便这般不愿意为自己的前程…博上一博呢?!”
被宋黎芳勾的心痒难耐的张太医,荣华富贵就在自己面前,至于自己敢不敢去拿,便是他的事儿了!
“大人!怎么样?!想清楚了?!”宋黎芳轻弹了一下指甲,幽幽道,眉眼儿中闪烁的,便是决胜之光,人的贪婪之心,她看的一清二楚!
“娘娘!既然娘娘这般坚持!下官,便应了王妃娘娘的事儿!博这么一把!”
“好!有了大人这句保证!本妃,便可以安心了!”宋黎芳眸中闪烁着精光,似乎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一般,寂静的夜色微凉,看着内室微微掀起的帘帐,萧素若还尚未苏醒,宋黎芳唇角微微带着浅笑——
“王妃!那沈慈姑姑,该如何是好?!沈姑姑是何许人,那若夫人身怀有孕的事儿,只怕是…”
“那沈姑姑,是王爷的乳母,王爷一贯对沈姑姑敬重有加,而那厮也一贯自认清高,若是她不同本妃作对,本妃或许还能不对她动手,若是她执意偏袒那贱人…算了,将之一并带走,晋时便说是与萧素若一样,染上了恶疾,明日,通报内务府,即可!以免…夜长梦多!”
“是!奴婢明白了!”
宋黎芳辗转至床前,那双眼却是怔怔的恨毒了床上的人,萧素若此刻看着虚浮,却是睡得极其安静,宋黎芳看着萧素若的腹部,虽然尚未隆起,但里头,却着实有能被她利用的东西!
宋黎芳单手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柔软温润,却伪装的可怕!
。——俺是宋黎芳要放大招的分割线
“奴才给惠妃娘娘请安!”德全打着灯,见来人,便恭谨的上前行了个礼,“奴才眼巴巴的望着娘娘,还以为娘娘今儿个不过来了!”
“怎么?!德全公公,皇上可是歇下了?!”惠妃便是原本的瑾美人,宋瑾儿,是与昭仪许慧一起晋升为妃的,但却没有贤妃那般嚣张跋扈,衣着等方面也都谨慎低调的很,基本跟原本还是瑾美人的时候并无半什么过分的差别,德全见惯了宫中的美人儿,不乏如沈妃端妃那般温柔娴静端庄的,也不乏如同许昭仪以及先前的梅妃那样热情似火娇媚的,更不乏后宫中那些无人问津的,但这瑾美人,却是堪称鱼龙混杂的后宫中的一抹清灵与简单干净,似乎,依德全的眼光来看,这个瑾美人,不施粉黛便来帝王宫殿,似乎不是来争宠的,若瑾美人这等性子的,倒真真是少见,有些方面,似乎是与当年的安嫔有些类似的地方,旁人或许不知,但是他却知道,安嫔一直都是帝王的一块心病!若说像安嫔,却又似乎不像是安嫔,瑾美人,应该说现在的惠妃娘娘,似乎,又是独树一帜的!
“惠妃娘娘,你也知道,这都几更天了?!皇上等不到娘娘,这会儿,还是不肯歇息!奴才们苦劝,也是没有法子啊!型号!娘娘您来了!”
“别!公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公公!这是皇上今儿的药膳,您看看,还要不要端进去?!”
“药膳?!为何现在还没有服下?!罢了!给我吧!你们都先退下!”
“是!娘娘!”这感情好,德全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儿,道了句“得了!都别在这儿守着了,看着碍眼!都下去吧!这儿,有咱家守着便好!”
“是!”
……
宋瑾儿端着药膳进去,却是轻手轻脚的,生怕霍昭已经睡下,二人之间,虽然一直以来在外人眼中,都是同床共枕,尊荣万分,只是霍昭龙床内室,隔着一道小门,小门里头有一道屏风,屏风后一道明黄色的帷帐里头,置着一张半大的书桌,书桌的一侧,在霍昭的吩咐下置了一张小塌,宋瑾儿日日在帝王寝殿安歇,便是日日规规矩矩的安睡在小塌上,白日里早早的便伺候霍昭更衣上朝,这会子一瞧,却见霍昭果真未睡,一个人坐在那张小塌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朕不是说了?!朕不吃,怎么都没有听到么?!”霍昭有些气恼的回头,却见有些被吓到的宋瑾儿,微微皱起眉头,道了句:“你怎么过来了,不怕,朕的母后再找你的麻烦?!”
霍昭所言,便是宁太后,宁太后今日宣召,无非是为了帝王不能专宠之类告诫的话,而这些,也都拜一贯搬弄是非的许慧所赐!
她不能做第二个冯采梅,这是宁太后唯一也是真真警告她的。
宋瑾儿将那药膳放到离霍昭最近的桌案前,道了句:“太后娘娘恳请皇上顾念着后宫的女子,切勿贪欢,独房专宠,臣妾将太后娘娘的话带到了,臣妾的任务便完成了!”显然外头一直以为她与霍昭…夜夜寻欢了吧!
“那你今日为何还来?!你该知道,现在朝堂之上,宁家的势力大增,已经不是朕所能把控的局面了,宁太后一言一语,便足以敲定你的生死!”
“不!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平衡政局,不会让太后干政的!宁家固然是朝廷重臣,有功者,自然得留,只是,前朝,是皇上的前朝,后宫,是皇后娘娘的后宫,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论理,都不是宁太后能左右的!”
霍昭唇角微勾,他一贯不善于揣测女儿家的心思,但是这个宋瑾儿,他却看得很是透彻!
“皇上今日等臣妾到这么晚,便也应当知道,臣妾会过来的,不是么?若不,今日过来的,便是太后娘娘特意为皇上准备的妃子了,不是么?!”
“惠妃!有的时候,朕真的觉得你聪明的可怕!”
“皇上不也是,臣妾什么都没说,皇上便知道臣妾的心思了?!只是…在猜测臣妾心思之前,皇上需得先将这药膳给吃了!若不,也别浪费了德全公公的一番心意!”
话落,霍昭便几个大步上前,那药膳不到一会儿便见了底……
对于二人之间的君子之交,宋瑾儿已经很是习惯,自己现在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位份,她娘也因为此而在府中一跃居上,即便,她不知道,究竟霍昭为何要给她这样的恩赐,正如她第一眼见到霍昭,便知道这名名义上严苛的帝王,其实也有很多的不得已,言语内外对她的温柔与包容,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在一个无情的帝王家,自己面对的,不是铁血主导生死的帝王,而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情郎!
情郎?!天哪!她怎生会这么来形容自己,霍昭的后宫佳丽,何止三千!
“知道朕为何独独待你不一样?!”
闻言,宋瑾儿的心却是漏了半拍,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一个答案,不过如此,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并不贪心,会希望帝王有情,但若是没情,又岂会多日与之相敬如宾?!他曾经说,不希望她做如同储秀宫人一般,来去无恒。
因此,他便在这儿给她置了张小塌,他曾说喜欢她为他捏肩的感觉,宋瑾儿每日都会给他捏肩,捶腿,而后各归各睡,从不越界,一如个平凡普通的伺候丫鬟一样!
“惠妃!你来!朕给你看一个人!”
霍昭几步走到桌案前,见一副似乎空挂了许久的壁画,缓缓展开,那是个极其美艳端庄的女子,却如同空谷的幽兰一般,清灵的让人不忍亵渎——
“这是…”
“这是朕心中一辈子割舍不下的女子,是朕的安嫔,只是,在十多年前,安嫔便已经去世了,生下了朕的二皇子!抛下了孩子,也抛下了朕!朕初见你的那一刻,便觉得你周身的气质与安嫔相像的很!是而,朕在御园为你解围,甚至,为你在天牢之中将春儿掉包,也都是为了对安嫔的一份情,贤妃是左相的外孙女,朕动不得,为了掩人耳目,朕,可以帮你留春儿一条性命,但那丫头,却再也无法在宫中侍候,你明白?!”
宋瑾儿点了点头,似乎毫无例外,也并不意外!能做皇上做心爱女人的替身,于她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朕一直很真是与安嫔之间的感情,甚至为了保护安嫔而故意冷落她,让她不沦为众矢之的,最终,却仍旧是朕…一厢情愿!仍就是保不住安嫔!”
“皇上,臣妾想,即便是安嫔娘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责怨皇上的!”
“惠妃啊!朕也一直以为,安嫔,是朕一辈子的遗憾,一辈子的痛,看到你的第一眼,朕便想起了安嫔,只是…你与安嫔,还是终究是不同的!若是换做方才,母后找的是安嫔,那么今夜,安嫔一定不会来!”
“皇上的意思,是指臣妾不懂规矩?!”
“呵呵…并非…朕的意思,便是想说,你与安嫔,像也不像,方才,朕一直在想,若是你今日不来,那么日后,朕一定会顾全太后的面子,与你的安全,终身不会召见你侍寝,宫中所要的,是一个懂规矩的妃子,而朕想要的,只是一个将朕放在心中的妻子!而你,便是第二种,朕方才想,若是你来了,便若当初珍视安嫔一样,珍视你!惠妃!”
“可为替身?!”
“二者不同?!如何相替?!”
如何相替?!原来,他果真没有真的将她当做安嫔的替身,一代帝王,夫复何求?!
“臣妾所想,也是皇上所愿!”
...